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恃寵而驕
“大懷愛欲,不見道者,譬如澄水,致手攪之,眾人共臨,無有睹其影者。人以愛欲交錯,心中濁興,故不見道,汝等沙門,當舍愛欲,愛欲垢荊道可見矣……”
姑逢山上,盈盈綠水間,青樹陰影婆娑下。
粉色衣裙的少女雙手捧著小本子,眼眸微垂落在上面,小嘴認真流暢的念著。
讀到一半又停下,爾后把小本子往旁邊一扔,泄了氣。
“不讀了,每每你都要聽這句,你不膩,我都嫌枯燥乏味!”
她撇頭哼哼,“孟聘,這句話怎么就說到你心坎上了?”
“唔。”
別人困乏無聊皆是尋個事打發(fā),她倒好,近來不知學哪個小崽子去研究佛學。
你說,研究這種深奧的東西也罷了,偏偏跟癡了似的,聽了比誰都睡得香。
仰躺在粉衣少女身旁,正借著寬大袖子遮陽的少女輕哼一聲。繼而放下橫在額間的手,慢悠悠的坐起身的同時。
“你就該聽我的話,平常多讀書才是?!?p> “……”
隨著起身的動作,少女簡單發(fā)飾挽著的頭發(fā)猶如瀑布般散落在身后,一身淺藍樸素的衣裙,可愛年幼的模樣顯得憨態(tài)可掬。
她胳膊擱在膝蓋上,喟嘆道:“這話的意思呢,是說人只要懷有七情六欲,就不能看到事物本質。而我們這些修仙學派的,要想突飛猛進有作為,更應撇盡六根?!?p> 明明是一番悟出大道的場面,可粉衣少女卻是嘴角抽搐,眼神更是習慣性的嫌棄。
“你是暗示我得孤獨終老,還是在為你活了五萬多年仍習不得法術找的借口?”
無論前者或后者,她想她大概都能接受得了……
然而。
“我只是覺得——此等哲理得每日一警,方得省以身。”
孟聘微側著頭,眉眼處透著一絲懶散倦意,慢條斯理的語調尤為欠扁招恨。
粉衣少女額頭的青筋暴出,突然覺得看不看得到事物本質并不重要了。
因為,她現(xiàn)在只想暴揍孟聘以消心頭怒火!
敢情這段時間她是成了孟聘的復讀鸚鵡了?
孟聘瞅著她那自覺地握緊的拳頭,思量了一秒,笑的有一絲討好。
“跟你開個玩笑,怎的還當真了?!?p> 見粉衣少女仍舊一副要生吞活剝了她的模樣。
孟聘慫了,湊上前去,故作嚴肅得轉移話題。
“花扶,你難道不覺得這句話,形容我姑老爺很貼切嗎?!?p> 聞言,花扶月匈口處的氣悶竟頓時消散,心頭的敬畏下意識的卷襲上來,她縮了縮瞳孔。
孟聘口中的姑老爺盛珩,既不是仙風道骨的糟老頭子,也不是萬惡不赦的妖魔。
他的存在要從五萬年前說起,先極淵之主,也就是造主遺世后所留下的一處宮殿的主人,不知從哪兒個犄角旮沓里撿了盛珩,養(yǎng)在膝下大約十余萬年。盛珩從一個稚氣懵懂的少年,蛻變成了一個英俊瀟灑、清冷矜貴的斬仙男郎。
原本以為這盛珩人如其貌,安分守己。卻在先主最后一個的誕辰上,他與妖魔里應外合滅了先主,然后自己稱霸極淵……
可謂這就是傳說中的謀反篡位吧。
因為盛珩的位子名不言、氣不順,眾人頗有微詞,可偏偏這家伙暗度陳倉,不知什么時候變得如此強悍,這天上人間,竟找不到一個可以敵手的人。
風頭之上,盛珩還效仿先主之舉,從外邊領了個小娃娃,也就是孟聘回來養(yǎng)著。
世人皆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或許這女娃娃便是風水輪流轉的關鍵人物!
于是全都眼巴巴趕趟去巴結討好,把孟聘捧上了極高的位置。
希望有朝一日,孟聘能將這背信棄義之徒趕下高臺,自食惡果。
結果誰知道——這女娃竟然跟凡人無異!是一個無法修煉的廢材!
在強者為尊的法則里,不能修習法術,只能勉強聚氣的孟聘是三界里受人唾棄的存在。表面雖然還算平靜,但那是礙于盛珩不好過于張揚,背地里多少人戳著她脊梁骨,嘲笑她占著茅坑不拉屎,萬年難遇的廢物等等……更有甚者連帶盛珩一起貶低。
不過還好,孟聘的心態(tài)向來的寬,那些話她的回應通常都是一個大白眼翻過去。
回過神來的花扶,看著眼前沒心沒肺的孟聘,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伸手捏著孟聘的臉頰。
忿忿道:“也就你敢編排那位了。他若真有你說的那么無情,你又如何能受他庇佑進入從極之淵?大家都羨慕死了好嗎,你可別恃寵而驕!”
雖然盛珩對于旁人來說,是罪大惡極,但是對孟聘,可真當女兒養(yǎng)的。
不僅十指不沾陽春水,還把性子養(yǎng)的嬌蠻傲嬌,把仗勢欺人發(fā)揮到了極致!
孟聘挑眉,斜著眼瞅她,“與我同歲的,最差也是個古君,而待在眾望不可即的我只配別人施舍的一聲玄君,你還不允許我恃個寵驕一驕?”
那眼神仿佛在說,你是不是羨慕嫉妒恨?如果是就對了,這樣才能顯得我比較特殊。
但是花扶明白,孟聘看似耀武揚威的話下,其實有難以啟齒的落寞。
仙界之中,玄君為底并不算修仙者,古君往上,踏入仙君境界才能入仙者之眼。再即是上仙,上仙上面還有神君。
跨越了神君,便是上神。
也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做糾纏,連忙雙手作投狀。
“行行行,算我說錯了,你可千萬別放在心上??!”
孟聘起身拍了拍沾上衣裙的落葉灰塵,然后拾起被花扶扔在一邊的本子,無意翻閱,視線卻定格在了一處。
唇角一勾,把本子丟給花扶后,雙手裝模作樣地背在后面得走了。
隨后空中就傳來悠哉悠哉的聲音。
“欲為諸佛龍象,先做眾生牛馬。好句,那就當為你換個新鮮罷!”
言外之意,你不是愁顛來倒去都是那句話么。那好,給你換個新的念念。
“……”
花扶這會兒心里的愧疚瞬間煙消云散,蹭地站起,氣憤的原地跺腳。
可又罵不得打不得,最終咬著牙追了上去。
“你又不會騰云,走那么快干嘛!你等等我!”
欲為諸佛龍象,先做眾生牛馬。
恐怕孟聘研究佛學,可能是在浮萍之中抓住的一根稻草,若沒有這個借口般的支撐,她可能早就堅持不下去了。
她佩服她的理智,也心疼她的執(zhí)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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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京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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