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中三鎮(zhèn),韓建勢力最小,但對長安的威脅最大。
鎮(zhèn)國軍治所在華州,距離長安不過一百多里,下轄華州、同州兩個州郡,還控制潼關。
其他的倒還罷了,潼關是戰(zhàn)略要地,從古至今都是關中東大門,拿下潼關,就等于李曄終于穿了件衣服,不至于赤身果體等著朱溫來強暴。
韓建是蔡州牙兵出身,蔡州兵在中晚唐絕對是泥石流般的存在,個個都是猛人,秦宗權上位以后,蔡州就成了所有人的噩夢。
張浚忽悠昭宗攻打河東李克用,韓建積極響應,帶三百人準備偷襲李存孝,被朝中臥底泄露消息,反被李存孝包了餃子,韓建身陷重圍,卻能從李存孝手中殺出一條血路,不得不說也是當世猛人之一。
而且韓建在華州治理有方,招納流民,恢復民生,頗得百姓擁護。
這樣一個人不用想就知道是硬骨頭。
不過李曄知道韓建必須死!
因為歷史上昭宗想投奔李克用時,被韓建騙入華州,囚禁三年,大肆屠殺李唐宗室和昭宗心腹,不論老幼,自此之后,李唐徹底衰落下去。
這是一匹兇狠狡詐的老狼。
而且就在自己身邊。
天心閣中,君臣四人的目光齊齊落在鎮(zhèn)國軍地盤上。
一個戰(zhàn)略機遇期終于到來。
李曄趕回細柳城,連夜召喚軍中包括什長在內(nèi)所有軍官議事,藏龍谷的周云翼也被召回。
李曄目光威嚴的掃過一張張年輕而堅毅的臉,看到他們目光中的崇敬。
“你們愿意拯救大唐嗎?”說這句話的時候,他語氣很平淡,因為此時,他比任何都想聽到這些年輕人的真心話。
“愿意!”他們眼中迸起火苗。
“你們愿意終結這個亂世嗎?”李曄聲音漸漸高亢。
“愿意!”他們眼中火焰升騰。
“這條路并不好走,你們會流血,會負傷,會死,你們還愿意嗎?”此刻的李曄完全忘記了皇帝身份,仿佛回到當初那個熱血青年,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在歷史書的十字路口上嘆息,為這個飽經(jīng)磨難的民族而嘆息,為這片飽經(jīng)戰(zhàn)火蹂躪的土地而嘆息。
“愿意!”
第二天,整個細柳城都動員起來。
收集糧草,整理器械,訓練新軍,禁衛(wèi)軍數(shù)量再一次擴大。
機遇稍縱即逝,李曄等不起,大唐也等不起。
“最多兩個月時間,就會迎來一場大戰(zhàn)!”李曄對身邊的九個指揮使道。
流民和土匪中很多人原本就是官軍和亂軍,只要稍加訓練就是一支精兵。
九個人都沉默的站在李曄身后。
“拓跋云歸,你說說敵人是誰?”李曄點名道。
挑撥李茂貞和王行瑜的事,李曄并未告知他們。
拓跋云歸一張黑臉,此刻顯得更黑了,老老實實回答:“末將不知?!?p> “安思成?”李曄又看另外一人。
“李茂貞?”安思成不太確定。
“張行瑾你說?!崩顣现苯狱c了最油滑的張行瑾。
張行瑾斬釘截鐵道:“韓建!”
他能說出來,李曄并未感到驚奇,這家伙可以說是九個兔崽子中腦袋瓜子最靈的一個,李曄也是有意培養(yǎng)他,“為什么是韓建?”
其他人目光轉到張行瑾身上。
張行瑾一點兒也不露怯,侃侃而談:“李茂貞太強,王行瑜太遠,韓建對我們的威脅最大?!?p> 李曄笑道:“如果我們對付韓建,李茂貞、王行瑜出兵干預怎么辦?”
張行瑾笑嘻嘻道:“陛下既然向韓建用兵,那就說明李茂貞、王行瑜來不了?!?p> 李曄搖搖頭:“投機取巧,周云翼你說?!?p> 周云翼稍稍沉思便道:“若我軍攻打韓建,必須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快速攻下鎮(zhèn)國軍,李茂貞、王行瑜反應過來,長安也不是那么好打的,他們?nèi)袈?lián)軍而來,我軍亦可偷襲他們空虛后方,到時候他們坐困堅城之下,而后方大本營被攻陷,軍心一落千丈,必敗無疑!”
李曄怔怔的看著周云翼,這家伙深藏不露啊。
連閃電戰(zhàn)和偷襲后方都搞出來了。
不僅提出怎么對付韓建,還想出怎么應對李茂貞和王行瑜的聯(lián)軍。
而且全部是從軍事角度上考慮的,可行性非常高。
這家伙的水準不應該在歷史上籍籍無名啊。
李曄心中震撼,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微微點頭,算是認同。
其實周云翼提出最有用的一條就是速戰(zhàn)速決。
眼下韓建還不知道李曄要對付他,所以李曄占了主動。
這時元景成從遠處走來,臉色不是很好看,猶猶豫豫,一副想說又不敢說的樣子。
李曄揮退身邊九人,主動詢問:“景成在憂心什么?”
元景成嘆息一聲:“可憐關中又要動亂不休,不知要新添多少白骨。”
李曄知道他時文人悲天憫人的慈悲心腸發(fā)作,他看的是眼前,李曄看的是歷史,“這天下還有世外桃源?這天下只用仁義便能安定?這天下還有地方不流血?”
一連三個問題,問的元景成啞口無言。
“以血止血,以戰(zhàn)止戰(zhàn),哪一個盛世不是前人用無數(shù)白骨鋪墊而成?”李曄盯著他的眼睛。
元景成其實是一個活在書中理想世界的人,孔孟之道,儒家仁義,早已占據(jù)他的身心。
但這樣的人注定會被這殘酷的世界拋棄。
“孔孟之道,可以用于盛世教化,但不能行于亂世,禽獸怎知仁義?對付禽獸只能用刀劍!”
元景成不是沒見過黃巢的兇殘,他們已經(jīng)不是人,只是他無法接受自己一點一滴搭建起來的細柳城,又卷入戰(zhàn)火之中。
有些事情只能他自己想明白。
細柳城既然動員起來,李曄趕回長安。
攻打韓建的主力是神策軍,禁衛(wèi)軍只能用作奇兵。
李曄其實不太愿意過早暴露禁衛(wèi)軍的存在,那樣會引起其他藩鎮(zhèn)的警覺。
李曄在鎮(zhèn)國軍中早就做了準備,但他沒把握一戰(zhàn)捉住韓建。
這個人帶三百人敢去偷襲李存孝,又能殺出重圍,說明他本身就是一員悍將。
想了一陣,李曄自覺好笑,天底下哪有完美無瑕的計謀,成事在天,謀事在人。
在長安呆了一天,王行瑜的回信就到了劉全禮手中。
劉全禮趕忙來見李曄。
王行瑜信上說,忍耐李茂貞多時,只恨孤掌難鳴,若是劉全禮能挑動皇帝下詔討伐李茂貞,他王行瑜第一個站出來。
李曄看了來信,暗嘆這個王行瑜還真不傻,想讓朝廷背鍋。
李曄也不傻,若真下詔,李茂貞一怒領兵進攻長安,自己引火燒身,王行瑜就可以隔岸觀火了。
誰敢信任王行瑜的人品?他的老上級朱玫是相信的,結果被他親手送上天。
行,你既然不愿意先動手,那我就再加把火!李曄這么想著,目光回到劉全禮身上,“你再給他透個風,就說李茂貞勾結韓全誨,讓朝廷下詔封李繼筠為邠寧節(jié)度使?!?p> 李繼筠是李茂貞義子,也是李茂貞手下大將。
若說李茂貞沒有吞并邠寧鎮(zhèn)的心思,誰都不會相信,這年頭每個藩鎮(zhèn)都想著做大做強。
兩家都是如狼似虎之輩,怎么可能會和平共處?
以前是因為要共同欺負朝廷,所以才表現(xiàn)出親密無間的樣子。
其實裂痕早已產(chǎn)生,李曄不相信這個風透出去之后,王行瑜還坐的住。
若他坐的住,李曄還真敢下詔封李繼筠為邠寧節(jié)度使。
明知是坑,你王行瑜也不得不往里面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