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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落盡鳳歸來

第一百三十九章 滿目蒼夷

繁花落盡鳳歸來 清和諾 4925 2021-04-11 20:30:00

  送菜的老者焦急在廚殿門口轉(zhuǎn)來轉(zhuǎn)去,見自己的傻兒子愣頭愣腦的走過來,兩個褲腳上全是水澤和泥巴,手上也是臟兮兮的不知道抓著什么。

  才一會功夫,他便把自己折騰成這般模樣,不等他走近,老者便沖過去打罵道:“叫你不聽話,叫你不聽話,又是跑哪里去了,看我今日不打死你……”

  嬤嬤本來對傻兒子到處走動而生了怒氣,這辰王府戒備森嚴,若在她這里出了什么亂子,她可負不起責(zé)任!

  現(xiàn)在見到這小傻子這般被打,又心腸軟道:“他腦子本來就不好使,你打他又有什么用?好了好了,人回來就好,快帶他回去吧!你看看,他衣物都濕了,可別又著涼了!”

  老者千恩萬謝的作了一翻揖,又將兒子趕上板車,拖著板車急忙離去。

  那目光渙散的傻兒子晃悠悠的坐在搖搖晃晃的板車上,一路輕松的出了辰王府,此時外面的知了聲,一聲高過一聲,讓人心里莫名生了煩躁。

  只是板車上的少年,目光瞬間又聚集起來,她一臉劫后余生的后怕,看著越來越遠的辰王府,她心有余悸的默默念道:“顧長安,我所有的不幸全是拜你所賜,你今日遭受的一切也全當是報應(yīng),但愿此后,我們永生不見——”

  熱鬧的平陽城里,此刻正是討價還價的好時刻。一匹疾馳而來的烈馬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只是這馬速太快,被驚擾到的人群還沒有來得及看清楚馬上之人,便瞥見一抹艷紅一閃而過,快得如過眼云煙!只有散落在空間的凌亂,就像剛剛才經(jīng)歷過一場亂仗,狼藉一片……

  長安騎著好不容易得來的烈馬,在多時不見的平陽城里狂奔,她心急如焚的往將軍府里趕,連耳邊陣陣的涼風(fēng)也不能吹走她心中片刻的焦慮!

  感受到肚里孩子頻繁的胎動,他或許在抗議她對自己的不愛護,長安在心里歉意的念道:“孩子,不要怕,母妃帶你回家!你外翁和舅舅們?nèi)竹R天下,是這世間真正的好男兒,你長大了也要像他們一樣勇敢,可好?”

  她想到以前在平洲城,與哥哥們一起縱馬暢行的快意,那是陸巧云一直都羨慕的灑脫,也是這世間大多數(shù)人都渴望的自由和無拘無束!

  這一刻她猛然驚醒,原來比起平陽城,平洲城才是她心里最向往的地方?。∷窃趺葱膽压硖サ南胫獊磉@陰謀重重的平陽城?。?p>  心中那個刻意壓下的輪廓卻一直在她面前晃來晃去,“長安,答應(yīng)我,不要離開我,永遠都不要離開我!”

  她心口一緊,淚眼朦朧的對著心中那個人痛聲喊道:“蕭靖辰,你若敢負我,我定會離你而去……”

  她拖著沉重的身子下了馬身,又茫然的看著掛滿白幡的將軍府,心里僅存的一點幻想都被這抹白色給徹底擊的粉碎。

  她心里有大片大片的悲傷突如其來,壓得她心口劇烈難受起來,那像被人生生剜走心臟的疼痛感讓她險些昏厥。

  她支撐著沉重的腳步踏上將軍府的臺階,與顧長煒追趕的聲音似乎就在昨日,可今日的將軍府冷得讓她頭皮發(fā)麻。

  她被滿院的白色撐得眼角酸痛難忍,那些大朵小朵的白絨花飄得滿院都是,與院子里的落葉混在一起,又隨風(fēng)揚起,襯得這庭院越發(fā)蕭條起來。

  明明那般熱鬧的府邸啊,怎么就一夜滄桑了起來,像忽如而來的白發(fā),讓人措手不及的心慌意亂起來!

  長安不敢在往里走,心急的站在滿是揚塵的外殿大聲喊道:“娘,大哥哥,大嫂,娘……”

  她一遍又一遍的呼喚著自己的親人,一聲比一聲急促和不安,她多希望他們像往常一般,從殿內(nèi)走出笑嘻嘻的對她說:“是小四回來了?。 ?p>  長安被這突如其來的平靜嚇得失聲痛哭,“是小四回來了啊,你們都去哪了,都去哪了啊……”

  “郡主,郡主,是郡主么?”

  白發(fā)蒼蒼的顧叔勾著腰站在對面,一臉驚喜的望向她,多時不見,這顧家的管家竟然老成了這般讓人心酸的模樣!

  見顧叔磕磕絆絆的跑過來扶自己,長安的眼淚終于決堤一般的落下來,“顧叔,我爹娘……”

  她哽咽得快要說不下去,顧叔卻老淚縱橫道:“郡主,老爺他們,他們都不在了啊……”

  她眼前徒然產(chǎn)生了幻覺,老管家眉開眼笑的說:“是郡主回來了呀,相國和夫人正在院子里等著郡主呢,說是新泡了郡主最愛喝的杏花茶,郡主再不去,就該被三公子喝完咯!”

  她定神看去,老管家又淚如泉涌的痛哭道:“郡主,老爺他們知道你回來,該有多高興啊,可他們,他們再也看不到,再也看不到了……”

  長安的心開始一點一點的往下沉,沉到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里,沉到閻羅王陰冷的地獄里,這撕心裂肺般的疼痛感,讓她渾身心脈盡斷,戳骨錐心!

  她與老管家互相慘扶著走進靈堂里,七八個月的身子,已經(jīng)讓她有點不堪重負了,她幾次踩在自己落在地上的紗裙上,又險些絆倒……

  短短的一段路,卻讓她走得驚心動魄,中間有好幾次她都提不動腳,雙腿像灌滿了鐵鉛一般的沉重難行。

  她拖著身心俱疲的身子終于來到了她的親人身邊,她淚流滿面的瞪著靈堂前的牌位,顫抖的伸出手去挨個挨個的撫摸,似乎在努力辨認它們的真實性一般。

  那些熟悉的名字讓她心疼得死去活來,她俯撐在桌案上才能勉強不讓自己倒下,她蜷縮著身子最終順著桌案慢慢滑落在地上。靈臺上的臺布在她無力的拉扯下,那上面的供品和果盤又一股腦的全摔在地上,果盤發(fā)出噼里啪啦的抗旨聲,果子蹦得到處都是……

  顧叔來不急安慰她,又抹著眼淚去撿那些果盤,長安跌坐在地上不哭也不鬧,安靜得像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一樣的癡傻!

  她想到這若大的將軍府里,再也沒有爹娘呼喚自己的聲音,再也沒有哥哥們戲耍打鬧的身影,再也沒有人親切的喚她為顧小四,心口便被堵得喘不過氣來……

  “安兒,你怕嗎?”

  “這樣就對了,這樣才是我顧纖裴的好女兒!”

  “由你守著將軍府,為父甚是安心!”

  “我只愿妹妹嫁一心意想通之人,從此白頭偕老,兩不相欺!”

  “顧小四,外面雪大,玩一會便進去吧,小心凍壞了!”

  “小四這志氣,倒是比其他男兒還要高!”

  “平陽城里沒有肆意生長的蒲草,等二哥哥到了邊疆,尋到好的蒲草,扎了你喜歡的小動物,便給你帶回來!”

  “二哥哥不在平陽城的日子,小四一定要自己照顧好自己!”

  “顧小四,你如此不可愛,以后嫁不出去可如何是好,難道還指望三哥我養(yǎng)你一輩子不成!”

  “你看這小兔子長得如此眉目清秀,不如拿回去做一盤下酒菜,味道應(yīng)該極好!”

  “你們平陽城的女子,都是這般不講道理么?”

  “顧小四,只要你活過來,那匹小馬駒送你就是!”

  “安兒,安兒,到母親這里來,過來啊……”

  “小四,顧小四,顧小四——”

  長安滿腦子都是家人們呼喚她的聲音,溫柔的,寵溺的,欣喜的,不舍的,咆哮的,咬牙切齒的,撕心裂肺的……

  她被腦海里的畫面擾得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瘋癲的模樣嚇得老管家跪在她旁邊不斷懇求道:“郡主,再悲痛你也要愛惜自己的身子?。∧悴活櫹阕约?,你也要顧惜肚子里的小殿下啊……老爺他們看到你這樣,他們怎能安心的閉眼??!”

  她驚醒一般的抓著管家瘦弱的胳膊,喃喃追問道:“他們不閉眼,是不是就能回來找我了?”

  老管家被她的胡言亂語惹得放聲大哭,“郡主,我的好郡主,他們回不來了,再也回不來了啊!郡主就讓他們?nèi)胪翞榘?,不要在驚擾他們了……”

  長安被管家的話語驚得心如死灰,她在老管家的慘扶下又慢慢站起來,她全身麻木的去看那些牌位上熟悉的名字。

  心口的一股悶氣激得她面色通紅,她控制不住體內(nèi)的沉悶,大聲喊道:“爹,娘,哥哥,我來遲了,是小四來遲了……”

  她剛剛喊出口,便口吐鮮血的直挺挺的往后倒去,那鮮紅的血液落在靈堂前的牌位上,又順著牌位上凹凸不平的字體慢慢往下滑落,生生像眼角里落下的血淚,驚心又悲壯……

  “郡主——”

  老管家年邁的身子顯得那么有心無力,他眼睜睜看著長安從他面前倒下,又被她嚇得撕心裂肺的大喊起來。

  可長安什么都聽不到了,她的耳朵嗡嗡作響,心里卻突然輕松起來,這如釋重負的感覺讓她眼前盡是美好的畫面。

  她甚至看到了家人們的笑臉,一張張爭先恐后的出現(xiàn)在自己的眼前,父親的慈愛,母親的柔和,大哥哥的儒雅,二哥哥的寵溺,還有顧長煒的沒心沒肺,他們都還是她記憶里的樣子,一如往常的親切——

  父親,你說過會照顧安兒一輩子的,可一輩子多長啊,父親怎么可以說話不算話呢?

  大哥哥,若小四早點聽你的話,不去招惹這大興宮的男子,你們是不是就不會出事了???

  二哥哥,小四什么都不想要了,我只想要你們都活過來,都活過來可好?

  顧長煒,我再也不故意氣你了,你喜歡的那匹良駒,我也不要了。你要的我都給你,我保證不再與你搶東西了!你若回來,我喚你三哥哥可好?

  娘,娘你不要走,你等等安兒,等等安兒吧!沒有你們,這世間便再也沒有人管我叫顧小四了啊——

  耳邊有沉重的嘆息聲響起,長安猛然看到父親策馬奔騰而來,他將自己有力的大手伸過來,“安兒,來,不要怕,父親帶著回家……”

  蕭靖辰趕來時,長安已經(jīng)昏死在冰涼的地板上,老管家跪在她身旁哭得撕心裂肺,她身下全是慎人的血液,她就泡在那樣鮮紅的血液里,看得蕭靖辰心驚膽戰(zhàn)!

  他心如刀割的抱起女子,又慌亂的往外跑去,女子稠密的血液全部滴落在他暗紅色的朝服上,又一路蔓延至他的心口,讓他眼里的墨色漸漸變成了咬人的腥紅——

  蕭靖辰感受著那個陪伴了他們數(shù)月的孩子,在慢慢的離開她的身體,他被這種無法挽留的痛惜傷得淚如雨下。

  他想起她一直天真無邪的對自己說,“這孩子能聽懂話語,殿下不可以說他的不是?!?p>  這孩子或許是聽到了自己拿他去威脅過煬帝,所以才會這么絕情的想要離開他們。

  “可是孩子,父王求求你留下來,求求你留下來好嗎,你是父王唯一能留住你母妃的人,父王求求你……”

  太醫(yī)和宋媽媽在產(chǎn)房內(nèi)忙得手忙腳亂時,蕭靖辰便身體僵硬的站在殿外,他還保持著被他們強行趕到殿外時的茫然和無措。

  蕭靖辰觸目驚心的看著丫頭們端著一盆又一盆的血水打他身邊經(jīng)過,那濃濃的血腥味令他頭暈?zāi)X脹,心生恐懼。

  長安蒼白的臉色和血淋淋的身子還停留在他眼前驚得他渾身發(fā)怵,蕭靖辰站在這里開始閉目塞聰,耳旁和心口全是長安微弱的氣息聲。

  刑嬤嬤見蕭靖辰身上手上都有被印染的血澤,暗紅色的蟒袍也全然沒有了平日里的莊嚴,嬤嬤心疼的上前寬慰道:“殿下,要不坐下歇歇吧!”

  見他無動于衷,刑嬤嬤又痛聲道:“殿下去換身衣物也是好的……”

  “嬤嬤退下吧,本王就在這里,哪兒都不去!”

  早知會這樣,不管他怎么無法面對,他從狼牙回來就該好好的守在她身邊,哪兒都不去啊……

  刑嬤嬤無可奈何的點點頭,又抹著眼淚默默退到一邊。今日辰王府出了這么大的事情,直到王妃出了王府她才得到消息,也怪她一直在廚殿研究小食,沒有陪在王妃身邊。

  看著辰王殿下抱著渾身是血的王妃回府時,刑嬤嬤頓時就感覺天要塌下來了一般,她還清楚的記得,那日得知王妃有喜時,這辰王府是怎樣的一片喜慶?。?p>  刑嬤嬤從來沒有見過辰王殿下露出那樣如獲至寶的笑容來,現(xiàn)在再看向蕭靖辰,他整個人都融在那樣的孤獨與悲傷里,看得刑嬤嬤忍不住簌簌落起淚來!

  女子生產(chǎn),本來就是一場劫難,更何況還是像王妃這樣被迫提前生產(chǎn)的……

  刑嬤嬤心里也是焦慮不安,她安靜的退到一旁等待聽命,不再上前驚擾蕭靖辰。

  沒有人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只有這殿內(nèi)壓抑的氣氛讓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似乎連正常的喘息都變成了一種罪過!

  丫頭們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如臨深淵,她們心里再是明白不過,她們守護王妃不力,今日王妃若出事,這辰王府怕是要翻天覆地了!

  辰王府的下人們也全部被聚在后院,由冷顏協(xié)助承恩公公一一盤查和詢問,可是兩人將辰王府翻了一個底朝天,也沒有找到錦繡她們說的那個挑起事端的丫頭。

  后來終于查到今日唯一進到辰王府的人,等冷顏帶著侍衛(wèi)趕到穆老伯家,穆老伯和他的傻兒子竟然雙雙被殺害在農(nóng)舍里!

  二人均是一刀斃命,屋內(nèi)也沒有打斗的痕跡,只是傻兒子身上多處有傷,疑有被綁架過的嫌隙。

  冷顏翻遍農(nóng)舍也沒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線索,這農(nóng)舍簡單得如白紙一般,除了兩床一桌,均是簡單的生活用品和農(nóng)具。

  侍衛(wèi)想起白日才見過這傻小子,便小聲嘀咕道:“這也太奇怪了,這傷口像是幾天前的,可今日見到他時明明都好好的呀!”

  冷顏震驚的望向發(fā)出疑問的侍衛(wèi),又聽他疑惑道:“難不成這穆老叔還有一個兒子?可進到王府里的是女子啊,這女子跟他們又是什么關(guān)系?”

  冷顏也被他繞暈了,論殺人,他在行,論斷案,他確實頭暈!

  這無疑成了一個棘手的懸案,冷顏此刻雙眉緊鎖,滿臉黑線,他若不是去追辰王妃,這殺人兇手哪能逃脫他的手掌?

  他更沒有想到,辰王妃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會出了這么大的事情?想到現(xiàn)在還生死未卜的辰王妃,還有秋靈敵視自己的眼神,冷顏心里更加煩躁和憤怒起來。

  冷顏理不清思緒,更不知道回去該如何去向辰王殿下交代,便嗡聲嗡氣的沖侍衛(wèi)道:“你們在這里守著,我去去就回。”

  侍衛(wèi)不知他是何意,但深知他品性冷淡,來去自由,又不喜言辭,便茫然的點點頭,又看著冷顏迅速消失在茫茫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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