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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西風(fēng)云

三、抗鹽荒全城蕭條 呂長更身陷囹圄

豫西風(fēng)云 半夜輪回 6845 2021-02-11 06:27:32

  三、抗鹽荒全城蕭條呂長更身陷囹圄

  洛陽里鬧“鹽荒”連續(xù)兩個多月,城里城外的告示仍滿天飛:“凡私鹽者一律處死”。家家戶戶鹽罐底朝天,鹽價也從每一升一塊銀元,漲為十塊、十五、二十塊……而且必須是現(xiàn)大洋。民聲怨道、商賈歇業(yè)。人們“談鹽色變”,就連城里專賣鹽的幾家日本洋行的門口,來買鹽的人也開始稀稀拉拉的了。

  為鹽事,洛陽商會的豫州會館里商人們焦急萬分,有人說,從古到今平抑鹽價乃安民之本,過去三個雞蛋能換半瓢鹽,現(xiàn)在可好,三個大洋也買不來半升子底,他們這是不想讓人活了。有人說,再這樣下去什么生意也做不成,老百姓不反也得反。有人說,日本人天天派丁拉夫,三天不吃鹽腿顫脖子軟,誰能干的動!呂長更倒很干脆“明天我就把所有裝運(yùn)的活都給停了,看他日本人找誰去出力!”人們怨氣、牢騷,七嘴八舌,讓白金升趕快想個辦法,白金升能想出什么辦法?前兩天東大街大順貿(mào)易行的黃天順,私下賣了些鹽,被日本人拉去打個半死,差一點(diǎn)掉了腦袋,商行內(nèi)外被抄了幾遍,老本賠了個精光不說,連家產(chǎn)也被掠了去。不得已,白金升硬著頭皮找到憲兵司令部請?jiān)?,司令官梅邪根本不理他那一套,說他只管治安,這些事情要等河野回來,河野去了什么地方,什么時間回來?而且還要層層報批,批不批?批多少?總之是個沒影的事!

  翻譯官路延遲把白金升送出院子,低聲說:“這事您老就不要再出頭了,梅邪根本沒有把中國人當(dāng)成人,平常還沒事找事地殺人,別說有了借口了。您老回去也勸下我岳父,這事別讓他攙和,天蹋壓眾人,事管多了會惹禍上身的?!卑捉鹕龑λp蔑地“哼”了一聲:“你還知道你是呂家的女婿!”說完拂袖而去,走了幾步又忍住氣拐了回來,對路延遲說:“你跟日本人在一起,就不能遞個話?就不能讓人給你留點(diǎn)念想?”路延遲忙搖頭,“小日本不通人性,說不對就得挨耳光,再重一點(diǎn)就得——”說著用手在自己脖子上抺了一下,停了一下又討好地說:“不過——日本人雖然橫,也有軟肋。洛陽四家洋商分別與日本皇室、軍部、政要等,都有著家族和各種關(guān)系,這些梅邪是十分清楚的,如果……”白金升不想聽他這些不沾邊的話,瞪了他一眼:“啰唆了半天,等于沒說!”

  白家干了幾輩子鹽業(yè),這種事情聞所未聞,白金升也只得唉聲嘆氣、束手無策??赡沁厖伍L更可真的鬧了起來,一大早城里城外的裝運(yùn)行業(yè)全都歇了業(yè),大半個豫西的貨物流通頓時癱瘓,緊接著就是罷市,路無遺人。最先坐不住的是四家日本商行:“三菱洋行”“松井貨棧”“福田糧莊”“渡邊日棉”。這短短的三個月利潤,比他們十年賺的錢都多,這一下子停了下來,心痛地捶胸頓足。四個人闖進(jìn)憲兵司令部,把梅邪罵了個狗頭噴血,臨走還把茶幾掀翻,茶具摔碎了一地。梅邪忍辱順從,不停地鞠躬,不停地重復(fù)著“實(shí)在對不起。”梅邪敬重他們,更多的是惹不起他們,且不說他們都是大日本侵華戰(zhàn)爭的功臣,有的因體弱多病,有的因多處傷殘,即便現(xiàn)在退了役,仍在為帝國做著貢獻(xiàn),其家族勢力在軍界、政界更是要職顯赫。惱羞的梅邪把這種壓抑的怒火全部撒向中國人,先把在日本商行里“不干活”的十幾個中國人,抓起來重重地打了一頓,然后告訴他們,如果再不復(fù)工,就殺了他們和他們的全家。接著又在“十字街”砍了幾個人的頭,罪名是與皇軍對抗的反日分子。又把為首的呂長更等幾個人關(guān)進(jìn)了憲兵隊(duì),撂下狠話:“不干活地,通通的死啦死啦地!”路延遲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為岳父求情,梅邪說,呂長更身為大日本帝國朋友的親戚,理當(dāng)為大東亞共榮出力獻(xiàn)策,反而圖謀不軌與皇軍作對,要不是看路延遲的面子,早就把他給殺了!路延遲壯著膽子說,殺他一個自然不在話下,可呂家裝卸行在這方圓幾百里從事這個行業(yè)的人,不說一萬至少也有八千,而且都是些青壯年勞力,一旦反了起來,或投國軍或投八路豈不是更加麻煩,我的意思是……“哈哈哈!”梅邪不等他往下說,就獰笑起來“人再多也不過是群烏合之眾,東亞多少人?中國多少人?大日本才多少人!皇軍所到之處,誰不聞風(fēng)喪膽!”梅邪嘴上這么說,可心里想著后果,河野率部正在豫陜邊界激戰(zhàn),后方如果真的出了亂子,自己輕則被撤職,重則剖腹,為天皇盡忠在所不辭,可丟了山本家族百年的榮譽(yù),聲名卻遺臭百世,便一臉奸笑地對路延遲說,不殺可以,讓他親自去說服呂長更全部復(fù)工,否則——梅邪把戰(zhàn)刀抽出來又“卡”的一聲合進(jìn)了刀鞘。

  路延遲知道岳丈的脾氣,自然不敢去勸說,找到小舅子呂六福商量。呂六福手里有了槍,又有日本人撐腰,天天忙著吃喝嫖賭,聽說父親被梅邪抓了,嚇出了一身冷汗,也生怕把自己給連累進(jìn)去,抓耳撓腮了半天,想起來孫木庵和河野關(guān)系好,興許梅邪能看點(diǎn)面子,便和路延遲一同來找孫木庵。

  孫木庵用手指叩了半天的桌沿,對倆人說,中國人和日本人關(guān)系再好也是白搭,就是河野在,裝運(yùn)行不動彈也不行,人家掂著刀來咱這是干啥的?“那是,那是?!甭费舆t連連表示贊同,但仍希望維持會能出面和解。

  “不過嘛……”孫木庵的手指停止了叩擊,兩人屏住呼吸等著他往下說,孫木庵卻不再說了,起身在屋里來回走了兩圈,攤了攤兩手說:“這事不比別的事,不過……大家都得作點(diǎn)難,弄得好順理成章皆大歡喜,弄不好適得其反,說不定還得落下禍?zhǔn)??!甭费舆t聽出孫木庵有門道,就大方地說,只要會長能圓了這場事,錢的問題他們會盡力想辦法的。孫木庵說:“現(xiàn)在不是錢的問題,而是日本人怎么下這個臺階,怎樣討得日本人的歡心?!睂O木庵是一個銅板掉地上也得沾上四兩土的人,這時候不提錢,讓路延遲和呂六福一臉迷茫。孫木庵有自己的想法,河野帶兵出去打仗,子彈和炮彈可不認(rèn)人,他能不能回來還在兩下?,F(xiàn)在一切是梅邪說了算,呂六福充其量是條沒有主見的狗,路延遲可不能小看,他在梅邪身邊好話賴話都可以說,害人之心有沒有不說,防人之心萬萬不可沒有,萬一姓路的對自己不滿,在梅邪那里給自己墊上幾塊“黑磚”,別說這個維持會長干不成,還不知道會惹出個什么禍?zhǔn)聛砟?!孫木庵開始和他倆套起了近乎:“兩位大侄子屈駕登門,是看得起我孫某人,我和呂大掌柜雖不敢說是至交朋友,最少也是風(fēng)雨同舟的兄弟,理當(dāng)盡我全力?!睂O木庵看了路延遲一眼:“要說這事難也難,不難也不難,這要看咱們?nèi)ピ趺醋隽??!睂O木庵故意加重了“咱們”兩個字。路延遲聽出孫木庵也有事要求于自己,就直著說:“會長不當(dāng)我們是外人,只管指使就是了?!睂O木庵捧起銀色水煙壺,“咕嘟咕嘟”吸了一陣子,又拿起銀簽子仔細(xì)挖去煙鍋里的煙油膩?zhàn)雍蟛耪f:“指使不敢,商量著來倒是真的。這事是由四家日本商行挑起來的,他們現(xiàn)在無非是沒有人替他們?nèi)タ复蟀?,偵緝?duì)派上幾個弟兄,鄉(xiāng)下的勞力多的是……”孫木庵的話沒有說完,呂六福就叫喚起來:“不行不行,我的人剛一上路,村子里人都跑得差不多了,再說這不是拆我呂家的臺嗎?讓我爹知道了還不活剝了我。這個我不干!”孫木庵故意難為呂六福。然后才對路延遲說:“還有一招可以說是不費(fèi)吹灰之力,就看路翻譯官有沒有這個面子?”不等路延遲說話,孫木庵接著說:“倘若能把日本人四個商行的老板請到我這里,擺上一桌上好的酒菜,再讓他們到西花樓去盡盡興,不信他們不去梅邪那里說話,這叫解鈴還須系鈴人,至于其他的事情嘛……”孫木庵指的是復(fù)工問題,“等呂大掌柜出來后再說也不晚?!眳温范寺犙?,不禁喜出望外。孫木庵又說:“我沒有別的意思,請日本商人喝場酒吃頓飯交個朋友,無非是為了以后生意上能活順些?!倍苏裨棺约憾嘈?,孫木庵緊接著就抖了包袱,語氣有板有眼,他說,他是個生意人,自己人的錢可以不賺,但別人錢不賺白不賺,他更希望他們倆能和自己人合伙做生意。他位于城中心十字街西京大菜館的左右,還有兩家大菜館,北街的“大清水席園”和南大街的“隋唐淮揚(yáng)樓”,自從他當(dāng)了維持會長,這兩家的反日情緒就帶到了生意場上,合起伙來跟他“扛膀子”。呂六福說,砸了他就是了!孫木庵連忙擺手:“這兩處可都是能聚錢的錢窩子,擱到誰手里誰發(fā)財(cái),如果出錢把他買下來,我和兩位賢侄三一三剩一地合伙干,這大半邊洛陽城吃喝玩樂的銀子可就是咱們的了?!甭费舆t聽出了門道,許愿說,如果呂長更能順利出來,這個不算啥,在日本人面前說他們有反日嫌疑,這兩家老板不被砍頭也得弄個傾家蕩產(chǎn)。至于宴請四個日本人,路延遲有點(diǎn)為難“俗話說備酒容易請客難,直著說恐怕……”孫木庵對路延遲說,“沒有貓不吃腥,日本人提著錢袋子裝不進(jìn)去錢他們能不急?中國人辦事講究個含蓄,你給他們算筆賬,關(guān)一天呂長更算個啥?可他們一天損失多少錢?看啥劃算?就說我維持會愿意出面調(diào)解此事,全是為了他們好,還專門備了薄酒以示誠意,如果不靈,我自有下一步棋,咱們來個雙管齊下。”

  孫木庵急于和日本商行套近乎,更有他的想法和不可告人的秘密,他沒有向路延遲和呂六福透漏半點(diǎn)。早些年他去過幾趟冀北,那里日本人開的大煙館可以說是日進(jìn)斗金,這讓愛財(cái)如命的孫木庵垂涎欲滴,這可是樁一本萬利的買賣,進(jìn)煙館的人從不問價錢,點(diǎn)上個煙泡就噴云吐霧,屁股一挪窩就能落下一堆銀元。孫木庵回來后準(zhǔn)備大干一場,可惜國民政府管得嚴(yán),只能偷偷暗地里做,想甩開膀子大干又不得不提心吊膽,眼看著進(jìn)錢的大河變成細(xì)流,憋屈的天天唉聲嘆氣,前一陣子聽道上人說,日本的幾家商行在倒騰這些東西,但不讓中國人插手。孫木庵想,如果把日本人手里的這些東西能第一手套過來,或者準(zhǔn)予和他們合作,自己再“掛著羊頭賣狗肉”行事,這不啥都有了!想到這里,孫木庵眼珠子興奮地差一點(diǎn)蹦出來,煙鍋里冒出來的串串煙圈,已成了嘩啦啦流動的真金白銀了。

  孫木庵的“下一步棋”就是請商會出面,這于情于理于義都說得過去,商會的人對此事早已是急火攻心,作為維持會長他主動出來想辦法,白金升就是有再多的想法,也不得不臨時抱他這個“佛腳”,連擺桌設(shè)宴的飯錢都省了。

  白金升得知呂長更被日本人囚禁,一天坐立不安,本想到維持會去想想辦法,孫木庵卻主動來了。白金升說,這跑腿和日本人打交道的事,讓兒子白繼昌去辦,所花費(fèi)的錢商會出就是了。孫木庵也沒有推讓,把時間定在隔天的晚上就走了。

  自從二兒子繼昌替自己在商會當(dāng)了“理事”,白老爺子心里一直不安寧,總擔(dān)心他在外面會出什么事,早上到中午沒有見到白繼昌的身影,讓家里的人去找也沒有找到,晚飯后才聽到大門響,白金升在門口叫住了兒子,問今天干啥去了?白繼昌說到下面的幾個鋪?zhàn)尤タ戳丝?,父親不想去追問,便把呂長更被囚和孫木庵來的事講了。兒子似乎早知道了這些,不過臉上還是掠過了一層不同平常的表情,兩只手放在一起用力一握,好像在下什么決心。隨后安慰父親說,日本人在洛陽想立柱子支架子,壘個豬舍也得搬幾塊石頭墊墻腳,呂家有三個人為他們辦事,警察局、偵緝隊(duì)還有憲兵司令的翻譯路延遲,梅邪再豬頭,這事他不能不顧及。白繼昌把父親扶到屋內(nèi)休息,又說,不過這事不能就這么等著,他會想辦法讓呂長更們早些出來,說完轉(zhuǎn)身急匆匆地又出門去了。

  白金升知道繼昌辦事穩(wěn)重,為人低調(diào),而且辦什么事從不顯山露水,是個胸有抱負(fù)成就大事的人。民國十六年,當(dāng)時只有十八歲的白繼昌在上海上大學(xué),四月末的一天,渾身是傷的兒子跑了回來,哭著對父親說,大革命失敗了,蔣介石殺了人!說罷昏睡了三天才醒來,接后三天兩頭不在家,問去干什么了也不說。直到院子里樹上的石榴裂開了嘴,兒子提出不想去上海上學(xué)了,想幫家里做點(diǎn)生意。父親讓他選,他選了白家在城西的糧棉油副業(yè),有時也會跟著押鹽隊(duì),沒有定向地跑上幾趟。白金升幾次年底盤賬,都發(fā)現(xiàn)了賬面不平,有些項(xiàng)目只虧不盈,問及管事和賬房,大家都支支吾吾諱莫如深,白金升心里清楚,只是不去深究,反正這些也動搖不了白家產(chǎn)業(yè)的根基,只是擔(dān)心他被人利用丟了性命,只是常常側(cè)面提醒兒子,現(xiàn)在是國民政府的天下,凡事不可盡著一條道走到底。第二年一開春,兒子說他想到武漢去繼續(xù)完成學(xué)業(yè),結(jié)果一走又是五六年,這中間也回來過幾次,說他廣州什么學(xué)校任教,再后來又到了武漢,再后來就不細(xì)說了,父親感覺到,兒子變得越來越成熟了,但不免還是要多提醒他幾句,直到最后這次回來……

  白繼昌來到“仝記澡堂”聯(lián)絡(luò)點(diǎn),已近午夜過后,這里基本上沒有了什么客人,牟大材光著膀子,肩搭毛巾、手提大茶壺來回吆喝著:“來啦——洛陽的青茶、信陽的綠茶,還有溧陽的白茶!”看到白繼昌進(jìn)來又叫了聲“來啦——要什么茶就來什么茶!”白繼昌沖著他笑了一下,心想,這小子學(xué)的倒挺快。戎鷂子躺在熱水池內(nèi),五體敞開,熱毛巾捂在腦門子上,雙目微閉,那種悠閑的樣子若處無人之地。

  仝記澡堂在洛陽麗景苑的院內(nèi),也算是老字號了,歷史上的麗景苑是個占地三百余畝地的圓形城堡,從隋唐開始,帝王將相們常在這里游樂和議政。城門樓子里面有甕城、疊關(guān)、箭樓、觀景臺。瀍水從城根流過,成了護(hù)城河,以前四門有吊橋,現(xiàn)在早被磚拱橋和水泥橋代替?!胞惥霸贰弊畲蟮奶攸c(diǎn)就是“迷宮”,大門套小門、樓閣連樓閣、房屋廳堂相連。苑內(nèi)曲徑通幽,在石鼓墩上跨過千回百轉(zhuǎn)的溪池,眼前又是一番景色,四季花園簇?fù)硐嚅g、松柏異木接枝交杈,不熟悉的人一下子進(jìn)來,真還分不出東西南北來。據(jù)傳武則天乘細(xì)雨來此賞荷,看到池內(nèi)云蒸霧繞,稱之為“御香池”。后有趨炎附勢者誤聽女皇所言是“浴香池”,便聽了風(fēng)水大師的指點(diǎn),在此下打了一口水井,竟然噴出的是地下溫泉,武則天龍顏大悅,也就將錯就錯了,此后再無相同,成為洛陽城里唯一的一處天然溫泉處。澡堂老板仝來順是個八面玲瓏的生意人,不管是國民黨、共產(chǎn)黨還是現(xiàn)在來的日本人,他那瞇起的小眼、向兩邊綻開的嘴角、故意露出的幾顆有缺陷牙齒的笑容,永遠(yuǎn)掛在他那圓圓的、像彌勒佛一樣的臉上。進(jìn)門都是客,全憑“一池水”。

  澡堂是個三教九流都來的地方,脫光衣服大家都一樣,不分貴賤高低,任憑仝來順和伙計(jì)們推、拿、拍打、搓垢甲。別看仝掌柜整天見的都是些沒有“冠冕”的人,其實(shí)他心里跟明鏡似的,能準(zhǔn)確地看透誰是誰,只是千篇一律地奉承對待,沒有半點(diǎn)異樣反應(yīng)。兩個月前,日本人為了清除這里的守城官兵,飛機(jī)炸、大炮轟,使得這里完整的建筑剩下無幾。仝記澡堂因?yàn)榫o靠在城墻下面,整體受損相對比較小。隔著一條胡同的日本憲兵隊(duì),也不把這里當(dāng)作“治安防范區(qū)”,反而當(dāng)成了自家的浴室,前不久,日本人不知道從哪里搶來十幾個“兩摟粗”的大菜缸,轉(zhuǎn)著圈擺在浴池外面,獨(dú)享“日式泡澡”的愜意,乍一看,蹲在大缸里洗澡的日本人,個個像頭剛被退光了毛的豬,一會兒哭一會兒笑一會兒鬧的,或躺在熱水里養(yǎng)神,或瞎扯淡地訴說著厭戰(zhàn)、想家,或興奮地談?wù)撝鴦倮?、殺人…?p>  澡堂老板仝來順是個駝背,不知他是真的直不起腰,還是故意彎著給人看,反正人們說法不一。仝掌柜給戎鷂子和白繼昌兩人開了個單間,還在鋪位的墻上掛了兩件皇協(xié)軍的衣服。然后對二人說:“我這里是世外桃源,你們盡管安安生生地說話睡覺,沒有人光著屁股來找事?!比f一有事,有我和你們那位在這里幫忙的小伙計(jì)招呼。說完關(guān)上門,走到大門口把燈籠招牌里的燈熄滅,四周頓時一片漆黑。白繼昌是從秦快腿那里得知孫木庵要宴請四家日本商人的事,剛才又從老爺子哪里得到了證實(shí),認(rèn)為這是破解鹽荒和營救呂長更的絕佳機(jī)會……兩人剛說完事,戎鷂子已是鼾聲連連,白繼昌看著他笑了笑,愛慕地說了聲:“這小子,再急的事到了他這里……”

  第二天傍晚,西京大菜館張燈結(jié)彩,迎來四位日本商行的掌柜:“三菱洋行”的社長是個“粽子頭”,上尖下寬,說綠不綠、說黃不黃的傷疤臉上,像人用細(xì)麻線胡亂勒進(jìn)去的幾條壕溝,里外凹凸。一條袖子里空著,這是他在過長城時,被中國大刀隊(duì)留下了一只胳膊;“松井貨?!钡睦习宀弊蛹?xì)長,上面青筋暴漲,一句話三咳嗽,好像有顆子彈卡在了肺管中間,上不來下不去;“福田糧莊”的福田先生走路和說話不男不女,他是在一次強(qiáng)奸中國烈女時,被反抗者用剪刀捅破了命根子,過黃泛區(qū)時褲襠里生了蛆,軍醫(yī)為他清理時“徹底”了一些;“渡邊日棉”的渡邊大佐倒是個男人,只是全身的皮膚像條癩皮狗,皺一塊緊一塊、細(xì)一塊粗一塊,不是發(fā)紅就是發(fā)紫,這是他在中國搞生物化學(xué)武器時留下的紀(jì)念。

  四位知名日本商人,蒞臨西京大菜館,著實(shí)讓孫木庵覺得臉上面子大增,孫木庵沒有讓商會人過來,知道的人越少,越讓人猜不透日本人與他的關(guān)系。當(dāng)然,孫木庵還是請了翻譯官路延遲,他知道和日本人該說什么,不該說什么,避免誤會。

  宴席上的酒菜準(zhǔn)備得十分豐富,除了日本人愛吃的生魚片,其他的應(yīng)有盡有。孫木庵的菜館主要以“豫菜”為主,怕日本人吃不慣,還請了洛陽城里會做東洋菜的大廚,專門做了幾提盒日本料理送來。從來不拒客的孫木庵,讓人在大門上貼了張告示“今日客滿,恕不待客”,僅留下十幾個必須留下的人,其他人一律哄出門外。一切安排停當(dāng),孫木庵仍然覺得還少些什么,他把秦快腿叫過來,指著桌子上兩壇“隋唐宮坊”老酒說,我知道日本人怕喝烈酒,喜歡喝清酒,我真是忙中出錯,現(xiàn)在著急慌忙地去哪里弄?秦快腿說,什么“清酒”不“清酒”的!咱洛陽到處都是,就是甜米酒換了東洋名字。孫木庵恍然大悟,怪不得河野上次請他喝什么日本酒時,就感覺和“甜米酒”差不多,只是當(dāng)時自己沒有心思細(xì)品。孫木庵對秦快腿說:“趕快到十字街去看看誰家有,讓他們多送幾罐過來?!鼻乜焱葹殡y地說:“哪邊沿街的鋪?zhàn)釉绫蝗毡救私o炸沒了,這時候去哪……”孫木庵在原地亂轉(zhuǎn),急得頓足搓手。秦快腿寬慰道:“興許別的地方有,院子里不是還有些人嗎?不行讓他們都分散出去找找?”孫木庵說:“好好好,快點(diǎn),快點(diǎn)!讓他們都出去四處尋尋,誰家有先弄過來救救急,這眼看就要開席了?!?p>  

半夜輪回

祝各位書友春節(jié)愉快萬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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