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踏進內(nèi)殿,蕭容雪便對婢子道:“你們都退下吧,本公主累了,想休息一會。沒有本公主的吩咐,誰都不許進來打擾?!?p> “諾?!?p> 婢子們朝她福了禮,又默默退出內(nèi)殿。
蕭容雪等下人紛紛退下,慌忙上前推開床榻上的面板,她伸手對里面的人輕聲道:“明珠姐姐,可以出來了,已經(jīng)安全了?!?p> 左明珠捂著臂膀上的傷口,在蕭容雪的慘扶下慢慢爬出密道,又精神恍惚的坐在床榻上不放心的追問道:“他們真的都走了嗎?”
蕭容雪點點頭,又搖搖頭:“來的到不是姐姐口中說的殺手,今日來的是辰王府的人?!?p> 左明珠愣了愣,突然激動道:“辰王府的人來找我,便說明顧長安出事了!”
左明珠激動得渾身都顫抖不停,欣喜道:“我終于報仇了,我終于報仇了……”
蕭容雪想到廢皇后和廢太子之事,也是對顧長安恨得牙癢癢,現(xiàn)在得知顧長安出了事,也是有一種大仇得報的快感。
只是不一會,蕭容雪又神色暗淡的嘆道:“只是可惜了一直跟在我身邊的暗燕?!?p> 一命還一命,她顧長安就是有這樣招人恨的好本事,好不簡單盼著她出了事,她竟然也要從自己身邊帶走一人去陪葬!
從得知項羽明來訪,蕭容雪便察覺到了情況不對,還好她當機立斷想到了這樣一箭雙雕的好計謀,既可以救下左明珠,又可以名正言順的要了嚴氏的小命。
雖然心無雜念的長大,但廢后陪養(yǎng)出來的女兒,這點小算計她蕭容雪還是有的。只是可惜了廢后精心培養(yǎng)起來暗中保護她的暗燕,今日算是有去無回了!
想到嚴氏已死,蕭容雪又恢復到了好心情,以后這上陽府里,便再也沒有人與她爭搶上陽劍了吧!
她心情舒暢的朝左明珠看去,想不到大半年不見,這女子簡直是大變模樣。
左明珠現(xiàn)在臉色蠟黃,滿眼死里逃生的慶幸,身體干扁得沒有任何水分,雙手更是像山間農(nóng)婦一般粗糙不堪。
左明珠此刻的可憐模樣,哪里還有往日左府千金的半分靚影?她昨夜突然來求助蕭容雪,事態(tài)緊張,蕭容雪到?jīng)]有好好的瞧她。
現(xiàn)在看到她這副模樣,蕭容雪心疼的問道:“明珠姐姐怎么弄成了這個樣子,姐姐這是吃了多少苦?。俊?p> 左明珠回想往事,也是委屈得淚如雨下,抱著蕭容雪好好的哭了一場,又與她細細說了自己怎樣受裴圳欺凌,下嫁裴府。后來又受他連累,與左相一起被發(fā)配到罪民區(qū)服苦役,又是怎么被人欺負得掉了孩子,左相又是怎么病死在他鄉(xiāng),自己又是怎么得高人所救,在那人的幫助下一路順利的逃回平陽。
蕭容雪安慰了她一翻,疑惑道:“姐姐竟然得高人所救,昨日又為何遇了險?”
左明珠回想起昨日的情景還是一陣后怕,她用那人教自己的方法去對付顧長安,果然是一針見效。
她心里雖然記恨顧長安,但與她交手多次,自己一直就沒有贏過!對于顧長安,左明珠心里的恐懼甚至多過憎恨!
左明珠也不知道此人怎么會這般厲害,只是讓她在顧長安面面這樣諄諄誘導的哭鬧了一翻,竟然馬上就讓顧長安深信不疑的亂了陣腳。
她好不簡單有驚無險的逃出了辰王府,又被那人派來協(xié)助她的殺手反過來追殺。
左明珠想到這里,又悲從中來,她這一生的坎坷不平說到底,都是因為她心中的愛而不得。可是那高高在上的男子,她永遠帶著癡迷的目光在仰視他,他從來就沒有低下頭來看過自己一眼吧!
左明珠在經(jīng)歷那些苦難之后,本來已經(jīng)沒有了生存下去的愿望,可是老天偏偏又讓她活了下來。
可像她這樣的人,活了下來又能做什么呢?原先那些美好的愿望和夢想她想也不敢再想,努力存活下來只是她的本能。
想到這些,左明珠哎聲嘆道:“那人雖然救了我,但細細想來,他又何曾是真心想救我呢。他只不過是想借我的手去害顧長安,幸好我留了心眼,才躲過一劫,留了這條命來見公主?!?p> 蕭容雪更加疑惑道:“他要對付顧長安,為何偏偏這般大費周折的相中了姐姐?”
左明珠想了想,肯定道:“他必定知道我與顧長安之間的恩怨,想著讓我這樣滿心仇恨的人去對付顧長安,我必定是拼盡全力的去達成目的!”
想著自己心中大仇得報,左明珠此生也算無緣需求,只想安生度日。
蕭容雪對左明珠的說法贊成的點點頭,又問道:“明珠姐姐可知道那人是誰?他知道姐姐還活著,沒準還會再來,姐姐若知道他是誰,我們還可以防備一些?!?p> 左明珠神色畏懼的搖搖頭,嘆道:“此人心思頗深,勢力也不小,我從來沒有見過他。連他是男是女我也不知道,我與他的聯(lián)系全靠蒙面人通傳,若他想趕盡殺絕,我也無能為力!”
見左明珠面露懼色,蕭容雪拉過她的手安慰道:“姐姐不用怕,我上陽府的門,也不是任何人都敢闖的!姐姐竟然入了我上陽府,日后我定會護好姐姐的安全。”
想想也是,要說勢力,現(xiàn)在除了辰王府的勢力,還有何人能與之攀比!作為皇親國戚的上陽府,也不是什么人都敢得罪的!
想著自己現(xiàn)在不僅是朝廷罪犯,更成了辰王府的罪人,左明珠心里害怕的哀傷道:“我現(xiàn)在是朝堂罪犯,又得罪了辰王府,公主留我在府里,怕是會招來禍事!”
蕭容雪動容道:“姐姐與我從小一塊長大,情分自然比其他人要深,姐姐現(xiàn)在除了我,也無人可信,我身邊現(xiàn)在也只剩下姐姐一個親人了。姐姐不離開我,我更離不開姐姐,以后我們都只剩下了彼此,姐姐若信我,便留下來吧?!?p> 見蕭容雪說得真誠,又想起與她小時候的總總,左明珠感動得眼含淚花的點點頭,又歡喜與蕭容雪依偎在一起——
項羽明踏進院門,便看見項脯立在院子里似乎等了他多時,他目不斜視的從項脯旁邊走過去,完全沒有要搭理自己父親的心情。
他這父親從來就是這樣,做父親做的甚是省心,從來都只有他來找自己的份,自己要是想去尋他,估計比登天還難。
在平洲城的那會,算是他們相處的最長的一段時日,自己為了尋他,顛沛流離,歷經(jīng)磨難,又差點死在途中。
而見到項脯之后,他竟然對自己說:“若你這次不能活著來到平洲,也不配做我項脯的兒子!”
他們此后的相處更是連陌生人都不如,為了蕭靖辰的大業(yè),他這個兒子在項脯眼中完全算不上什么,他無時無刻不再提醒自己,他項羽明僅僅是為了輔佐蕭靖辰而生!
現(xiàn)在想想,項脯對自己的關(guān)心真是比不過平洲城里的任何一個人,連教自己武藝的斧頭叔,都比項脯與自己相處得還要自然。
在項羽明心中,將軍府里的人到更像是自己的親人!可是這些親人現(xiàn)在都不在了,現(xiàn)在除了辰王府生死未卜的顧長安,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人,可以讓他項羽明感受到家人般的溫暖了!
而將軍府的慘案與眼前之人有逃不開的直接聯(lián)系,項脯的心里只有蕭靖辰和他的皇位。這世間與他們沒有關(guān)系的任何人與物,在這位冷冰冰的父親眼中,都是多余,包括自己!
項脯追在兒子身后責問道:“項羽明,這就是你對待長輩的態(tài)度嗎?”
項羽明懶得搭理項脯的責問,又一路快走的進入書房,他不受影響的坐在桌案前,又順手拿過昨晚還沒有處理完的卷宗,瞬間又被項脯不滿的抽走,“項羽明,為父在與你談話!”
抬眸對上項脯微怒的眼眸,項羽明冷道:“我與你無話可說!”
項脯愣了半天神,項羽明對他的恨意簡直出乎自己的意料!
見項羽明神色冷漠的伸手去拿另外一份卷宗,項脯語氣哀傷道:“為父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對于將軍府的事情,為父也很痛心。但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你這般自暴自棄根本毫無用處!現(xiàn)在辰王府亂成一團,朝中局勢也是動蕩不安,你此刻更應(yīng)該規(guī)勸殿下回歸朝堂,怎么反倒與殿下一起做起了這些沒有意義的事情……”
朝堂上現(xiàn)在是群龍無首,每日都有不用的臣子聚在辰王府懇求辰王殿下早日回到朝中舉持大局。
辰王殿下在此時不僅推出明王殿下去擋箭,更是將眾臣子拒之門外,他現(xiàn)在一心一意的只守著自己的王妃,讓項脯真是傷透了腦筋。
開始項脯還想著辰王殿下是喪子心痛,沒有緩過神來,但現(xiàn)在見他為了自己的王妃,是鐵了心的要立地成佛,這讓項脯如何不著急?
那明王殿下哪里是什么君王之才,撐了不到兩日便稱病不朝,偏偏項羽明整日沉浸在將軍府的悲傷中,賭氣一般的也稱病告假,完全不再理會朝中之事,這一個兩個鬧得項脯簡直是心急如焚!
長安現(xiàn)在昏迷不醒,項脯只字不提,卻字字句句關(guān)心的都是朝堂之事,項羽明心里寒氣陣陣,立身道:“辰王妃如今昏迷不醒,父親知道嗎?父親想起辰王妃,真的都不會心痛嗎?”
得他提醒,項脯想起那個一笑起來就光芒四射的少女,心中狠狠痛惜了一翻,又口氣生硬道:“她沒有了將軍府,至少還有辰王府。又得辰王殿下這般用心對待,這是她天大的福分,為父替她高興都來不及,為何要心痛?”
家破人亡,又經(jīng)歷喪子之痛,這是哪里來的福分?項羽明心里一陣煩躁,是了,自己母親當年病故,也沒有換來項脯落下一滴心疼的眼淚。此人從來就是這般冷心冷肺,他這般鐵石心腸又會為誰心痛!
不等項羽明想好反擊的語言,項脯又自言自語的嘆道:“只是殿下如今為了她,已經(jīng)完全沒有心思上朝,這可不是什么好事!”
項羽明心里一驚,又聽項脯意味深長的望著自己問道:“若現(xiàn)在給你一個機會,帶著顧長安遠走高飛,你可愿意?”
項羽明被項脯問的一頭霧水,又聽他淡淡道:“原想著她生下孩子,便可以安心的與殿下安穩(wěn)度日;如今她失去了孩子,這平陽城于她,也是一片傷心之地,她這樣留在殿下身邊,更是百害而無一利!”
看吧,項脯想到的永遠都是蕭靖辰能得到什么,項羽明怒吼道:“你這樣算計長安,你還當真是個沒有心的人!你自己沒有心就算了,你還想將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變得與你一般鐵石心腸嗎?長安現(xiàn)在除了辰王殿下的庇護,她什么都沒有了,難道你還想辰王殿下如同你一般,狠心的舍棄她嗎?”
項脯厲聲反擊道:“自古君王似圣人,要么博愛,要么斷情斷欲,殿下對辰王妃的情感只會拖累自己。為父有此思慮,全是為我大澧江山為想,倒是你,你確定對為父的提議不作考慮嗎?”
果然是攻心高手,項脯一直都明白自己對長安的情感,帶她遠走高飛,這是項羽明一直的心愿??!
想到她對蕭靖辰的感情,項羽明又心痛道:“她若愿意離開,我定會義不容辭帶她走,只是她心系殿下,她又怎么可能愿意隨我離開!”
項脯神色復雜的點點,道,“這既然是你的心愿,為父幫你如愿就是!”
項羽明看著項脯老謀深算的眼神,心里一慌,大聲道:“你想干什么,不許傷害長安!”
項脯看著兒子對自己滿眼的防備,又想著自己這些年對他的疏忽,突然動情道:“你不用緊張,為父這般,只是想彌補為父這些年對你的虧欠。你二人若能遠走他鄉(xiāng),從此不再踏入這平陽城,于殿下,于你們,都是一件幸事!為父只愿你們二人從此平安一生,相守一世,這是為父對你們最后的祝愿?!?p> 項羽明一臉驚愕,項脯這是終于肯放過自己,讓自己去追尋自己想要的生活了?還有,帶長安遠走高飛,怎么走,又要去哪里?
先不說長安愿不愿意跟自己走,即使她愿意走,蕭靖辰會放她離開嗎?還有那個密不透風的辰王府,他又如何安全的將長安帶出來?
見項羽明眉頭緊皺,盡是懷疑,項脯也不做解釋,淡淡道:“你若不相信,改日你與為父一起去辰王府拜會辰王妃,順便親口去問問她,看她愿不愿意離開辰王府,與你一道離開?這幾日你隨時等為父的消息就是!”
項脯說完,重重的嘆息一聲,又轉(zhuǎn)身落寞的出了書房。
自己這孩子項脯比誰都清楚,這孩子從小啊,整顆心都長在那顧家小女身上,自己用裹著絨毛的戒尺去打那小姑娘的手,都能令這傻兒子心疼的落淚半天。
那女子在這孩子心中,甚過這世界上任何的事物,竟然他如此喜歡那女子,自己成全他又如何?
這是自己作為父親欠他的,他如今已經(jīng)學會了討債,他們是永遠都做不回,像別人家那樣親密的父子關(guān)系了吧,即使這樣,他們之間至少也不應(yīng)該生了仇恨啊!
項脯也是第一次做父親,至于為何做的這般失敗,他也無從追溯了!
項羽明更是不能消化項脯所說之話,他讓自己帶長安離開,不過是長安對蕭靖辰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大用處,項脯這是著急幫蕭靖辰清除身邊的麻煩!
項脯哪里會有這般好心為自己考慮?項脯做的所有事情都是那么冷冰冰的沒有溫度,包括他從外地帶回來的那個野孩子,也是從小到大被他養(yǎng)得不講任何情面!
項羽明還記得項脯第一次帶冷顏回來時,那孩子除了面相長得像人,全身上下哪里有人類的一點習性!連生活習慣也如同山間野人一般,上竄下跳,毫無人類特征。
直到后來項脯將冷顏送給蕭靖辰做貼身護衛(wèi),項羽明才明白項脯的險惡用心,他培養(yǎng)的只是一把毫無感情的殺人利器,根本就不是一個正常的人!
現(xiàn)在再想起冷顏,項羽明真是從心里可憐他,從小就遭受到了項脯的毒手,以至于冷顏如今的行為處事,還像心智不全的小孩一般讓人心生擔憂!
也不知道蕭靖辰是怎么降服的他,還將這冷血無情的怪物調(diào)教得這般成功,身上不僅有了人類的氣息,連心中的情感似乎都得到了升華!
項羽明欣慰的想到,自己曾經(jīng)雖然與他同處一室一年多,但從那個從來都沒有給過自己好臉色的怪物身上,他現(xiàn)在竟然也能感受到了絲絲的暖意!
項羽明想著長安現(xiàn)在的處境,她現(xiàn)在的心情或許真的不適合留在這樣觸目傷懷的平陽城,若能帶她出去散散心都是好的。
不管項脯是何打算,他若真的能成全自己的心意,自己也不想與他作太多的計較。
現(xiàn)在再看向項脯的背影,項羽明驚訝的發(fā)現(xiàn),自己心中一直偉岸的身軀,在歲月不知不覺的摧殘下,竟然也有了佝僂的心酸。
項脯此刻面向陽光,影子在地上被拉得老長,但落在項羽明眼里,也不過是根孤伎薄,落寞得讓他莫名的生出了些許的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