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迎親的嗩吶聲陣陣傳來,爆竹聲清脆熱鬧,想必,外面必然是十里紅妝,喜氣盈府。
今日是這東宮之中同時迎娶太子正妃和太子側妃的大好日子,朝野上下,張燈結彩,萬人朝賀,鼓樂喧天,確是格外隆重,是格外珍重的。
是了,這側妃便是慕容青的庶妹,慕容柔,慕容青守了八年的夫君如今要迎娶她的妹妹慕容柔。
慕容青躺在在陰暗潮濕的地下暗室,前不久她才是太子側妃,因了幾句構陷,被他的夫君南宮赫一杯毒酒喂下肚,囚于著地底的暗牢之中。
幾只骯臟的老鼠“梭梭”地爬過她的身體,無盡啃食著她的骨血,筋骨盡斷,容顏盡毀,這具即將死去的尸體愈加冰冷起來。
慕容青遍體鱗傷,腐爛惡臭,但目光中的恨意卻似淬上了毒藥一般,在黑暗中愈發(fā)奪目。
好恨!她好恨阿,恨不得將那些人撥皮抽筋,叫他們也嘗一嘗她如今的痛苦。
從前那個高高在上,雍容華貴的將門嫡女,如今卻像狗一般在這暗牢中茍延殘喘地死去,連狗都不如,多么的可笑可悲啊!
在這昏暗密布的暗牢之中,慕容青看到了她這一生的盡頭,利用殆盡,而后被人棄之若履。
南宮赫那個她深愛了八年的男子,為了嫁給他,她堂堂嫡女,自愿為妾,陪著他從最不起眼的皇子,精心籌謀,一步一步,入主東宮。
她以為他坐到太子之位那日,便是她真正成為他真正的妻。
慕容青突然想起那個白衣似雪,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最后一面,她狼狽地被侍衛(wèi)狠狠壓在地下,刀劍橫在她的脖子上,劃出幾道血淋淋的口子,溫熱的鮮血涌出,她卻像是毫無知覺。
她茫然無措地抬起頭,他身邊站著她嬌俏動人的妹妹慕容柔。
是她?怎么會是她,她最疼愛的妹妹,新進的太子寵妾是自己的妹妹慕容柔,慕容青只覺心如刀割。
那個人眼神如同寒刃一般,不帶一絲溫度,目光滿是厭惡和解脫,只冷冷地看著她。
無需開口,只一個眼神,她恍然就明白了,不久前,自己的外祖母家霍家垮了臺,自己的娘被貶為了妾室,她已然不再是慕容將軍府的嫡女了。
如今的她沒了慕容嫡女的身份,在他眼中連一只螻蟻都不如。
她伴著他這八年中,此刻最為真,她錯了,她從未真正看透過眼前的這個枕邊人,甚至連最真實的他都未觸及半分。
這些年的深情繾倦,相知相守,于那個人而言,不過是做了一場冗長甚至枯燥的戲,于她而言,卻是半生癡心空付,直到命運將至,死亡的深淵中,她才知自己錯的徹徹底底。
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竟是困住了她這一大半生。
這地下暗牢之中,不知年月,慕容青只知道她的身體在這無盡的黑暗中慢慢地腐爛惡臭,散發(fā)出令她自己都忍不住作嘔的氣味。
她想死,意識卻是從未有過的清醒,她想死,卻不得解脫。
聽說人死的時候回光返照,今生記憶會如同浮光掠影般閃過。
慕容青想起那日,她的妹妹慕容柔親自帶來大婚的消息,一如往常般柔弱可人的妹妹此時卻露出了狠毒的笑容,仿佛終于得到了解脫。
那日慕容柔身著著華服,妝容精致,仍是往日里那般嬌俏可人的模樣,高傲地站在那里,與周遭骯臟惡臭的暗牢格格不入。
她輕捻著手中的絲帕,掩著鼻子,仿佛忍受不了慕容青身上血腥惡臭的氣味,皺起眉頭,打量著不成人形的慕容青,慢慢勾起了嘴角:“慕容青,明日我便是赫哥哥光明正大的妃了,這一天倒叫我好等啊?!?p> 以往的好妹妹撕下來虛與委蛇的真心面孔,她想要看到慕容青痛苦至極的模樣,慕容青卻神情平靜,漠然地看著她,仿佛透過她,卻又帶著審視與憐憫。
她早該料到了,南宮赫的寵妾,這一對私相授受的狗男女,她最疼愛的妹妹和她最親愛的夫君。
沒有如料想中看到慕容青生不如死的模樣,慕容柔高傲矜貴的面容有一絲裂開。
真是想不到啊,還是把硬骨頭,折磨了慕容青這么久,卻連她一句求饒聲都沒聽到。
見慕容青依舊一副死人的樣子,置若罔聞,慕容青繼續(xù)諷刺道:“其實,你應該感謝我,憑你這般的容貌和才情,能入得了赫哥哥的眼?從一開始赫哥哥看中的便是我,只不過礙于你的身份,但終究是個為我鋪平道路的一個棋子罷了?!?p> “你占著這嫡女之位,我便需要裝作你這個賤人的好妹妹,你可知,每當與你談笑之時,我有多么盼不得你死……”慕容柔突然冷靜起來,想起自己從前在慕容青面前伏低做小,卑微樣子,她的聲音也隨之低了下來。
昏暗的地牢里點著幾盞微弱的油燈,慕容柔俏麗的面容,精致的妝容,如同一個漂亮的瓷娃娃,可此時,忽明忽暗的燈光下,那張精巧的臉蛋上卻布滿陰毒。
“姐姐,瞧瞧你自己……”慕容柔聲音漸漸溫和,如同過去十幾年記憶中的那般喚了一聲姐姐,溫柔而殘忍,“都不成人形了……”慕容柔又開始愉悅地欣賞起來,慕容青的遍體鱗傷,鮮血淋漓,丑陋骯臟。
“憑什么?憑什么你是嫡女,我是庶女!”
慕容柔一字一句,帶著痛苦,又有解脫,“這一天,我真的是等了太久了。”
“屈居你之下,是我慕容柔一生的恥辱,從小到大,你哪一點比得上我,可我想要得到的,你總是比我先得到,無論是嫡女的尊榮,還是我的赫哥哥。”
“而這都是因為你是嫡女,我是庶女,你尊我卑?!?p> “而如今,你,慕容青,被我狠狠地踩在腳下,”慕容柔高高地抬起了自己的頭顱,開始自顧自地興奮,“慕容青,我終于取代了你的位置,不,是我終于奪回了原本就該是我的位置?!?p> 地牢之中,一片寂靜之中,沙啞刺耳的聲音突兀地響起。
“嫡庶尊卑,非我所愿,至于南宮赫,我已無話可說?!?p> 慕容青靜靜地看著眼前精妝華服的女子,看著那個她以前真心相待的妹妹,她的不甘和憤忞,無波無瀾。
她慕容青,對于自己的庶妹慕容柔是真心,對自己的夫君南宮赫亦是真心。
如今落得這般下場,怪不得別人,只怪自己太蠢,一片真心喂了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