第二天,晨光和煦。
斯塔鎮(zhèn)逐漸褪下夜晚沉寂,艾薩克也像以往一樣,出門去討生計。
他沒有固定的工作,一般換著地方打零工,一天能干好幾份活。
他要想的話,倒也可以找個固定工作,到鐵匠鋪當(dāng)個學(xué)徒什么的。
但這么多年以來,他發(fā)現(xiàn)這種雨露均沾的行事方式能開啟更多的“命運可能性”,也就一直這么干下來了。
今天的第一份工作是上裁縫店跑腿,把各家縫補的衣物給人送回去。
和店主嘮嗑幾句,艾薩克把衣服簡單打包,背在肩上,便出了店門。
一路走來,他身旁經(jīng)過不少談話的鎮(zhèn)民,而人們閑話中談的最多的,是凱爾的事。
貧民區(qū)這破大點地方,消息傳得總是飛快。
“惡霸頭子凱爾昨晚喝高了,走到小巷里,不知哪個該上天堂的好心人剛好往那杵了跟尖木樁,凱爾就這么沒了!”
大家口耳相傳的消息,差不多就是這樣。
也正因如此,今早談?wù)撨@個消息的行人,或多或少都帶著點笑。
艾薩克倒是沒什么特別的情緒,他也不覺著自己干了件什么了不起的事,就像他時常跟人說的那樣,“順勢而為”罷了。
第一單要送的是鎮(zhèn)子里的鐵匠鋪。
“鐵匠大伯——”艾薩克來到鋪子前喊了一聲,這時候鋪子剛剛開張。
壯實的老鐵匠從鋪子里走出來,見是艾薩克,便一臉和善微笑。
“這么早?”老鐵匠探頭看看他背后的一坨衣服,“今天給裁縫店跑腿?”
艾薩克也不多說話,麻利地把打包好的衣服解開,遞出鐵匠的一份:“您的衣服?!?p> 老鐵匠檢查了一下衣服上的新補丁,滿意地點點頭,又東張西望了一陣,偷摸摸地湊到艾薩克耳邊,低聲道:
“凱爾那事,是不是你弄的?”
艾薩克臉不紅心不跳,反倒裝出一副懵逼的樣子:
“凱爾?他怎么了?昨晚才見過。”
老鐵匠一只眼大一只眼小地端詳了艾薩克老半天,哼笑著搖搖頭:“沒事,當(dāng)我沒說過。”
艾薩克聳聳肩,也不管老鐵匠看沒看出來他在瞎扯淡。
而且對于能和他扯上關(guān)系的各類事件,街坊鄰里就算猜的七七八八,基本也會權(quán)當(dāng)啥也不知道。
老鐵匠也不再追問,和藹地拍拍艾薩克的肩膀,給了他一個微笑。
但下一秒,老鐵匠原本有些懶散的眼神望向艾薩克后方,頓時警戒起來。
艾薩克也聽到了些許動靜,回首一看,一伙人正氣勢洶洶地朝鐵匠鋪走來。
為首的正是沙庫。
沙庫一幫人走到鋪子門口,老鐵匠也來到艾薩克面前,用半個身子護住他。
“稀客啊,沙庫老爺,有東西想打造?”老鐵匠擠出個微笑道。
“老東西一邊去!”
沙庫卻是沒多回話,直接上手,惡狠狠地一把推開老鐵匠,后者失去重心,打了個趔趄,重重砸在地上。
艾薩克趕忙上前打算攙扶,卻被沙庫手下一人伸手攔住。
“你們這是要干什么?”
艾薩克不露懼色,和沙庫四目相對:“大清早的,戾氣太重可對身體不好。”
“少?;^,”沙庫不多廢話,惡聲惡相地逼到艾薩克鼻尖前,“凱爾老大的死,和你有沒有關(guān)系?”
“凱爾老大死了?”
艾薩克仍是演的一手好戲,滿臉驚詫:“怎么回事?昨晚不還好好的么?”
“嘖,裝,繼續(xù)給老子裝?!?p> 沙庫一把揪住艾薩克衣領(lǐng),語氣陰森:
“你瞞得過其他人,但別把我沙庫當(dāng)傻子,我老早就注意到你在暗中給我們搞破壞,這事沒這么容易完?!?p> 鐵匠鋪的騷動引來了諸多圍觀的人,沙庫也不糾纏,一把推開艾薩克,狠瞅了他一眼,帶手下走了。
艾薩克微微皺眉,來到已經(jīng)自己站起的老鐵匠旁:“大伯,沒摔壞吧?”
“我好歹當(dāng)了一輩子鐵匠,身板不至于這么脆?!崩翔F匠鼓起結(jié)實的肌肉,笑著搖搖頭,又怨怒地朝沙庫一伙人的背影盯了一眼。
“這幫混賬蛀蟲!”
“您可別氣血上頭,”艾薩克也朝那個方向幽幽看去,“我們現(xiàn)在還沒本事和他們硬碰硬?!?p> “總有一天會和他們算賬的?!?p> 老鐵匠的表情似怒似笑,隨即把情緒又收起來,笑著拍拍艾薩克肩膀:“如果真有,我猜大概也是你小子挑起來的。”
艾薩克只是笑笑,沒多說話。
“你還有活吧?別耽擱了?!?p> 老鐵匠主動結(jié)束了談話,揉揉摔疼的屁股,回鋪子里去了。
艾薩克也不多留步,干脆地背起衣服離開。
而他的內(nèi)心卻是在隱隱地磨牙,遠沒有表面上那么隱忍。
該死,這么快找上門了?
既然是“意外”死亡,就別找別人麻煩啊,這幫混賬。
他稍微預(yù)知了一下短期的未來,畫面模糊混雜,無法辨認。找不準(zhǔn)什么時候,沙庫就會給他帶來個大麻煩。
沒辦法,他只能暗暗留了個心眼,時刻警戒。
完成了上午的工作后,艾薩克走進了一家他常去的酒館。
他可不是去往腦子里灌酒精的。
這時間酒館里沒什么人,老板見來者是艾薩克,頗為熟練地朝酒館后門撅撅下巴。
艾薩克點頭示意,進了后院。
酒館的后院比門面熱鬧多了。
不大不小的雜草地上聚集著十幾號人,大伙圍成一圈,讓人情緒火熱的叫嚷聲是這里唯一的背景音。
人圈的中間,兩個漢子光著上身,露出夯實的肌肉,你一拳我一拳地互相招呼。
拳擊比賽也是斯塔鎮(zhèn)貧民區(qū)的娛樂活動之一,手拿錢袋的酒保是代表酒館的比賽莊家,酒館從比賽里賺的錢和拳手對半分。
見艾薩克來了,眾人眼睛發(fā)亮,情緒又高漲幾分。
“今天也打?”酒保拿著錢袋過來,跟艾薩克問了一聲。
艾薩克點頭,隨即便脫下上衣,在手上纏了幾圈酒保遞來的布條:“打?!?p> 艾薩克是拳賽圈子里人盡皆知的好手,切切實實的百戰(zhàn)百勝,兄妹倆的生活費,挺大一部分是從這里來的。
當(dāng)然,艾拉并不知情,要給妹妹知道他在干這事,艾薩克估計自己會被從日落一直訓(xùn)到日出。
上兩個拳手打完,艾薩克和他的對手便入了場。
“觀眾們,百戰(zhàn)百勝的艾薩克上場了!他既是我們的占卜師,也是斯塔鎮(zhèn)最一流的拳手!”
酒保繞著場子,用洪亮的嗓門調(diào)動著氣氛。
“而他的對手,是身強力壯的小鐵匠史密斯!兩天以來,他還未嘗敗績!”
“究竟鹿死誰手,讓我們拭目以待!史密斯一賠五!”
拳場上的兩人倒是完全沒有理會酒保的主持詞。史密斯把指關(guān)節(jié)掰的啪啪響,笑看艾薩克。
“我知道你懂占卜、腦子也好使,但想不到你還是個格斗好手,”史密斯擺好架勢,“我倒要看看你有幾斤幾兩?!?p> 艾薩克掰兩下脖子,笑中帶著自信:“你贏不了的。”
拳場上的挑釁大概算是前菜,史密斯倒也沒生氣,只是不屑地輕笑:“嚯?這么狂?看來你對自己的實力很有自信?!?p> “不,史密斯先生,”艾薩克指指天空,“我相信命運。”
“哼,裝神弄鬼?!?p> 酒保簡單地揮了下手,比賽算是開始了。
史密斯啟動極快,一步便接近艾薩克,揮出一套勾擺組合。艾薩克則中規(guī)中矩,提臂防守。
打擊沒奏效的史密斯并沒有放棄進攻,而是繼續(xù)向前壓制,拳拳發(fā)狠,壓得艾薩克節(jié)節(jié)后退。
圍觀者見狀,不由得唏噓一片。
“史密斯還是猛啊!”
“霸道的進攻?!?p> “別太早下結(jié)論,艾薩克可是百戰(zhàn)百勝,我覺得他還在觀察?!?p> ......
眼見把注下在史密斯身上的人越來越多,艾薩克暗暗微笑。
差不多了。
艾薩克往后大退一步,史密斯一拳打空,進攻節(jié)奏被打亂,稍微整理一下,攻勢停了片刻。
而這期間,艾薩克突然放開了架勢,雙臂張開。
“來吧,咱們認真點?!?p> 史密斯一愣,沒有說話,略有疑慮,但看著艾薩克渾身的破綻,還是接著進攻,猛力刺出兩記直拳。
而這一套下去,明明他是攻擊方,卻不由得微微滲出冷汗。
艾薩克輕描淡寫地連閃兩次,史密斯連頭發(fā)都沒碰到一根。
怎么回事?這家伙......好像變了一個人。
史密斯繼續(xù)進攻,但凌厲的攻勢卻如同脫了靶子,艾薩克每次只是眼都不眨地微微偏頭、下潛,以毫厘之差,將拳頭悉數(shù)閃過。
這讓史密斯有些慌神。
這......是人能有的反應(yīng)?
突然間,艾薩克左臉露出個空擋,史密斯沒有放過機會,一記擺拳疾風(fēng)般補上。
但艾薩克卻早已料到般又是一閃,與此同時,一記左勾拳如出膛炮彈,猛力擊在史密斯的下巴上。
這一下,讓史密斯直接眼冒金星,腳步頓時失了章法,緊接著便是一屁股跌坐在地。
他還想爬起,下一秒,艾薩克的拳頭已經(jīng)放在了他鼻子上。
“我贏了?!?p> “勝者,艾薩克!不愧百戰(zhàn)百勝的名號!”酒保也跟著宣布,接著一臉欣喜地把手上滿當(dāng)當(dāng)?shù)腻X袋收好,任那些在史密斯身上下注的觀眾一臉陰云。
艾薩克的拳頭松開成掌,對著史密斯微笑:“你的進攻很厲害?!?p> “嗐,你這不是在數(shù)落我么,我可是連你頭發(fā)都沒碰到?!?p> 史密斯自嘲地笑笑,伸手握住艾薩克的手掌,后者把他拉起,兩人禮儀性地擁抱了一下。
史密斯贊嘆著搖搖頭:“剛才你怎么閃過去的,那幾手簡直絕了。”
“可能是天賦?”艾薩克隨便聳聳肩,敷衍過去。
要說是天賦,倒也沒錯。
他能力壓貧民區(qū)所有拳手,自然靠的也是“命運裁定”的幫助。
即時戰(zhàn)斗這種狀況,雖然表面看起來變化萬千,但由于肌肉記憶這種東西的存在,某些情況發(fā)生的可能性是幾乎百分百。
在艾薩克不擺架勢,史密斯不做思考隨意進攻的場合,對于他即將打出的每一招,艾薩克的腦子里都有清晰無比的預(yù)知場景。
而最后定勝負那一拳,艾薩克則是主動撥動了命運的軌跡。
“命運裁定”的“決定命運”這一能力,聽起來很犯規(guī),但實際上做的事非常樸素。
在剛才的最后一擊中,史密斯其實有很多種出拳的可能,艾薩克所做的,便是“讓他必定會揮出左擺拳”。
這一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裁定,直接決定了勝局。
昨晚的凱爾之死也是同理,乍一看,艾薩克似乎是主導(dǎo)了全過程,但實際上,他在“節(jié)點”處決定的命運走向也是簡單而短暫。
在凱爾“摔倒”和“不摔倒”這兩種可能性中,艾薩克令“摔倒”這一事件必定發(fā)生。
所謂命運裁斷,不過是無數(shù)可能性的堆砌,艾薩克的能力,便能是在關(guān)鍵處插手推一把。
史密斯輸了比賽,也不打算再自討沒趣,穿好衣服離開了酒館后院。
“還打嗎?”酒保問道。
艾薩克不假思索地點頭:“繼續(xù)?!?p> 今早在集市見到一只不錯的雞,他準(zhǔn)備今天和妹妹開一頓葷,打算直接把雞的錢給掙了。
酒保點頭,又開始用慣常的腔調(diào)高聲宣布:“那么下一位挑戰(zhàn)者是......”
“是我?!?p> 人群中,一陣陌生而低沉的聲音傳來,打斷了酒保的聲音。
原本的挑戰(zhàn)者對著插隊行為有些憤懣,但見到說話者后,頓時大氣不敢出一聲。
插隊者從人群中走出,格格不入的裝束引得眾人退避。
是個男青年,披著及肩發(fā),皮膚些微黝黑,身形不算魁梧,但堅實有力,像是一塊被雕刻過的磐石。
他腰間佩劍,脖頸和臉上的傷疤粗大駭人。
最顯眼的,是他臉上由下巴覆蓋至鼻子的一副鐵面具,像是拆了一半的騎士頭盔,緊貼面部。
這裝扮,明晃晃地把“危險”二字寫在臉上。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是一位在刀尖上討生計的人,而且是最狠的那類。
為什么這樣的家伙會來斯塔鎮(zhè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