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年某月某天,我們穿過人海,撥開云霧,只為尋得一個身影,又只能遠遠得望著他消失,此時,應(yīng)該所有華麗的語言都是蒼白無力的。
爾城一中有一個傳統(tǒng),在每個高三班級的外面都會釘上一塊板,讓每位高三學(xué)子把自己的高考目標或者自己的小心愿寫在便利貼上,貼在那塊俗稱“靈驗榜”的板子上。
每年這個時候,都是大家在機械學(xué)習(xí)中最熱情的時刻,他們互相交流著自己的遠大理想,然后拍拍對方的肩,說一句加油。
年少時的心愿總是樸實無華的,我們不會嘲笑別人的志向是自不量力,我們只會感嘆他竟有如此魄力,心有遠方。
下午四點,自習(xí)到一半,班主任就讓大家行動起來。
下面一下沸騰了起來,手里各色各樣的便利貼隨風(fēng)飛舞,有比較簡單的純色便利貼,有兔子形狀的,還有印刷著勵志名言的,此刻,便利貼自由,人也自由。
瀟寧拿著一張正方形的藍色便利貼,已經(jīng)用黑筆寫下了:宣州大學(xué)四個字,后面還加了一個簡筆的笑臉。看著空蕩蕩的便利貼上只有這么短短的四個字,總感覺還缺點什么,而且沒有什么新意,去年高二的時候去高三段看學(xué)長學(xué)姐的貼在教室外面的便利貼的時候,不僅僅是理想大學(xué),還有一些激勵自己的話,或通俗易懂,或詩意翩翩。
瀟寧撐著腦袋,腦中如放電影一般閃過無數(shù)句話。
Life is a struggle
瀟寧寫下這一句話,生活是一場斗爭,也可以翻譯生活在于奮斗。
瀟寧偶然聽到這首歌,了解到這首歌的創(chuàng)作背景,是音樂人宋岳庭的絕筆之作,歌詞真情流露,是他對自己的人生多舛的發(fā)泄,但是面對他人的指責(zé)和不解,面對命運的不公,面對生活的打壓,依舊堅持自己的初心,無懼嘲笑。
里面有一段歌詞,瀟寧記得很深刻:沒有誰有權(quán)利拿他的標準衡量我,主宰是我自己隨便人家如何想我還是我。
堅持自我,那我還是我,隨波逐流才不是英雄本色。
瀟寧一筆一劃,莊嚴寫下這句話,心中暗暗自喜,這是她一個人的秘密,這是屬于她獨特的人生價值觀,如果有人看到這句話,會不會停駐思考,嘆一聲知己。
......
白色的板上已經(jīng)是滿滿的便利貼,瀟寧的和林醒之的緊挨在一起,不過沒有來搶占位置,被排在左邊的小角落里。
林醒之寫的是:和方嘉允一生一世,后面還用紅筆畫了一個實的愛心。
“人家都是理想大學(xué),你這個追求愛情的也太格格不入了吧!”紀緩在一旁嘲笑。
“你懂什么?。∫粋€沒談過戀愛的單身狗!”林醒之毫不留情地懟。
“紀緩,你寫的什么啊?”瀟寧問。
林醒之拉著瀟寧就在白板上指指點點,發(fā)現(xiàn)沒有紀緩的便利貼。
“不用找了,我沒寫?!?p> “為什么?”瀟寧和林醒之異口同聲地問。
“沒有想好未來的路在哪里,寫了也沒意義。”
“不是要暴富?”林醒之記得當時跨年夜,紀緩當著所有人的面,說要暴富,娶個美女回家,現(xiàn)在怎么這么頹廢,連個心愿便利貼都不寫。
“你還是寫一張吧,這是一中的傳統(tǒng),很有靈氣的,聚集著大家的希望?!睘t寧勸道。
“你們繼續(xù),我先去吃飯了?!奔o緩似乎對這些五彩斑斕的愿望沒有什么興趣,冷著眼就走了。
瀟寧和林醒之都覺得紀緩最近話都變少了,周末也不出去聚餐了,對她們這兩個死黨都變得冷漠了。有時候,晚自習(xí)林醒之想轉(zhuǎn)頭和紀緩閑聊幾句,可紀緩頭也沒抬,神色嚴肅,永遠皺著眉寫題,她也沒好意思再打擾他,可能快高考了,這家伙受刺激,壓力大,決定奮發(fā)圖強,一鳴驚人?
隔壁班也在如火如荼地進行這個活動,齊肖杰自信地說他一定必須肯定要考上爾城政法大學(xué),以后當一名震驚世界的全能律師。
“你省省吧,你這當明星出道啊,震驚世界?你先把數(shù)學(xué)考及格再說。”方嘉允嘴里含著林醒之中午送的阿爾卑斯棒棒糖,說話含糊不清。
“你真是有了女人忘了兄弟,給我一根棒棒糖,快點?!?p> “這可不行?!狈郊卧拭家惶?,“你要,你找你女朋友給你?!?p> “你這家伙越來越狠?!饼R肖杰已經(jīng)看透這家伙的本質(zhì)了,人性本善,而方嘉允屬于人性本惡,所有關(guān)于到底是“人性本善”還是“人性本惡”,都是對的,不是言論的問題,只是人不同罷了。
齊肖杰注意到后排的陸遠還是淡定地在看書,背挺得很直,筆時不時在書上行走。
“遠哥,你不寫嗎?”齊肖杰拿著手里的便利貼在陸遠眼前晃了晃。
“沒想好,不寫?!标戇h回答。
“你看,學(xué)霸果然不一樣,根本不用許愿,什么都手到擒來不是嗎?!饼R肖杰搖搖頭,他確實挺羨慕陸遠優(yōu)異的成績,萬眾矚目。
“你這句話說的,怎么這么酸啊。”方嘉允似乎讀懂了這句話的背后之意。
齊肖杰氣得已經(jīng)上手掐著方嘉允的脖子,面目猙獰。
“我給你糖還不行嗎?大哥?!狈郊卧暑澏吨鴱臅览锬贸鲆桓舭籼?,包裝也沒拆,直接塞到齊肖杰的嘴里。
齊肖杰放了手,嘴巴里滿是塑料的味道,不停地咳嗽,竟然被偷襲了。
......
晚自習(xí),大家都很好奇其他班的便利貼,林醒之拉著瀟寧逛了一層又一層,激動地討論。
記得有一張純白的便利貼,瀟寧盯著看了很久,只有一句歪歪扭扭的字:如果畢業(yè)能快樂,我的愿望是畢業(yè)。
瀟寧一整個晚自習(xí)都心不在焉,這句話到底是什么意思,在眾多彌漫著希望的文字里,唯獨這句話,好像大家都希望畢業(yè),畢業(yè)也確實快樂,但為什么是如果?如果沒有如果呢?寫它這句話的人會不會永遠不開心。
這句話仿佛預(yù)兆著什么,一直到高考的時候,瀟寧心里還是會時不時想起這句話,想起這句話背后的主人,他快樂嗎?
......
天未亮,整個世界被籠罩在層層迷霧里,幸運的是,愛冒險的玩家已經(jīng)準備就緒,帶著裝備,探一條平安的出路,那么以后的行人便不會迷失在這里。
陸遠早早得起了床,輕手輕腳地出了宿舍,結(jié)果樓下坐班的阿姨還沒有醒,陸遠就偷偷拿了鑰匙,開了門,就跑往教室。
他沒有直接到教室,而是走過班級,到十七班的門口。
少年修長的手指劃過一張正正方方的藍色紙張,上面的字跡很小,但是很端正清晰,像江南細雨打在流水中的呢喃。
“宣州大學(xué),life is a struggle,瀟寧”
陸遠從書包里掏出一疊藍色的便利貼,沉默了兩分鐘,貼著墻寫下:
“宣州大學(xué),you are the dawn,陸遠”
寫好,陸遠把這張便利貼貼在了班級門口白板的角落里,一模一樣的方位。
很多很多年,很多很多個白晝和黑夜,他都只能這樣偷偷的,好像一個在懸崖行走的人,一不小心就會粉身碎骨。
他無法預(yù)料,下一秒他會不會跟丟,或許最沒資格跟著的就是自己,他只能一步一步,算好距離,就像建筑一樣,每一條長度都要精確無比。
陸遠曾在書中讀到:時間是最公正的法官。
如果時間能知道,它愿不愿意放下偏見,做出最公正的判決。
風(fēng)吹樹梢,沙沙作響。
林醒之求著瀟寧和她和方嘉允一起吃一頓,所謂一定要帶自己的男朋友見見好閨蜜,考驗考驗。
瀟寧起初并不是很愿意,第一是不太喜歡方嘉允,第二是和陌生人吃飯很尷尬。
但是在林醒之軟磨硬泡之下,瀟寧只好投降,硬著頭皮上。
食堂二樓。
“瀟寧,你先坐在這占位置,我和嘉允去打菜,你想吃什么?”林醒之挽著方嘉允說。
“你們看著點吧,我都可以?!?p> 二樓人不是很多,林醒之興奮地拿了一盤又一盤的菜,方嘉允跟著她,只是笑笑,任她折騰。
“你點的也太多了吧,吃不下就浪費了?!睘t寧看著桌上滿滿的菜肴,懷疑林醒之這家伙是要撐死自己。
“美女就要多吃點,瀟寧,你太瘦了?!狈郊卧室呀?jīng)拿著筷子夾菜了。
“是啊是啊,讀書使人消瘦,今天是嘉允請客,你就盡管吃吧?!绷中阎胶偷?。
瀟寧猶豫著拿起筷子,不自然地往嘴里塞飯菜。
一頓飯下來,碗和盤子已經(jīng)見底,時間已經(jīng)過去四十分鐘。
高三浪費在吃飯上那么多時間,確實有違高考必勝的決心。
中午的時光還算悠閑,學(xué)生們可以選擇在教室里繼續(xù)奮斗,也可以回宿舍午休,對高三學(xué)生寬容的是,中午的時光,整個操場都屬于他們。
五月初,南方總是熱得早,但陽光還不算太毒,中午游蕩在操場還算舒適。
有了這個特權(quán),來操場散心的學(xué)生確實很多,大部分都是成群結(jié)隊的女生邊走邊聊天,男生就偷偷跑到旁邊的籃球場打球,因為學(xué)校規(guī)定里也沒說中午學(xué)生禁止打球。
瀟寧說飯后想走一走,就讓林醒之陪著去操場散步,旁邊的方嘉允沒有說話,看著林醒之。
林醒之拽了拽方嘉允的袖子,道:“要不你先回宿舍吧,我和瀟寧去操場?!?p> 方嘉允溫柔地摸了摸林醒之的頭發(fā):“中午記得趴在桌子上睡一會,不然下午沒精神?!?p> “知道啦!”聽到他的叮囑,林醒之心里暖暖的,她最喜歡這樣被照顧的感覺,有一個人惦記著自己真好。
林醒之和瀟寧一人一杯飲料,并肩走向操場。
方嘉允在她們身后停了很久,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看著她們走遠看不見了,才不舍地轉(zhuǎn)頭。
九步笑
致敬宋岳庭的《life's a struggle》。高中的時候,我也在我的飯卡里插了一張紙,上面就是這句話,是我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