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 牡丹城滿地落蕾 膏藥旗遮天蔽月
第一章
一、牡丹城滿地落蕾膏藥旗遮天蔽月
洛陽位黃河以南、洛河以北,伊河之上。兩岸河畔青山綠水,良田萬頃,沃野廣袤。有中原古都美譽的皇城背靠邙山,面臨龍門,身后是一衣帶水的山西平原,西向與千里秦川相連。東臨東海,南懷鄂湘,左拉蘇皖,右連秦蜀。常言“得中原者得天下,居洛陽者定中國”,自古有“國之中”之說。自夏商起到后梁唐晉,先后有十三個朝代在此興土木、立社稷,帝王將相龍鳳天下。又因武則天十冬臘月酒后“醉令”百花齊放,唯獨牡丹不從而被貶于此地,君以火焚枝葉,沒有想到卻成了倔傲的“鐵桿牡丹”,來年春竟然“花開時節(jié)動京城”。幾千年來雍容華貴譽為“真國色”。然而,公元一九四四年(民國三十三年,農(nóng)歷甲申猴年),節(jié)令已越過清明臨近谷雨,全城牡丹竟無一枝綻放。從五月九日日軍兵臨城下開始,在半個多月的時間里,無數(shù)花蕾像一顆顆憋足了怨氣的青果,低頭不看天,隨著城內(nèi)外的炮聲、槍聲、廝殺聲,她們紛紛落葉道別春天,“零落成泥碾作塵”。
五月二十五日,天氣陰沉,傍晚時分,槍炮聲漸漸稀疏,在殘垣斷壁殘火余煙中,幾十輛沾滿污泥的黑血戰(zhàn)車,疲憊而無力的哼哧著、呻吟著,像一撥剛爬上洛河灘的烏龜,伸著脖子?xùn)|張西望了好一陣子,才從到處是缺口的城墻、壕溝里拱了出來。戰(zhàn)車后面是一群戴著“驢耳朵帽子”的、如同一群鴨子被趕上岸的日本兵,步履蹣跚、搖搖擺擺地涌進(jìn)了這座聲譽中華的帝王之城。當(dāng)日軍少將佐藤河野,把太陽旗掛在城樓上的那一刻,洛陽城上空濃云如潮聚集,閃電一個接一個“嗤哧哧啦啦”地響個不停。很久,很久,憋足了勁的炸雷只響了一聲,驚天動地、萬物戰(zhàn)栗,整個城池為之震撼,已被戰(zhàn)火摧殘的、搖搖欲墜的房屋,一座連著一座的開始倒塌。緊接著,一場百年罕見的大雨足足下了大半夜,直下的洛、澗、伊、瀍四河暴漲。洪流裹著沉渣溢出水面,卷來蕩去,城內(nèi)一片狼藉。洛陽城頭上的那面紅色“膏藥旗”,還沒有來得及招展,就不知道漂到哪里去了。這一天是洛陽淪陷日。
第二天近中午,天氣仍然陰霾不散。日軍在城東門舉行入城儀式,炸塌了的原國民會議大廈的廢墟上,臨時搭了個檢閱臺,日軍駐洛陽司令官山本梅邪大佐,騎著高頭大洋馬,左手拉馬韁繩,右手舉著一個圍裙大的日軍軍旗,用力挺胸昂頭,儼然是世界的主宰者。后面緊跟的兩隊日本兵,上了刺刀的步槍斜扛在肩上,把腳用力提到小腿肚子以上,落下時又故意把翻毛軍用皮鞋踏地“嘎嘎”作響聲,四下濺起污泥濁水。偷偷在圍觀者覺得,這陣勢和黃牛入秧田沒啥區(qū)別。
當(dāng)梅邪和士兵們列隊走過檢閱臺,向臺上的將軍高喊勝利致禮時,臺下那些未及逃離而被強行趕來歡迎的人們,順著往臺上一望,立時被驚呆了,他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個站在上面的、威風(fēng)凜凜的日軍將軍,竟然會是不久前還在洛陽走街串巷、賣豆腐的“拐子老何”!
眼前的老何簡直是脫胎換骨,瘦小的身材“筆挺”,一身日軍將官呢服整潔,雙手按著一根拐杖長的東洋戰(zhàn)刀,陰沉而嚴(yán)肅的表情壓不住嘴角抖動著的興奮。如今臺上的“豆腐老何”,撇開的羅圈腿不彎了,走路時也不再瘸腿了,塌落下的后腰忽然繃直了,那副用根黑線繩系著一邊,替代眼鏡腿的近視眼鏡也不見了,更不用提那頂臟兮兮天天捂在頭上,分不清是什么顏色的破氈帽了;腳上那雙锃光瓦亮的黑色長筒皮靴,代替了原來那兩只永遠(yuǎn)沒有洗換過的半膠底雨鞋,平常和藹可親、謙恭乞憐的笑臉蕩然無存,變得陰森、兇殘而不可捉摸,目光里再也找不到那種讓人同情、慈憫的眼神了。胡巴拉茬的胡桃皮臉刮地泛著青光,就連麻點都閃著亮,鼻子下面剛剛泛出來的“仁丹胡”子,像老鴰痾在上唇的一抹稀屎,亂雜地向下淌著,似乎一動就會掉下來。
拐子老何——日本名佐藤河野,特高課高級特務(wù),六年前他“蟄伏”洛陽,以賣豆腐為掩護,刺探、獲得了我方大量的軍事及經(jīng)濟情報,以待日軍占據(jù)洛陽,今天他大功告成了,月前剛剛被日軍總部授命為少將軍銜,正所謂:昔日扮小妖,今日牛魔王。
檢閱臺下面,還沒有來得及聚攏在一起的碎磚爛瓦,東一堆、西一堆地胡亂地堆著,像一座座大小不一的墳頭。被刺刀趕來營造氣氛的所有人表情木呆,如同燒過的木樁,多少不一的豎在那里。人群的前面,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了一些“渣子”,他們聚集在“檢閱臺”下,有的拉著“歡迎大日本皇軍東亞共榮”的橫幅,有的晃著臨時用白紙涂上紅圈的“太陽旗”,有的嘴里含含糊糊的不知道叫喚著什么。中間有個身著長衫、頭戴禮帽,留著一小撮山羊胡子中年人特別顯眼,他鶴立雞群地站在人群最前面,兩手背在后面,高高地仰著頭,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更特殊的是在他的身后邊,還有兩個端槍的日本兵守護著,這不是洛陽有名的中原大書法家喬鳴檜嗎?難道日本人也敬仰會寫毛筆字的人?
在歡迎人群的一側(cè),洛陽總商會的幾個分會長,還有豫西廟道會的幾個小頭頭,舉著“洛陽維持會”的招牌,單獨擠在一起,臉部表情復(fù)雜、尷尬。會長孫木庵,戴了個墨鏡縮在人群的后面躲躲閃閃,不知道他是天生的有些塌塌肩還是故意地垂著腰,肩頭拼命地向上聳著,似乎要把脖頸淹進(jìn)肚子里,看樣子他似乎有點不太愿意在這種場合拋頭露面。
至于那個梳著小分頭,后腦勺留著一條指頭粗細(xì)胎毛辮子,喜好到處顯擺的“紈绔子弟”呂六福,不論他在什么地方出現(xiàn),人們都不會感到奇怪,他是城內(nèi)豫西裝運行掌柜呂長更唯一的兒子,他爹管不了他,他也不把他爹當(dāng)成他爹。哪里有事、哪里熱鬧、哪里最不應(yīng)該去的地方都有他。此時他換了身別于平常的裝束,上身敞著四個兜的黑色官服,下身套條日軍米黃色軍褲,上面還有些血漬,看樣子是從日本兵身上扒下來的。腳蹬一雙“踢死?!比?jié)頭黑色皮鞋,在一幫子小弟兄的簇?fù)硐?,像只領(lǐng)頭的公雞一樣昂著頭東張西望,時不時晃一晃手中的白旗,喊幾句類似歡迎光臨之類的口號。有知情的心里想,如果他爹目睹此景,說不定會一杠子把他給夯死!呂六福的父親呂長更,是洛陽城里最大的、也是整個豫西地區(qū)最大的裝運行業(yè)的老板,此人生性耿直,凡事眼里不揉沙子,靠的是出力吃飯,看不慣社會上那些烏七八糟的人和事,業(yè)內(nèi)很受人敬佩,但對自己這個“妖孽”的兒子,卻只能望天長嘆。
進(jìn)城儀式草草結(jié)束后,河野沒有講話,招手讓日本兵帶過來幾十個國軍軍官和士兵,讓他們依次向天皇下跪拜禮。跪拜者松綁后被押走,不跪者當(dāng)場用刺刀捅死。有剛烈者破口怒罵,老子跪天跪地跪祖宗,寧死不跪倭寇王八蛋!英雄血淺土臺,怯懦者低頭垂眉,起身后灰溜溜地沿墻根避人而去。
日軍司令部設(shè)在南大營,位于洛陽城北關(guān)最南頭的營林街上,是明清兩代屯兵的地方,占地面積七十余畝,九進(jìn)九出的大院錯落有致,剛剛經(jīng)過戰(zhàn)火的洗劫,東邊被炸塌的廂房處,倒塌的梁架和檁椽交叉在一起,門窗被大火燒的只剩下幾個發(fā)黑的木框,院內(nèi)古柏蒼松的樹干上,彈痕累累的傷疤處仍流著黏稠的津液,一陣熱風(fēng)吹過,散發(fā)著苦澀刺鼻的怪味。正堂屋一溜十間丈二出檐的青磚大瓦房,紅柱頂梁,側(cè)雕麒麟,中間橫額上書“軍機中樞”。河野在洛陽潛伏多年,只有隔墻相望的資格,如今他成了這里的主人。他繃緊兩腿跨上入廳臺階,四方的天井中間上有一紫銅大鐘,三人拉手不能合圍,銅鐘上鐫刻一行篆字,河野認(rèn)不全,問喬鳴檜寫的是什么?喬鳴檜隨口念道:“東漢光武年”,又賣弄地說:“此鐘乃公元前三十二年所制,距今已兩千余春秋?!币慌缘拿沸奥犃T驚嘆地對河野說:“怪不得土肥原將軍說,要了解中國歷史,百年看BJ,千年看洛陽,有道理,有道理?!泵沸罢f著圍著大鐘轉(zhuǎn)了兩圈,豎起拇指贊不絕口“大鐘大鐘,大大的鐘!”不知為什么,喬鳴檜聽了渾身連打了幾個冷戰(zhàn),腦子里突然掠過一個諧音字,“終”!諳知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河野,嘴角抽動了一下,掃了眼一臉晦氣的喬鳴檜,仍傲氣地說“大和之尊無與倫比!鐘諧音中國的中,大‘中’落地是天皇旨意,是帝國軍人的榮耀?!泵沸耙餐α送π?,顯出不可一世。河野用軍靴踹了下鐘體,用日語對梅邪說“我們的軍工廠非常需要這些,立即找人把它運走!”
五月下旬,應(yīng)是陽光明媚、春意盎然的日子,而洛陽上空一連十幾天,老天爺總是黑著臉,時不時還滴下幾滴雨。在洛陽殘缺不全的四個城門樓邊上、在橫七豎八房倒屋塌的街道旁,“大日本皇軍”的安民告示滿城亂貼,內(nèi)容不外乎“恩威并用”。大白紙上草體黑字,加上曲里拐彎猩紅的日文圖章,交雜在“家家戴孝、戶戶挽聯(lián)”的“白事”中,如同染上血跡的訃告。路人看罷,除了在肚子里咒罵一陣子,長嘆一聲,別無他計。
河野不住司令部,也不住憲兵隊,他住福王府。這是他在日本兒時“曾經(jīng)去過”的地方,也是他在洛陽“賣豆腐”時渴望踏入而不及的地方。福王府位洛陽東大街,始建于明萬歷四十二年,歷時九年,前后耗資一百二十萬兩白銀。距今三百三十多個春秋,是明神宗皇帝朱翊均之子朱常洵的洛陽府邸。大門筑九間,進(jìn)深六間,歇山式建筑,府門外左雄右雌伏丈余高漢白玉石獅,正南,立有九步寬兩人高的二龍戲珠大型照壁墻。府內(nèi)分外宮、正堂、內(nèi)宮。外宮有儀門、圣諭牌坊及百間廊房,東為駐守和馬房、倉庫及門房。正堂房脊高于其他,堂匾高掛“皇恩浩蕩”。東廂養(yǎng)德廳,西廂修性齋,廂廊左右鳥語花香。內(nèi)宮筑大門三間、兩側(cè)貔貅列排。中間書“皇帝萬壽”,左右分別為“江山永固、社稷同天”,門里左右私宅、中間客堂、書房。后宮筑文昌樓,東為練武場、西為花園,園內(nèi)筑人工湖,引蓮花寺泉水入池,湖岸筑亭臺樓榭,假山奇石。一六四一年李自成集十萬之眾攻取洛陽,追殺福王于城南周公廟,炸倒宋文峰古塔,府衙、官阺盡毀,僅留福王府內(nèi)宮供其休養(yǎng)、點兵。其余“焚毀官邸二十八萬頃”,大火七天不息,直燒的邙山不夜、洛河通紅。清治洛陽后,在原基礎(chǔ)上對福王府內(nèi)宮進(jìn)行修建,復(fù)修周邊古跡,改為河南府衙署。民國期間為洛陽政府所在地,HEN省政府也曾二度在此辦公。一九四〇年始,日寇對洛陽進(jìn)行了幾十次的大轟炸。炸的福王府傷痕累累遍體鱗傷,但有三處仍不失莊嚴(yán),府門完好,正堂依然,清朝初年重建的文峰塔,仍高聳偉立。
河野住福王府,是從他童年時就有的愿望,河野雖然是日本人,但他從記事起就生長在中國的東北。河野原籍在日本南部南奈良縣郊一個叫阪村最貧困的地方,相距人文、經(jīng)濟發(fā)達(dá)的京都有百十余里地。一九零五年日俄戰(zhàn)爭結(jié)束后,河野舉家隨日本“開拓團”,“開拓”到中國東北,當(dāng)路過京都時,河野被這里的一切吸引住了。這個曾經(jīng)的日本國都,其宏偉古典的建筑風(fēng)格,到處用漢字書寫著“洛陽”招牌的樓堂館所,以及宮殿,寺廟,私塾學(xué)校、客棧、食府等等,開始讓他崇拜中國、向往洛陽。河野中學(xué)畢業(yè)后,這種崇拜和向往就變成了不可抑制的占有欲。
一九三一年,中國東北淪陷,河野進(jìn)了沈陽“特高課”高級“特訓(xùn)班”,校長就是讓中國人“罄竹難書”的土肥原賢二。特訓(xùn)班除了向?qū)W員繼續(xù)灌輸大日本至高無上的軍國主義外,主要是特務(wù)技能的訓(xùn)練,尤其要突出一個“忍”字,學(xué)員有時候會莫名其妙地被教官拉出去侮辱一頓,輕者惡語相加,重者拳腳伺候。稍有點閃失就會被罰不讓吃飯、關(guān)禁閉等。有一次河野在實踐“憑感覺尋找旁邊人”時,偷眼看了下周圍環(huán)境,被值班教官發(fā)現(xiàn)后打了他幾個重重的耳光,還把他的頭往墻上猛撞,直撞的鼻子出血,腦袋起包。吃飯時教官還故意把河野的飯菜弄翻在桌子上,并對著上面唾了一口。河野沒有猶豫,用手把飯扒到一起,一粒不剩全吃完,連湯也喝的一口不剩,這一節(jié)測試河野得了滿分。晚飯后是練習(xí)刺殺,十幾個“反日分子”被蒙上眼睛被當(dāng)作活人靶子,學(xué)員們第一次殺人時自然是手軟心悸,有人完成課目后蹲在地上嘔吐不止。河野不一樣,他揭去了被刺殺者眼睛上的布,他要看被殺都的無助而極度恐怖的眼睛,他要直視人即將死去時候的痛苦、絕望、無奈的表情,第一次河野吼叫著沖向“靶子”,在刺入其胸膛的瞬間停了下來,他要等被刺者在極度驚恐中,把緊閉著的眼睛再度睜開后,再猛地一個突刺,用力一攪拔出刺刀,動作干凈利索,盡管鮮血濺了他一臉一身,他像什么也沒有發(fā)生一樣收槍入隊,這種超乎尋常的鎮(zhèn)靜與平靜,使得所有在場的人都為這個“小個子”的勇猛、冷靜而翹指。
校長土肥原把河野表揚、鼓勵了一番,還特意讓教官帶他到沈陽最豪華的妓院去接受“慰藉”。日本軍隊里的官位等級十分嚴(yán)格,教官從妓女的房間里走了出來,余興未盡地對等待在門口的河野說,我不希望任何人知道我們的來歷和行蹤。河野沒有說話,徑直入內(nèi)。妓女藝名水珠,斜躺靠著枕被,還沒有從被蹂躪的過程中緩過來,職業(yè)性地把兩條腿跨在炕沿上,上身半裸,下身搭了塊半透明的印花絲巾,疲倦而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河野。河野從和服里拿出一塊銀元,輕輕放在茶幾上說了句“請多關(guān)照”。河野并不急于行事,而是和水珠東拉西扯聊了起來。水珠是個涉世不久的女孩子,被賣到妓院,至今已過了三個年頭,原因很簡單,世道亂,家里窮,為生存。河野從水珠嘴里沒有得到他想要的東西,起身拉下水珠大腿上的那塊印花絲巾。
能讓河野從普通學(xué)員躍入佐級軍官行列的,是畢業(yè)前的一次冷靜的表現(xiàn)。教官們的身后掛有“武士家訓(xùn)”和“百葉集”兩段經(jīng)典詞句,考生桌子上放有一塊用東亞形狀做成的米糕??忌日b讀第一首,然后用手掌用力擊碎米糕,繼而朗誦第二首愛情詩。河野順利完成了一切,當(dāng)他佩著“勇士勛章”走出來時,才從粘有米糕的手掌里,拔出深深嵌入肉里的兩顆鐵釘。河野緊攥著拳頭,不讓血滴漏下來,自始至終,他臉上沒有顯出半點疼痛和意外的表情。
“七七事變”前夕,河野以全科優(yōu)異的成績走出特高科特訓(xùn)軍校,入列日軍關(guān)東情報部。一九三八年二月,土肥原師團入豫北,五月蘭封會戰(zhàn)中,河野作為進(jìn)軍豫東先頭部隊的佐官,帶領(lǐng)一個大隊日軍,沿途瘋狂屠殺。六月HEN省府開封淪陷。河野搖身一變混入逃難的中國人群,渡過黃泛區(qū)來到中原戰(zhàn)略要地洛陽。河野本以為日軍會乘勢占領(lǐng)豫西,取入西南之路,結(jié)果如同“三個月滅亡中國”一樣成為泡影,這一等就是六年,如今終于如愿以償了,然而,如今帝國的命運大不如以前,強弩之末的陰影時時掠過他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