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宮中來旨

　　陽春三月，剛落下來的一場大雪，還沒有完全融化在這北風(fēng)勁呼的大地上。一只漆黑的老鴉停在一根積雪殘留的枯枝上，用它嘶啞的嗓音悲叫幾聲之后，然后奮力而去。

　　那根搖搖晃晃的枝丫終于在狂嘯的北風(fēng)中努力掙扎之后，“咔嚓”一聲，壯烈的跌落在大地上，瞬間摔成了兩半。

　　遠(yuǎn)處，一紅一白的兩匹駿馬，在這白雪皚皚的大地上格外引人注目。由遠(yuǎn)及近的馬蹄聲和清脆悅耳的歡笑聲，填充了整個蒼茫大地。

　　只見白馬背上的少年一個瀟灑的側(cè)翻身，他雙腳牢牢的懸掛在馬身之側(cè)，單手拉著韁繩，另一只手如猴子撈月一樣，輕松的把奮力奔跑的一只白兔撈到了懷中。

　　紅馬背上的少女明眸皓齒，在北風(fēng)中吹紅的臉蛋愈加紅潤誘人，鑲著狐貍毛邊的披風(fēng)在風(fēng)中宛若一朵綻開的白雪蓮。

　　少女著急的叫道：“顧長煒，你別傷了它！”

　　十五年前，在這黃沙遍地的貧瘠之地，從遙遠(yuǎn)的黃城來了一位卸甲歸田的顧將軍，他帶著家人隨從在這蠻荒之地一呆就是十五年。他帶著鄉(xiāng)民們打流匪，斗土豪，修城池，開荒種地，開山種茶……

　　如今的平洲城已經(jīng)大不同于以往，鄉(xiāng)民們風(fēng)調(diào)雨順，安居樂業(yè)，對這位平洲王更是尊敬有加。

　　馬背上的少男少女，他們正是這山高路險，從小跟著鄉(xiāng)民們一起打流匪的王府三公子顧長煒，和王府唯一的小郡主顧長安。

　　少年估摸十八九歲，長得濃眉大眼，一身正氣，頗有大將之風(fēng)；少女約摸十六七歲，她倒不像這平洲城生長起來的人，她吹彈可破的皮膚似乎未染塵世，一憋一笑，皆有一顧傾城的味道！

　　顧長煒深知他這個小妹妹從小得了家人的偏寵，從她會講話起，總是這般目無尊長的喚他：“顧長煒，顧長煒……”要想聽她心甘情愿的喚自己一聲三哥哥，怕是比登天還難。

　　他拉住韁繩，縱馬而下，抱著白兔笑容可掬的等著少女追上來。沒有辦法，家人如此偏寵她，自己也只好跟著他們寵著唄。

　　誰叫胳膊擰不過大腿呢，他這眾星捧月的妹妹一哭鼻子，倒霉的還不是自己！

　　少女急急的落了馬，又用她手中的韁繩換走了少年手中的白兔。

　　她小心翼翼的抱著白兔，摸著它柔軟的絨毛輕聲細(xì)語的安慰道：“小兔小兔，你不要怕，剛才要吃你的野狼已經(jīng)被我們趕走了！”

　　見懷里的小兔躲避她的撫摸，少女又關(guān)心的問道:“你是冷嗎，姐姐給你捂捂，可別凍壞了哦！”說著，她真的拉過自己身后的披風(fēng)包住了白兔。

　　顧長煒一手拉著一根韁繩，對她小孩子的做法無語的翻了一通白眼，又舔著嘴唇，故露饞像的說道：“你看這小兔子長得如此眉目清秀，不如拿回去做一盤下酒菜，味道應(yīng)該極好！”

　　少女杏目怒瞪，著急道：“不行，你吃了它，它父母來尋它不到，可怎么辦？”

　　顧長煒看著她著急的模樣玩心大起，他沖少女咧嘴笑道：“它父母來了不是更好，剛好捉回去燉一鍋兔子湯，配上去年新釀的杏花酒，嘖嘖嘖，豈不美哉！”

　　說完，他還不忘吧唧了一下自己的嘴巴，似乎真的嘗到了美味一般！

　　少女果然急得直跺腳，“顧長煒，你真討厭！”

　　少年哈哈大笑：“我如何討厭，我送它們一家子去團(tuán)聚，免得它們尋來尋去，甚是麻煩！”

　　少女憂心的將小兔摟進(jìn)懷里，天真的說道：“呸呸呸，聽不到聽不到，我們小兔子聽不到！”

　　顧長煒覺得這世間的三大趣事，無外乎打架，喝酒，逗顧家小四！

　　他最喜歡看她生氣跺腳的模樣，像極了自己當(dāng)年捕獲得一只小棕熊，甚是可愛有趣。

　　正在他們打鬧之際，跟著顧長煒一起長大的侍童顧青山，策馬奔騰至他們身邊，又急切的跳下駿馬，行色慌張的拱手道：“三公子，小郡主，出大事了！”

　　顧長煒不屑的擺擺頭，小痞子一樣的笑道：“屁大的平洲城，能出什么大事？左右不過是我父王又無意中惹怒了我母親；你們偷偷出去喝花酒被斧頭叔給抓住了；再有就是陳，楊兩家那幫孫子又欠扁的出來鬧事了……”

　　顧青山急得滿臉通紅，著急的說道：“是平陽城來了圣旨，召郡主入宮！”

　　顧長安抱兔子的雙手突然顫抖了一下，她目光清澈的與顧長煒對望了一眼。

　　此刻北風(fēng)狂卷而來，又有幾只老鴉蒼白無力的在滿是沙塵的空中，悲憫的尖叫了幾聲。

　　聲音劃破蒼穹，極其刺耳。

　　平洲王府的暖閣內(nèi)，平洲王顧纖裴雙眉緊皺，他已經(jīng)年過半百的臉上早已留下了歲月的滄桑，但從他深邃的眼神里，依稀能看見戎馬一生的將軍，尚有上陣殺敵的銳氣。

　　雄鷹老去，英魄還在！

　　坐在他旁邊的平洲王妃手指繞著一塊秀著蘭草的手帕，頻頻擦拭著眼淚，臉上的憂傷神色，再是明顯不過。

　　立在一旁的二公子顧長亭沉思片刻后，拱手道：“父王，平陽城未曾有人見過小四，長亭覺得以桃代李，可行！”

　　顧長亭還未等到顧纖裴的回答，便聽到外面顧長煒的聲音由遠(yuǎn)及近的傳進(jìn)暖閣來：“那個傳旨的閹人在哪里，讓小爺我去會會他，這長路漫漫，流匪橫行的，在路上死幾個閹人不稀奇吧……”

　　顧長煒前腳剛踏進(jìn)暖閣，顧纖裴便劈頭蓋臉的對他怒吼起來：“你個兔崽子，你想造反是不是，我顧家怎么出了你這么個潑皮，你生怕你這些猖狂言語傳不到平陽城里去是不是？”

　　顧長煒脖子伸得老長，冷哼著怒道：“怎么了，他們要來搶我家小四，還不許我說兩句！”

　　他天生性子野，在威嚴(yán)的顧纖裴面前，也是不肯底下三分頭！

　　顧纖裴深知他的性格品性，無奈的搖了搖頭。顧長亭耐心的對弟弟勸道：“你先別慌，我與父親正在商量對策！”

　　顧長煒脾氣暴躁的說道：“有什么好商量的，照我說就一刀剁了那幾個太監(jiān)，丟到山上喂野狼去。到時候平陽城來人了，我們就說不曾看見……”

　　顧纖裴手中緊握的茶杯終于忍無可忍，擲地有聲的朝顧長煒砸了過去，“滾出去，早晚有一天，我會被你活活氣死！”

　　突然而來的怒火，嚇得在一旁低聲哭泣的平洲王妃也停止了哭聲，她不經(jīng)意的皺起秀眉，對這種隔三差五就要發(fā)生的吵鬧再是熟悉不過。想想唯一讓自己暖心的女兒，又不由得悲從中來！

　　眼看一場戰(zhàn)爭在所難免，顧長亭趕忙拉著顧長煒出了暖閣。

　　站在北風(fēng)招展的庭院里，顧長亭對一臉無所畏懼的顧家老三憂心的說道：“你也不知道體諒一下父親，他當(dāng)年遣散雄霸一方的顧家軍，又辭去令多少人眼紅的護(hù)國將軍一職，拖家?guī)Э诘膩淼竭@偏遠(yuǎn)的平洲之地，你以為是為了什么？”

　　“顧家軍當(dāng)年太過功高蓋主，已經(jīng)引起了陛下的不滿，父親這樣做，一是證明自己對大澧的忠心，二是為了守護(hù)我們這個家??！當(dāng)年你我還小，大哥又身體孱弱，如果父親不示弱，留下一家的孤兒寡母，他又如何能安心的上陣殺敵！”

　　顧長煒雙眉緊皺，暗暗的捏了捏拳頭，硬氣道：“如今我們都長大了，還怕他們做什么？”

　　顧長亭嘆道：“平洲這些年被父親治理得井井有條，特別是斧頭叔手里那支訓(xùn)練有素的護(hù)城軍，估計已經(jīng)被平陽城里那群有心人做了什么文章，煬帝召小四入宮，多半是對我們的試探！”

　　“我呸，那條瞌睡龍當(dāng)年過河拆橋，把父親逼到這平洲來我忍了，現(xiàn)在又開始要興風(fēng)作浪了是不是，他是當(dāng)我們顧家好欺負(fù)嗎？大不了跟他們堂堂正正的打一架，順便把大哥也搶回來！”

　　顧長亭頭疼的大叫：“長煒，我們十五年都忍過來了，你是非要讓世人給父親安一個大逆不道，亂臣賊子的罪名是不是？”

　　“那總比把小四送進(jìn)那個牢籠里去要強(qiáng)吧！”

　　顧長亭長長的噓了一口氣，他單手搭在弟弟結(jié)實的肩上，眼光堅定的說道：“小四是我看著長大的，即使父親同意，我也不會讓她去冒險，她是我顧長亭要用一生去保護(hù)的妹妹！”

　　顧長煒反手搭在與他個頭齊高的哥哥肩上，咧著嘴痞笑道：“保護(hù)顧小四，怎么能少得了我！”

　　兩名身影俊郎的少年心有靈犀的相視一笑，屋檐上的一堆積雪突然打落到地上，瞬間又散到塵埃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