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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哪躁動了?父親穿藍(lán)白相間病號服,坐在床上看窗外日頭,安靜得跟嬰兒似的。張敏敏一連喊了三次爸爸,病床上的張光楓才回過頭來看了眼,只是看了眼,又轉(zhuǎn)過頭去看太陽了。父親臉頰瘦了,胡須有些長也有些雜亂,看起來憔悴得很。不是有專人照顧嗎,怎么還能成這樣子?徐超像是看透了她心思:
“平時都有專人照顧,院長也常常來親自喂飯,可在這到底跟外面是不同的。”
是的。精神病也是病。有病的人還想白白胖胖,不太可能。張敏敏聽到徐超解釋,馬上釋然了,同時心里又有點不舒服。嗯?你是不是在給你們院長說好話?還有父親怎么好像不認(rèn)識自己了,說了很多句“女兒來看你了”父親都無動于衷,想進(jìn)房間去。
“院長說過,沒他允許不能隨便進(jìn)?!毙斐f完感覺似乎過分了,補(bǔ)充道,“是為安全起見,別看張伯現(xiàn)在安靜,隨時可能會暴躁的。”
“沒關(guān)系,出了事我負(fù)責(zé)?!睆埫裘舻溃蟀刖洹拔沂悄銈冊洪L愛人”生生咽下去了。
徐超當(dāng)然聽出了院長愛人話里意思,不得已,只好開了門。張敏敏進(jìn)去坐在父親旁邊,無論怎么搭話,父親不止不理她,好像還很厭煩她樣子,后來干脆背過身去了。
“爸您要能聽懂我說話,就跟我說,哪怕給我個表情也行啊?!?p> 父親木然地坐在那,還是沒任何變化。
“當(dāng)年,劉伯和二寶叔家事情,是不是跟您有關(guān)?”
父親終于有了變化,抬起頭來,卻是去看太陽。
“聽說我小時候,劉伯和二寶叔都跟您出去打工過,你們是不是賺了很多錢,或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可以告訴女兒嗎?即便爸爸做錯了事情,也永遠(yuǎn)是敏敏爸爸……”
張敏敏忍下半句話——是不是當(dāng)時您跟劉伯和二寶叔在外面發(fā)了某種橫財,后來因為“分賬不均”漸生嫌隙最后痛下殺手?在她目前掌握的消息里,只能這樣推斷。這推斷她連博宇都不曾透漏過。
父親看著陽光的腦袋不曾動過。
“這可能關(guān)乎能不能找到思浩。不知女兒猜得對不對,我總覺得爸爸是在躲我們家仇人,所以當(dāng)年到底怎么回事,哪怕告訴我一點消息,要知道為找思浩我都快急死了!”
父親終于回過身,定定看向她。不知是不是聽到“思浩”兩個字緣故。
“藥,我的藥呢,我的藥?!备赣H突然道。
張敏敏剛剛?cè)计鸬南M茰缌恕?p> “抽屜,就在抽屜里,怎找不到了!抽屜……”父親站起來,轉(zhuǎn)圈圈,口中一直念叨“抽屜”,而且越念叨越快,給人一種快到一定程度就要爆炸樣子。
張敏敏忙給父親找抽屜里的藥??蛇@房間擺設(shè)很簡單,可能怕他們會傷害自己,除了一張床就是一掛壁電視,哪有桌子,哪又有抽屜?!這時父親越發(fā)暴怒起來了。
父親一下子撲過來,把她摁倒在床上,開始撕扯她衣服……張敏敏整個人都傻掉了,等反應(yīng)過來,邊反抗邊說:“爸!我是你女兒!我是你女兒啊!”張敏敏本來要喊在隔壁徐超的,又不敢喊,生怕真來人了,場面更難堪!就在她不知所措時,父親忽地從她身上起來了。
“跟你說,到了跟我打電話的!”
博宇一把抱住暴躁父親說。幸好徐超沒跟來。房間里只他們仨人。張敏敏快速地整理頭發(fā)跑出了房間。這時她看到暴怒的父親,似乎恢復(fù)了幾分理智,似乎也知道自己做錯了事,像孩子似的,蜷縮在床腳瑟瑟發(fā)抖。張敏敏叫他起來,畢竟地上太涼,父親卻還是不理。博宇安撫好父親,出來問張敏敏有沒有事。
“沒事就好,精神不太好就這樣,突然暴躁,甚至突然自殘。幸虧我回來及時?!辈┯钫f著像是想起什么事情似的,“是不是說什么刺激到咱爸了?”
“沒有啊,我就問他當(dāng)年是不是跟劉伯和二寶叔一塊打工?!?p> “咱爸,怎么說?”博宇急切地問,仿佛能從答案里找到治療父親突破口。
“他什么都還沒說,就開始暴……暴躁了?!?p> “咱爸平時會自己吃藥嗎?”張敏敏安問。
“剛開始還給咱爸用藥,但都是我配好,喂給咱爸吃,他要自己會吃藥,就不那么麻煩了,后來藥根本不管用了,都打針了,怎么了?”
張敏敏本想問博宇,剛才父親怎突然找藥呢。隨后想,父親精神肯定記錯了,許是記著他剛進(jìn)來自己吃藥情景了。這種問題不能多問,要不然博宇會覺得自己懷疑他沒照顧好父親。
回到家,躺在床上,張敏敏還在想白天糟糕經(jīng)歷,父親竟對她做出那樣事情,看來父親精神的確出問題了,不是假裝的,想著,想著,又泛起疑惑,父親怎一直念叨抽屜呢,真是父親記錯了?找藥口中也該念叨藥,而不是抽屜啊!難道父親是想告訴她什么?!
又完全沒道理,若父親真想告訴她什么,直說不就完了?張敏敏想跟博宇說心里疑惑,博宇卻不在身邊——他又“請假”了,說翻修兩邊院病人擠一塊,病人與病人有打架的,要治療那些病人,晚點回來。
博宇回來真越來越晚了。他真在照看病人?每天回來都很累,心情為何又很舒暢樣子。張敏敏想起院里那些漂亮姑娘,越發(fā)疑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