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吐蕃內(nèi)相急歸國

　　李寧到達寶雞縣驛站不久，正在吃飯時，忽然見到一隊人馬，正從西面而來。只見為首之人慢悠悠得走在街道，不時觀望，似乎很久沒出門似的。

　　他瘦弱的身軀勉強掛著一件肥大的深青色官袍，上面還沾染不少灰塵，稀疏的白發(fā)插著個木簪子，看起來頗為狼狽。

　　這位官員隨后跟著士兵進入了驛站，他們一人要一碗馎饦便吃了起來。只見他雙手捧起大碗，不顧熱氣，喝了好大一口。

　　馎饦即湯餅，俗稱面片湯。那位官員閉眼細細回味一番，接著竟哭了起來，隨后哭聲越來越大，老淚縱橫。李寧在二樓看得真真切切，一時竟停下飯食，看起他那影帝般出神入化的演技。

　　這時與他同行的一位軍官勸慰道：“袁書記入番十七載，今朝歸國，實乃大喜！怎會如此傷感？”

　　那官員轉悲為喜道回道：“想不到有生之年，還能重歸故土。喜極而泣罷了，讓校尉見笑了?！?p>　　軍官恭維道：“袁君于國有功，忠心不二，堪比漢朝那誰來著？哦，我想起來了，蘇武?！?p>　　那官員聽后又低下了頭，只顧吃飯，一會兒才道：“世人只知蘇武持節(jié)不屈，哪知李陵之難?！?p>　　這時走下樓的李寧小聲說道：“慎言，慎言?！?p>　　那官員聽后，立刻明白，臉上露出懊悔不已的表情。

　　李寧接著道：“小子略備薄酒，煩請賞臉?！?p>　　那官員見李寧彬彬有禮，方才又好心提醒，且身后侍從一身軍士裝扮，于是便回：“謝過小郎?！?p>　　樓上入座后，李寧自我介紹道：“在下廣陵郡王長子，太子長孫李寧。敢問，您可是平?jīng)雠f人。”

　　那官員聽后起身欲拜，口中呼道：“拜見世子?！彼焕顚幏銎鸷蟠鸬溃骸跋鹿傩赵麕?，字同直，確是平?jīng)雠f人，曾任會盟使掌書記?！?p>　　原來，袁同直是昔日“平?jīng)鼋倜恕敝斜粨镒叩墓賳T之一。掌書記一般為節(jié)度使屬官，負責文書筆墨工作。當然一些會盟、出使，也會設置這一官職。

　　怪不得，他剛才是那般情形。二十多歲奉旨會盟，一去便是十七年，如今竟已白發(fā)蒼蒼。

　　李寧從他二人對話中便猜測出出，他許是平?jīng)雠f人。方才出言提醒，也是好意，畢竟當今皇帝李適沒有像漢武帝一般夷滅叛國降敵之人三族，反而照拂有嘉。

　　李寧出言勸慰道：“書記深陷敵國，受苦良多，此番回朝必會嘉獎?！?p>　　袁同直嘆氣道：“變節(jié)失忠之人，怎配恩賞？”

　　李寧不知袁同直在吐蕃做了何事，于是問道：“此話怎講？”

　　袁同直喝了一口酒才緩緩哭訴道：“去衣散發(fā)，含羞受辱。私為敵國之官，愧對朝廷。罔當外邦之婿，愧對祖先?！?p>　　昔日“平?jīng)鼋倜恕敝?，會盟副使兵部尚書崔漢衡；宦官劉延邕、俱文珍、李清朝；判官鄭叔矩、路泌；掌書記袁同直；將軍扶余準、馬寧、孟日華、李至言、樂演明、范澄、馬弇等一千余人被俘，全部被剝?nèi)ヒ挛?，驅趕至番，極其屈辱。

　　李寧這才明白為何說李陵艱難，原來袁同直和李陵一樣娶了外族女子。他接著勸道：“異族所逼，迫不得已。書記若未做危害大唐之事，朝廷也不會深究?！?p>　　袁同直再次喝了口酒說道：“教書育人，穩(wěn)定隴右，資敵助賊，怎不算危害大唐?！?p>　　接著袁書記又道：“隴右漢人數(shù)十萬，我實在不忍黎民慘遭奴役??！只得暗中教導，使其不忘朝廷之恩?！?p>　　李寧聽后拱手道：“先生高義，隴右漢民幸遇先生?！?p>　　袁同直只顧喝酒，才三四杯便有醉意，未理睬李寧敬拜。李寧也能了解袁同直心中多年苦楚。

　　李寧早在揚州時，便從王鍔處得知吐蕃謊報喪事的消息。（詳見第045章：吐蕃攻唐亂西北，第083章：勸君莫惜金縷衣）當時他便百思不解，只好命裴盼之父裴溫暗中打探消息。

　　李寧運糧過潤州時見到的催糧官高霞寓正是報喪之人。只可惜，李寧剛離開潤州不久，裴溫回信便送到揚州。

　　裴溫畢竟屬于商人，雖然得官，也是虛職，無法打探朝中秘辛。李寧也并未放在心上。

　　后來李寧在江南輾轉多地，直到在忠州時才收到那封回信。畢竟高霞寓從屬下兼好友的酈定進處得知，李寧要去忠州的消息。

　　裴溫雖是商人，但管理著難民集中地：濟民村。他從難民口中得知，城西京兆尹李實施粥次數(shù)增多。

　　裴溫又發(fā)現(xiàn)長安城驟然出現(xiàn)不少胡商，便暗中以醉仙釀的生意與其中一位胡商搭上線。一番套話后，他得知一驚人的消息：吐蕃暗中獻糧。

　　怪不得李寧在揚州時聽王鍔說京城災情相對穩(wěn)定，原來不止陳許節(jié)度使劉昌裔獻糧。

　　陳許軍僅籌獻五萬石糧食便被賜號忠武軍，怕是有掩人耳目之嫌。朝廷與吐蕃私下達成的交易，絕對不簡單。

　　李寧認為，吐蕃不趁著京畿大旱，暗中發(fā)兵，大舉來攻，以雪前恥，已是萬幸。但吐蕃既獻糧又報喪，肯定有所圖謀。

　　李寧于是詢問剛從長安接他的康藝全道：“近日京中可有關于吐蕃之事？”

　　康藝全回道：“近日京中傳言漸起，或說吐蕃求親，或言吐蕃內(nèi)亂。據(jù)說圣上與張侍郎及諸位相公密談一日，頗為慎重?！?p>　　李寧聽后反駁道：“吐蕃新喪，怎會求親？新舊交替，生亂倒有可能。不過，若有內(nèi)亂，怎會獻糧？”

　　不過，李寧知道，吐蕃贊普并沒有去世。自從兩年前吐蕃宰相論莽熱被擒后，去年派使者論頻熱朝賀，今年又派使者論乞冉報喪。過去十幾年，唐番兩國交惡，不通使者，不曾貿(mào)易，斷絕往來，如今卻頻頻來訪。

　　康藝全不解地問：“吐蕃獻糧，我怎不知？”

　　李寧一看康藝全不知吐蕃獻糧之事，說明京中大多數(shù)人還不知道此事。

　　李寧接著問康藝全：“近來崇仁坊，番相論莽熱是何做派？”

　　康藝全回道：“番相請賞求賜，揮霍無度，兩月前還大擺壽宴，京中不少達官顯貴悉數(shù)到場?！?p>　　李寧心中思考著：“擺宴交好，報喪示弱，獻糧···獻糧”

　　突然，李寧恍然大悟，心中猜測：“番相獻糧，定是求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