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紫蘇剛踏進(jìn)明王府,便見顧長煒帶著他身邊的顧青山出了內(nèi)殿,又直奔府門而來。慕紫蘇嚇得腳下一軟,轉(zhuǎn)身便想跑,偏偏顧長煒在她身后大聲叫道:“明王妃?!?p> 慕紫蘇瞬間像被定住了一般,動(dòng)也不敢動(dòng),她想著自己這是走的什么運(yùn),怎么越是躲著顧長煒,卻越能遇到他。
又想到蕭靖銘曾說,顧家三哥又不是什么吃人的老虎,你躲他干嘛?
慕紫蘇想想也是,她自己的明王府,她跑什么?
慕紫蘇努力鎮(zhèn)定了情緒,又調(diào)整了一翻面部表情,等她笑嘻嘻的轉(zhuǎn)過頭來時(shí),顧長煒已經(jīng)大步流星的朝她走了過來。
不知為何,將軍府的三公子今日看上去與平日很是不同,想必是他身上的將軍著裝,讓他身上那股吊兒郎當(dāng)?shù)钠ψ託馑查g蕩然無存,反倒多了一份成熟穩(wěn)重的氣質(zhì)出來。
見顧長煒笑容可掬的走到自己面前,慕紫蘇看得又是一愣,心脹也隨之撲通撲通跳個(gè)不停。她嚇得趕忙捏緊手指,等顧長煒的身影將自己的身影全部籠罩時(shí),慕紫蘇這才察覺自己手心里已經(jīng)全是汗水。
“王妃怎么見到小臣便躲,小臣沒有得罪王妃吧!”
聽到顧長煒的問話,慕紫蘇一愣,連忙擺手道:“沒有沒有,我沒有躲你,我只是突然想到我還有東西落在了辰王府,剛剛是準(zhǔn)備折返回去拿東西的?!?p> “是什么東西這般重要,都回了明王府,還要返回去拿?”
慕紫蘇望著顧長煒意味深長的笑容吞吞吐吐道:“是……是……”
見她為難的說不出來,顧長煒笑道:“我記得我們是拜過把子的,你還有什么東西比我們之間的兄妹情意還要重要么?”
慕紫蘇望著眼前人的笑容愣了半天,她自己都不知道,這男子是何時(shí)擁有了這樣魅惑人心的笑臉。
見她發(fā)愣,顧長煒又拱手笑道:“小臣是開玩笑的,還望明王妃別往心里去!”
對(duì)于顧長煒的突然客氣,慕紫蘇很是不習(xí)慣的蹙蹙眉,如果這樣,她倒是寧愿與這男子做兄弟,至少不像現(xiàn)在這般別扭。
慕紫蘇暈暈乎乎間,又聽顧長煒笑道:“此生能得明王殿下與明王妃這樣的朋友,也是微臣的三生有幸!微臣也愿王妃與明王殿下能百年好合,白頭偕老!微臣今日還有事,就先行告辭了?!?p> 慕紫蘇猛然抬起頭來,她被顧長煒從里到外散發(fā)的沉重感壓得喘不過氣來,這男子明明笑得一臉明媚,可慕紫蘇卻在這樣的笑容里溫?zé)崃搜劢恰?p> 顧長煒出其不意的伸手拍拍女子的頭頂,語氣平淡的笑道:“慕紫蘇,你一定要幸福!”
慕紫蘇被顧長煒此舉震得渾身發(fā)怵,又在他轉(zhuǎn)身離開的那一刻,心口突然劇烈的疼痛起來。
這是顧長煒在自己嫁入明王府后,第一次這么膽大的叫自己慕紫蘇,而不是明王妃!
可是他今日為什么要跟自己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呢,慕紫蘇望著男子驅(qū)馬而行的身影好半天都回不過神來。
那男子剛剛一閃而過的眼神,那里面有太多她看不懂的情愫,她只知道那眼神讓自己心慌意亂,胸悶氣短。
慕紫蘇突然意思到,顧長煒今日不是來認(rèn)親的,他可能是來告別的,他來告別那段還沒有來得及開始,就已經(jīng)結(jié)束了的過去。
他的眼神里最后都是哥哥對(duì)妹妹的疼愛,他終于找到了他們之間最好的定位,不是君臣,不是情人,是親人。
可是慕紫蘇不想要親人啊,她從小就沒有親人,現(xiàn)在還要親人做什么?
慕紫蘇心里難過的走進(jìn)內(nèi)殿,見蕭靖銘直挺挺的躺在床榻上,見自己進(jìn)來,便陰陽怪氣的對(duì)著她連聲冷哼。
慕紫蘇走過去好奇的問道:“你又怎么了?”
蕭靖銘直接從床榻上坐起來氣沖沖的朝她嚷道:“看不到嗎,本王胃疼?!?p> “撐的?”
聽著自己王妃毫無感情的問話,蕭靖銘暴跳道:“氣的,氣的,被你氣的?!?p> 慕紫蘇更好奇了,“我才回來,怎么氣到你了?”
“你剛才跟顧家三哥說話是那樣子的,現(xiàn)在跟我說話是這樣子的,這區(qū)別太大,本王不高興?!?p> 看著蕭靖銘一會(huì)咧嘴微笑,一會(huì)又拉下臉來怒視自己,這位明王殿下學(xué)自己簡直學(xué)得入木三分。
慕紫蘇干脆盤腿坐到蕭靖銘對(duì)面,振振有詞道:“我對(duì)你也很好啊,為了你,我可是吃了好些日子的齋飯呢!”
蕭靖銘無情拆穿道:“那母妃送過來的補(bǔ)湯,不是一半都進(jìn)了你的肚子么?本王生病期間,你看你,都圓潤了不少呢?”
蕭靖銘捏著慕紫蘇肉乎乎的小臉氣得牙癢癢,這女子不知道從哪里得來的迷信,說吃齋可以積福。
蕭靖銘當(dāng)時(shí)聽了慕紫蘇偉大的壯舉,好一翻感動(dòng),可每次自己用膳時(shí),她那委屈巴巴的小眼神看得自己簡直受不了,最后他面前的肉食還不是都被這女子喂到了自己的腹中。
現(xiàn)在想一想,這女子哪里是在食肉,她分明食用的是自己的生命好不好!
慕紫蘇理虧的癟癟嘴,“那你說嘛,你想怎么辦?”
“本王還想問你呢,你當(dāng)著本王跟其他外男賊眉鼠眼,你想干什么?”
慕紫蘇無語的攤攤手,“都是拜了把子的好兄弟,二哥你就不要吃醋了吧!”
慕紫蘇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就坦然接受了這個(gè)事實(shí),只是她這般的沒心沒肺倒是氣得蕭靖銘暴跳如雷,“慕紫蘇,拜把子歸拜把子,你與顧家三哥只有拜把子之情,你別忘了,你與本王除了拜過把子,還有一紙婚書呢!”
見蕭靖銘突然認(rèn)真理論起來,慕紫蘇總覺自己遭了他的算計(jì),更加沒好氣的嚷道:“你明知道我喜歡他啊,你還不是三天兩頭的把他請(qǐng)到府里來,你想干嘛?”
蕭靖銘怒道:“本王想著見多了你便不稀罕了,誰知道你這般持之以恒,倒是叫本王對(duì)你刮目相看!”
也不知道蕭靖銘是夸獎(jiǎng)還是諷刺,總之矛盾的很,慕紫蘇嘟嚷道:“可我就是喜歡他啊,怎么辦嘛!”
“那你前兩日還說喜歡本王呢?”
慕紫蘇認(rèn)真想了想,盯著蕭靖銘擔(dān)保道:“對(duì)啊,你們都在我心里?!?p> 說著還拍拍自己的心口,“在這呢,妥妥的!”
蕭靖銘簡直被這女子氣死,見過心大的,但沒見過這般缺心眼的呀,“慕紫蘇,要不本王將顧家三哥接回府里,我們?nèi)艘黄鹁幼】尚???p> 這女子簡直聽不懂好賴話,竟然很興奮的湊到他面前道:“真的可以么?”
蕭靖銘干脆生無可念的躺在床上裝死,完全不想再搭理她了!
自己三哥曾經(jīng)告訴過自己,像慕紫蘇這般年紀(jì)的女子,心肝一多半沒長齊全,他三嫂就是這樣過來的。
可蕭靖銘覺得,等到慕紫蘇心肝長齊全了,自己也會(huì)被她氣得半死不可——
春風(fēng)十里,楊柳依依。
有一粉衣女子立在橋邊,望著那一汪平靜的河水,臉上的神色再是憂傷不過。
她千盼萬盼,眼看就要圓了自己的心愿,又偏偏等來將軍府即將出征的消息,如此的天意弄人,怎叫公孫馨不恨!
公孫馨在認(rèn)定顧家二公子的那一刻,早早就為自己備下了嫁衣紅袍,她等著做他的夫人等得這般辛苦,可這老天就像與自己作對(duì)一般,非得在他們婚期臨近時(shí)爆發(fā)戰(zhàn)亂。
公孫馨想到自己母親也是那樣毫無預(yù)料的離開自己,這些年她雖然有父親的疼愛,但少了母親的陪伴,她這性格總是留有缺陷的。
慕紫蘇與她同命相連,性格卻是大不相同,慕紫蘇是狂妄不羈,蠻不講理,不懂與人相處;但公孫馨是自卑軟弱,極其敏感,不喜與人相處。
父親再續(xù)的王氏,膝下有兩女,雖然都是庶出,但性格不知要比自己討喜多少,她們的婚姻有王氏的打點(diǎn),雖然都比公孫馨小歲月,但早早就找到了自己的如意郎君。
公孫府里如今只剩下公孫馨這么一個(gè)待嫁小姐,父親為她操碎了心,知道她心氣高,平日也沒敢逼迫她,但哄她去將軍府的那次,確實(shí)是以性命相逼的。
公孫馨一直覺得,她與顧長亭的相遇,是母親的在天之靈,母親在天上不肯看著女兒這般凄苦,這才將顧長亭送到了自己身邊。
她與顧家二公子的緣分是天意難違,但這老天突然又吝嗇起來,給了他們相遇的緣分,就是不肯讓他們相守。
公孫馨狠狠的絞著自己的手絹,在想起這些糟心的事情,更加心郁難受。
有一蓑笠翁,撐一長篙,伐一小舟,從前面的拱橋而過,又打這邊而來。本來一汪平靜的湖水,在他一撐一推的力度下,無數(shù)的水波蕩漾起來,又歡快的向四處跑來……
見一女子神色絕望的立在水邊,老翁停下小舟,關(guān)切的問道:“姑娘可是有什么傷心事?”
公孫馨被老翁驚到,連忙站住身子,見他似乎誤解了自己,她拿手巾擋住面部,輕聲道:“謝老伯關(guān)心,我只是心中煩悶,到這河邊來吹吹風(fēng)?!?p> “這河水頗深,失足落水恐有性命之憂,這街上人少,到時(shí)尋人救命都難,姑娘還是離這河畔遠(yuǎn)些才是?!?p> 公孫馨還來不及答話,便聽到一個(gè)渾厚的男聲至她身后響起:“謝老伯提醒?!?p> 公孫馨驚訝的看向來人,見樣貌極佳的男子朝自己歉意的微笑,她突然紅了眼睛,又別扭的偏過頭去。
顧長亭走過去將她輕輕拉到自己身邊,又對(duì)老翁拱手道:“勞煩老伯擔(dān)憂了?!?p> 老翁笑道:“原來是在等人,是老夫唐突了,打擾打擾?!?p> 老翁朝岸上的二人拱拱手,再度撐舟而去。
顧長亭看著身邊突然低頭哭泣的女子,他手足無措的沉默片刻,終于拋下所受之禮,輕輕將她擁進(jìn)懷里。
感受到懷里的女子顫巍不已,顧長亭又怕嚇到了公孫馨,連忙又與她拉開距離,只敢靜靜的看著她。
公孫馨想到顧長亭與自己的相處一直都是小心翼翼,中規(guī)中矩,他今日的逾矩雖然令自己惶恐不安,但更多的是迷戀與依賴。
公孫馨恨自己的膽小與軟弱,他好不簡單愿意對(duì)自己這般,自己卻嚇成了這樣!
公孫馨生怕自己的拒絕令顧長亭又變了心意,她為難的咬咬下嘴唇,像下了很大決心一般,突然上前拉住少年的手,喃喃道:“我心里是屬意將軍的,將軍想做什么,我都愿意?!?p> 顧長亭愣了一下,看著女子因?yàn)榈貌坏桨踩卸只诺男∧?,心里莫明心疼起來,他欠這女子,確實(shí)欠得太多!
顧長亭反過來抓住公孫馨膽怯的小手,帶著她一路小跑起來。
那些風(fēng)兒帶著花香的氣息環(huán)繞在他們周身,女子抬起頭去看少年陽光般美好的笑容,心情突然無比的暢快淋漓。
公孫馨終于體會(huì)到了飛翔的感覺,像輕柔的蒲公英落在泥土里,不聲不響,卻能生根發(fā)芽!
顧長亭拉著公孫馨在繁花盛開的青草地落坐,又用百花編好花環(huán)去送給她,他想不到連這樣小小的禮物都能讓她喜極而泣。
顧長亭心里有了深深的愧疚感,這是他第一次喜歡一個(gè)女子喜歡到疼痛難忍,他俯身在她唇角印上微風(fēng)般的親吻,蜻蜓點(diǎn)水一般,卻讓女子如火燒一樣烙在了心上……
“以后我不在平陽城,你不許一個(gè)人在去河邊?!?p> 她點(diǎn)點(diǎn)頭,無比乖巧。
“這次過后,至少能換來大澧的十年和平,到時(shí)候我們就再也不用分離了。”
她再次點(diǎn)點(diǎn),眼角瞬間溫潤。
他這樣的承諾,令她是這般的心生向往,但公孫馨不確定,老天肯不肯讓她這樣輕易的得到幸福啊。
只是這片刻的溫馨,也能讓她愉悅不已啊。
顧長亭以為她是不肯相信自己,才哭得這般傷心,他心疼的為女子拭去眼淚,輕聲問道:“我給你的短刀,你可有帶著?!?p> 公孫馨不懂他是何意,依舊聽話的拿出隨身攜帶的短刀,又遞到顧長亭的面前,“我每日都帶?!?p> 他送給自己的唯一物品,她從來就沒有離過身。
顧長亭接過短刀,從自己頭上取下一縷青絲,又?jǐn)n過公孫馨散下的發(fā)絲,從她那里也取下一縷青絲。
他手法嫻熟的將兩股青絲編在一起,舉到公孫馨面前道:“結(jié)發(fā)為夫妻,從此刻起,你便是我顧長亭的妻子,是我要攜手一生一世的人,以后不管我去到哪里,走多遠(yuǎn),我都會(huì)回來這里尋你!你可愿意等我?”
陽光下的少年認(rèn)真又虔誠,他深情的目光晃得公孫馨眼角生疼,他終于不再是當(dāng)初那個(gè)給不起承諾的男子。
只要他愿意給,她便愿意等!
公孫馨緊緊握住顧長亭遞給自己的青絲結(jié),哭得淚如雨下,“將軍可知道,我等將軍這句話,已經(jīng)等了太久。”
顧長亭疼惜的擁她入懷,認(rèn)真承諾,“你等我,等平定邊城,我便回來娶你,這次,絕不食言!”
公孫馨用力的點(diǎn)點(diǎn)頭,用全身的熱情去擁抱眼前觸手可得的男子,像要拼盡自己的全力一般,只要是他說的,她都愿意信——
萬物喚醒了大地,大地等來了春天。而公孫馨也相信,這一刻,她終于等到了自己的良人,也等來了自己天荒地老般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