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靈端著熱氣騰騰的面盆穿過長長的朱紅色回廊,一陣寒風(fēng)襲來,吹得她衣角飄飄,女子更緊的握住手中的面盆,又急步而行。
這入夜的風(fēng)果然厲害,怪不得王妃回了王府便喊頭疼,躲進錦被里只吵嚷著要休息,也不讓人打擾。
秋靈見自家王妃臉色異常紅潤,便疑心長安是不小心中了風(fēng)寒,想著端盆熱水讓王妃泡會腳,驅(qū)驅(qū)寒也是好的。
她自幼陪長安長大,王妃這般不休息身體耍小性子,自己可不能由她胡來,想到這里,秋靈便加快了腳步。
從空而降的黑影嚇得秋靈差點灑了手中的熱水,看清來人后,秋靈不客氣的吼道:“冷顏,你沒事跑出來嚇什么人?”
冷顏默不作聲的把手中的糖葫蘆遞到女子面前,面無表情的說道:“那,給你的!”
秋靈愣了一下,這還是第一次收到來自陌生男子的禮物,她馬上紅了臉,又不敢相信的問道:“真的是送給我的嗎?”
“嗯?!?p> 秋靈歡喜不已,又舉了舉手中的水盆,紅著臉說道:“可是我現(xiàn)在拿不了誒!”
見冷顏比她更為難,女子轉(zhuǎn)而又高興的問道:“你等會要是無事,可以在這里等我一下嗎?伺候完王妃,我便到這里來尋你,如何?”
看著小姑娘明媚的笑臉,冷顏遲疑了片刻,然后他傾身上前,伸手將糖葫蘆斜插在秋靈左邊的發(fā)髻里。
手法精準,一招擊中!一看就是投擲高手,絕無疑問!
在女子滿臉的震驚下,冷顏一臉正色道:“我等會沒空!”說完,他騰空飛走。
秋靈驚訝的嘴巴還成半張狀態(tài),她微微轉(zhuǎn)動眼珠,用余光瞧了瞧頭上的那串糖葫蘆,心中壓了又壓的怒火終于全面爆發(fā),“啊——冷顏,你是不是有病??!”
至從鄭賀夜訪辰王府之后,蕭靖辰已經(jīng)連著好些日子不見人影了,其實長安心里再明白不過,蕭靖辰的早出晚歸,預(yù)示著朝廷上又掀起了一翻新的血雨腥風(fēng)!
在儀元殿當(dāng)差的小卓子,深一腳淺一腳的踩在厚厚的白雪上,又神色慌張的往儀元殿急步跑去,他身后的宮道上,很快就留下了一串又一串的腳印。
這場突然而來的大雪已經(jīng)飄了兩日兩夜,此刻兇猛而來的氣勢,似乎根本沒有要停下來的打算。
“娘娘,娘娘……”小卓子沖進暖閣,便朝暖榻上的女子跪倒在地。
“有什么話好好說,看你火急火燎的,天塌下來了?”元妃依舊斜躺在暖榻上,手里緊緊捂著暖爐,對小卓子的慌里慌張頗是不滿的笑罵道!
“娘娘,彩萍被賢貴妃帶到了棲鸞殿,您再不去看看,她就要被打死了!”
元妃吃了一驚,又坐直身體問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原原本本說于本宮聽?!?p> 這彩萍跟了元妃很多年,平日里最是會伺候人了,她今日不是去給自己取碳火了嗎,怎么就被賢貴妃帶到棲鸞殿去了呢!
小卓子邊哭邊道:“彩萍取碳火的時候,發(fā)現(xiàn)咋們儀元殿的碳火似乎不對,彩萍懷疑有人調(diào)換了儀元殿的碳火,本來上好的銀骨碳里面參了好些雜物進來。彩萍性子急,便抱怨了幾句,不知怎么就得罪了棲鸞殿的敬姑姑,彩萍本身就是一個得理不饒人的主,然后就跟敬姑姑吵了起來。又很不巧的被路過的賢貴妃娘娘遇到了,然后貴妃娘娘說彩萍缺乏管教,當(dāng)場就讓人賞了彩萍兩個大嘴巴子,彩萍那小臉一下子就腫起來了??少F妃娘娘還是不解氣,便把她帶回了棲鸞殿,非得說,說我們儀元殿的人不懂規(guī)矩,要帶回去好好管教一翻。奴才知道娘娘最是心善,加上您平日里又疼彩萍,您肯定會去救她的,您要不去,彩萍可能會被她們給活活打死的!”
小卓子說的淚如雨下,甚是著急,他平日里與彩萍關(guān)系好,現(xiàn)在為了她,也算是真情流露了。
元妃沉思了一會,對旁邊的丫頭吩咐道:“去給陛下送一盤蹄花糕,告訴陛下,賢貴妃娘娘請本宮去棲鸞殿敘舊,今晚承諾陛下的晚膳,怕是要失言了!
小卓子暗吃一驚:“這離晚膳還早著呢,主子為何要唱這一出?”
不等他反應(yīng)過來,元妃已經(jīng)起身而立,早有丫頭上來為元妃圍上了上好的貂絨披風(fēng),她又緊了緊手中的暖爐,對跪在地上的小卓子說道:“別跪著了,走吧!”
元妃趕到棲鸞殿的時候,彩萍正跪在厚厚的白雪之中凍得瑟瑟發(fā)抖,她臉上傷痕累累,五官早已血肉模糊到面目全非。
這丫頭的發(fā)髻也沒有了本來的樣子,零零散散的落下來,又與臉上的血肉粘在一起,看起來甚是慘不忍睹。衣服外面的夾層小襖也被撕的稀碎,現(xiàn)在松松垮垮的掛在身體上,好像隨時都有掉落的可能!
元妃福了禮,忍著心痛問道:“不知道這丫頭犯了何事,還要勞煩姐姐親自管教?”
賢貴妃冷眼瞧了瞧殿下之人,高傲的笑道:“本宮以前只聽說過儀元殿的丫頭恃寵而驕,可沒聽說過她們這么不懂規(guī)矩!今日一見,這狗奴才簡直是目無尊卑,如此的不知天高地厚!若再不好好管教一翻,以后那還了得!”
元妃平靜笑道:“這丫頭平日里在臣妾跟前伺候甚是乖巧,不知道在姐姐面前怎么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賢貴妃使了使眼色,她旁邊的敬姑姑上前冷哼道:“這個狗奴才敢誣陷我們棲鸞殿換了儀元殿的碳火,像這樣不長眼睛的狗東西,依老奴看,就該割了她的舌頭,讓她以后不能亂嚼舌根才是!”
賢貴妃舒服的靠在貴妃椅上,順著敬姑姑的話冷笑道:“是啊,這狗奴才丟了性命不要緊,要是連累到元妃你就不好了!”
元妃神色自若,不慌不忙道:“可能姐姐不知道,臣妾這儀元殿的碳火跟內(nèi)侍省發(fā)下來的還真不一樣,臣妾用的碳火都是臣妾父親從外面寄過來的,燒起來有一種異域風(fēng)情的香味。只不過前兩天受了潮,便拿到內(nèi)侍省去做烘干處理。要不然也不會鬧出今日這等事情,不過想知道彩萍有沒有說謊,姐姐不防把碳火點燃了燒一燒不就知道了!”
元妃話音剛落,敬姑姑的眼神便躲閃了一下。
小卓子也是心生疑惑:“這元妃娘娘平日里都是息事寧人的主,今日怎么像故意來挑事一般的得理不饒人?”
賢貴妃拍著桌案而起,厲聲道:“大膽元妃,你也敢猜忌本宮,本宮宮里的碳火,是你說點就能點的嗎?你不要仗著有幾分姿色,使了點狐媚手段,就可以借著陛下的寵愛到本宮面前來作威作福!本宮妃位在你之上,又受陛下信任管理后宮,本宮看你儀元殿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主子奴才都該好好管教一翻!”
元妃依然寵辱不驚的反問道:“照姐姐這么說,管教完臣妾院子里的人,現(xiàn)在該輪到臣妾了?”
“你以為本宮不敢嗎?”
“容臣妾提醒姐姐一句,陛下最近口味不佳,都是臣妾在調(diào)理,姐姐今日要是做的太難看,恐怕陛下怪罪下來,姐姐是擔(dān)不了責(zé)任的!”
賢貴妃氣得一掌重重拍在桌案上,好好的一杯茶水瞬間被震倒,茶水順著桌案流下來,又傾灑了一地。
“你別拿陛下來壓本宮,就算陛下今日在這里,本宮以后宮之主的身份,也是罰得了你的。你別以為本宮把你沒有辦法,你不是就靠這張狐媚的小臉去魅惑的陛下嗎!行啊,竟然陛下喜歡你這張臉,本宮給你留著就是?!?p> 賢貴妃氣勢洶洶的喝道:“來人,繳了她的披風(fēng)和暖爐,把這位元妃娘娘請到雪地里去看看雪景去!在暖閣里呆久了容易昏昏沉沉,那就讓元妃娘娘到雪地里去好好的清醒清醒!自己是個什么身份,在本宮面前又應(yīng)該有個什么姿態(tài),讓她心里長點數(shù)!”
“不用了,本宮自己來!”
元妃冷冷的喝退圍上來的下人,她冷笑一聲,又將暖爐拿到身趁,稍一松手,暖爐便落在金磚上,碰撞出了鐵棒敲銅鼓一般的悅耳聲。
賢貴妃不經(jīng)意的皺了皺眉頭,總覺得這元妃今日話里話外都透著一股古怪。
都說這元妃八面玲瓏,很是會做人,可她今日似乎上趕著往自己面前湊,字字句句話都帶著挑釁和威脅,讓自己甚是恨得咬牙切齒。
看著元妃真的卸下自己的披風(fēng),小卓子和彩萍嚇得大叫:“娘娘不可啊,您生來懼寒,這會出大事的……”
見元妃無動于衷,小卓子又朝賢貴妃死勁磕頭道:“貴妃娘娘,我們娘娘整個冬日都是火爐不離身的,您這樣罰娘娘真的會出大事的??!求求貴妃娘娘高抬貴手,求求貴妃饒了我們娘娘……”
賢貴妃本來就煩躁,聽小卓子這么一吆喝,她惱怒的喝道:“給本宮掌嘴,吵得本宮頭疼!”
說著,她伸手撫上額頭,馬上便有宮人上前扶她靠回貴妃椅上,給她按起了額頭,又有婢子給她遞來了茶水。
賢貴妃頭上象征著貴妃身份的金叉步搖,隨著她身體舒心的晃動,而發(fā)出似有似無的“唏噓”聲,更像是一陣陣冷漠的嘲諷聲……
煬帝進來時,看到的正是平日里對自己噓寒問暖的元妃,身體單薄的環(huán)抱著身子迎雪而立;儀元殿里的幾個下人被打得鼻青臉腫,甚是慘烈;而越來越不得自己君心的賢貴妃,卻高高在上的坐在貴妃椅上,一臉的盛氣凌人!
眾人看到突然出現(xiàn)的煬帝,嚇得紛紛跪拜,煬帝怒氣沖沖的快步走到元妃身邊,他剛伸手扶上元妃消瘦的雙肩,心痛的喚道:“愛妃……”
元妃像電觸一般的突然歪倒在煬帝懷里,她冰冷的雙手又攀上煬帝毛絨絨的披風(fēng),顫抖的說道:“陛下,陛下不要怪姐姐,姐姐管理后宮,懲罰臣妾是,是應(yīng)該的!陛下,臣妾,臣妾……好冷……”
“來人,傳太醫(yī),傳太醫(yī),給朕傳太醫(yī),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