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黑沉,承露殿燭淚還未滴盡。
殿外隨侍的侍女卻一直不曾接到要換水的命令。
眾人不禁面面相覷。
紀才人這是不得陛下喜歡嗎?可既然不得喜歡,陛下何不早早將她打發(fā)了?還留在里頭一直說話。
外頭的侍女們百思不得其解,里頭的季沅芷卻是膽戰(zhàn)心驚,一夜無眠。終于在凌晨時分實在忍不住睡過去了。
嘉成帝緩緩睜開雙眼,側(cè)身凝望著她的面容。
手已經(jīng)不受控制地撫上了她的眼角。
這雙眼睛,當真是像極了曾經(jīng)的她。
不知不覺,眼角有些濕潤,淚珠浸濕了被褥。
大邕的鐵血男兒,當年面對滿朝文武的質(zhì)疑與壓迫都絲毫不露怯意的嘉成帝,卻在季沅芷這里哭成了淚人。
瞧她這一夜小心翼翼的模樣,嘉成帝心疼得要死。
一個死過去了的人活過來了,這樣駭人聽聞的事情,她瞞得肯定很辛苦。所以才活得謹慎小心,半點鋒芒都不敢露。
聽齊元禮說,她剛進宮時就稱病不出,想來也是怕暴露?
“這一次,我一定護你周全?!?p> 今日乃是大朝會的日子,許久后,他輕手輕腳下了床,喚來齊元禮。
“不要擾了紀才人休息,等她睡醒后叫膳房預(yù)備些吃食上去。”
齊元禮驟然大驚。
向來嬪妃侍寢過后,是要連夜去偏殿的。若是再得寵些,在正殿過夜也無不可,只是嬪妃們都要早起侍候陛下穿衣的。
這紀才人倒好,不過一個小才人罷了,昨夜也是不曾侍寢,竟得陛下這樣看重。
“陛下,彤史上可要添上去?”
例來賜藥或是不曾侍寢的,都不會載入彤史。
“添?!?p> 齊元禮心領(lǐng)神會,暗道這紀才人就因為酷似元后,竟得了陛下這般喜愛。
元后娘娘果真得陛下珍視。
不過半日,紀才人得了圣寵的消息便不脛而走了。
霜落氣得不行:“美人,這紀才人真實好深沉的心機!昨日分明知曉陛下來了茯苓宮,自個兒便去了馥郁苑守株待兔,要跟陛下制造偶遇的情景來呢?!?p> 甘美人睨了她一眼。
“若我是紀才人,當真要與陛下偶遇,去得就該是淑芳苑?!?p> 淑芳苑才是離茯苓宮最近的苑所,風(fēng)景奇佳。紀才人出現(xiàn)在淑芳苑,也是常情,偏偏她離得那么遠,顯然是要避嫌的意思。
甘美人對于旁人爭寵之事已然見慣了,對于紀才人驟然得寵,顯得也很是平靜。
她輕輕撫著肚子,眉眼溫潤。
這才是她最大的依靠。
相比起甘美人的淡定從容來,王貴妃卻是要氣炸了。
“不過一個小小的才人罷了,竟然在承露殿正殿過了夜!”她不怕陛下心血來潮看上誰,她怕的是再來一個得盛寵如甘美人的。
尤其是這個人,容色極美,還比她年輕許多。
瞧著盛怒的王貴妃,霞意不得不提醒:“娘娘,嬪妃首次侍寢,按理是要送賀禮去的。趙淑妃身邊的晴蓉已經(jīng)過去了。”
“送!”王貴妃冷笑,“去庫房里給找些上好的綾綢段子,還有珠寶首飾。給本宮大張旗鼓地送過去。本宮倒要瞧瞧,這個小才人,能得意幾時!”
而此時被后宮眾人妒忌的季沅芷,已經(jīng)被召到了慈安宮。
案例,只有嬪位以上的嬪妃才有資格到慈安宮請安的。她這個小才人更是不用多說了。
豈料,趙太后竟遣了身邊的管事姑姑裘安來葳蕤宮傳喚她。
季沅芷還疑惑著呢,人已經(jīng)到了慈安宮。
趙太后是個薄淡的性子,因常年禮佛,更是慈悲。便連慈安宮的一應(yīng)裝束也是內(nèi)斂得很。
不過,再怎么內(nèi)斂,慈安宮里頭隨便拿出一樣不起眼的小物件,也是葳蕤宮用不起的。
繞過明間,進了東暖閣。
軟榻上是一位容顏保養(yǎng)得極好的貴婦人,衣著素簡得很,但那一身的明黃色服飾已然凸顯了她的尊貴。她面容慈和,面帶笑意,叫人覺著很是親近。
“婢妾才人紀氏,見過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萬安?!彼ЧЬ淳葱辛舜蠖Y。
“好孩子,快起來罷?!壁w太后笑意吟吟。
季沅芷起身,侍女已然端了小杌子來放在她身后。
“坐吧。別累著了?!壁w太后看她的神情愈發(fā)慈祥。
季沅芷滿肚子的困惑。
從前趙太后對她和顏悅色便罷了,到底她是皇后,可如今她只是一個才人。趙太后雖然隨和,卻也是看重出身的。
她是哪里被趙太后瞧上了?
“婢妾一介才人,不敢失禮。”季沅芷并未坐了。
趙太后像是更滿意了些,連連頷首:“是個懂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