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廖中華和徐三虎依然在工地上拼搏著，用汗水換著萬能的鈔票。天氣一天天的熱了，廖中華萌生了出去租房子的念頭，住在校外自在方便，休息時間也和同學們不沖突，就把這個想法和徐三虎說了一下，徐三虎也覺得在外邊租房子是個好事，就答應了廖中華的提議。廖中華就跑到校外找大偉，讓大偉幫他找個房租便宜的地方，要求不高，能住人就行，偏點也沒關系。大偉答應給他留意，每天來大偉店里理發(fā)的人很多，這里可以收集到全縣各處的最新信息。
很快，大偉經(jīng)人介紹，幫廖中華在城郊的菜地附近找到了兩間平房，房子還算齊整，屋里的家具也比較齊全，拿過來行李就能生活，美中不足的就是離學校遠些，大概有三里多地，每天步行往返差不多得半個小時，房租很便宜，每個月只要三十塊錢，廖中華和徐三虎看完房子后比較滿意，就交了房租準備在休息的時候搬過來。
一天早上下工，廖中華和徐三虎從跑校的同學那里借了一輛自行車，馱著二人的行李，搬到了新租的房子里，也不需要收拾什么，倆人把行李放好就算安家了，放飛了的廖中華和徐三虎合計買點酒菜去大偉理發(fā)店看看，以前一直拖累人家，吃飯，借錢都是人家張羅，現(xiàn)在又幫著租了房子，這個恩情是要還的。已經(jīng)習慣了晝伏夜出的二人，躺在結(jié)實的大炕上呼呼睡了一覺，快中午時醒了過來，就騎著借來的自行車出發(fā)了，先去學校還了自行車，然后二人學著大偉的樣子，買了燒雞，花生米，還順便買了顆羊頭，拎著東西來到大偉的理發(fā)店。大偉和毛毛還在忙著，大偉正在給一個女士燙頭，毛毛在洗臉池上給一個男的洗頭。自從毛毛來了之后，大偉店里的生意越發(fā)得好起來，來店里理發(fā)的中年油膩大叔明顯的多了，這些人來的頻次也明顯的增加。
大偉和毛毛看著廖中華和徐三虎走了進來，一邊忙一邊和他倆招呼，“你們先隨便坐，我忙完手里的活就陪你們?！?p> 廖中華和徐三虎客氣著“你們先忙著，我倆坐會兒，也沒什么事兒，別耽誤生意。”
今天的毛毛已經(jīng)把剛來時烏黑的剪發(fā)頭染成了紫色的爆炸頭，身上帶著圍裙，嫻熟的手指在顧客的頭上或撓或按，不時把揉出的洗發(fā)水泡沫沖到洗臉池里，洗頭的顧客不時有意無意地抬著胳膊揉眼睛，胳膊肘就從毛毛那堅挺的雙峰上輕輕掃過，毛毛也不以為意，繼續(xù)給他沖洗頭發(fā)。洗完后，毛毛讓顧客重新坐到轉(zhuǎn)椅上，拿著電吹風在顧客的頭上來回舞動，很快理好的頭發(fā)在沖洗后就重新定型，顧客照照鏡子滿意的付錢離開。
毛毛看著大偉還沒有弄完，就問廖中華和徐三虎：“哥，你倆敢不敢讓我練練手，給你倆理一下，大偉哥說我這幾天進步挺快呢。我怕給人家理壞，也不敢給顧客試。”
廖中華遲疑著，沒有作聲。
徐三虎摸摸自己已明顯長長的頭發(fā)，說：“毛毛，你給我理吧，拿我做個試驗，別有心里壓力，理壞也沒關系，理壞了就剃光頭?！泵娦烊⒆屗鲈囼灳毷?，很開心，就讓徐三虎坐在轉(zhuǎn)椅上，拿著剪子和梳子，在徐三虎的頭上認真的操練起來，學得還可以，給徐三虎理了個三七開的中分頭，只是頭發(fā)邊緣修理的還不太整齊，手上的功夫還沒有歷練出來，每天在模型上搗鼓不如實戰(zhàn)進步快。
這時的廖中華從外邊買回來兩瓶草原白，想著和大偉再好好的喝一頓，大偉這幾天實在是顧客太多，怕耽誤生意，也就沒喝，廖中華和徐三虎每人喝了一小杯，見大偉要忙生意沒好意思多逗留，說著讓大偉和毛毛有空去他們新租的房子里做客，就告別了出來。
此時的廖中華和徐三虎二人是心照不宣的，不用問倆人便很有默契地往理發(fā)店對面的三道巷走去，按照慣例，廖中華是要嘗鮮的，需要尋找新的目標，而徐三虎是要去找小翠，從第一次在小翠那里溫柔過后，徐三虎又來過兩次，來這里不僅是要釋放青春的荷爾蒙，小翠那南方女子特有的溫柔婉約也讓徐三虎朝思暮想，二人的情誼也在發(fā)生著微妙的變化。到了巷子里徐三虎徑直走到小翠的店里，廖中華則又往別家去獵艷。
徐三虎到了小翠住的四合院，依然是娟娟在門口招攬生意，都是熟人了，看徐三虎來就熱情地把他讓了進來，徐三虎給娟娟交了四十塊錢，娟娟讓他先在別的房間坐會兒等等，小翠現(xiàn)在剛上鐘，需要等一會兒才能完事。徐三虎聽完娟娟的話心里一陣酸楚，像有幾只貓在心里抓撓一樣，鉆心的疼，他呆呆地從窗戶里望著小翠的房間，時間過得很慢，他仔細回憶著三次和小翠見面時的細節(jié)，自己是不是有點愛上這個姑娘了，為什么這么在意她呢？這就是她的工作，她需要男人的錢來生活，養(yǎng)家。如果她不接客那就意味著沒有生活來源，難道自己能養(yǎng)活她嗎？自己每天只有少得可憐的二十塊，還是掙命般的勞累換來的，就是來這一次還得犧牲兩個晚上的全部收入，現(xiàn)在唯一靠譜的幫助就是多來找她幾次，照顧下她的生意，還能怎么辦呢？徐三虎的心又亂了，思路怎么都整理不清楚，痛苦地迷茫著，不知道自己該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想讓小翠干什么。
沉浸在痛苦中的徐三虎感覺自己在這小屋里悲傷了很久，好不容易看到一個禿頂?shù)陌氚倮项^挺著肥大的肚子從屋里走了出來，老頭邊走邊拉著褲子上的拉鏈，徐三虎真想沖上去狠狠地揍一頓這個老頭，可是他又沒這個勇氣，眼睜睜的看著老頭帶著滿足的笑容從窗戶前邊走了出去。
徐三虎木然的向小翠的房間走去，小翠上邊披著她的花襯衫，下邊穿著內(nèi)褲，正在彎腰收拾著床單，往垃圾桶里扔那些腌臜物?？吹叫烊⒆吡诉M來，小翠先是一愣，有點不好意思的說：“哥，你來了。”徐三虎沒有作聲，默默地走到床邊坐了下來，小翠把地上的垃圾桶踢到墻角也挨著她坐下了，“哥，今天不是周末啊，你又逃課出來了？”
徐三虎抬眼看了看小翠，小巧的面容還是那么精致有型，只是清澈的眼眸里多了些風塵味。徐三虎面無表情的說道：“不想上課，過來看看你。”
小翠把徐三虎的雙手抓到手里“怎么了哥？看你很不開心的樣子。”
徐三虎的眼睛瞅了瞅床上皺巴巴的床單和地上臟亂的衛(wèi)生紙，苦笑了一下“沒什么，我有什么不開心的?！?p> 小翠的心里也隱隱知道徐三虎在想什么，但她能說什么呢，小翠用手扒拉了一下床單小心的對徐三虎說：“哥，那你把衣服脫了吧，我好好的陪陪你?！?p> 徐三虎沒有動，說道“不了，我就是想來找你聊聊天?！?p> 小翠看著徐三虎的表情，溫柔地對他說“哥，你想說什么就說吧，我聽著?！?p> 徐三虎說道：“小翠，我這是第四次來你這里了對吧？”
小翠連連點頭：“是的，哥?！?p> 徐三虎接著說道：“不瞞你說，我來這里玩，不是因為我家庭條件好，我和你一樣也是山溝溝里窮人家的孩子，從小就是穿破衣吃粗糧長大的，我一直活在自卑里，但是我拼命地學習，就是為了能有個好成績，能得到人們的表揚，讓人們能看得起我。我一直都做得不錯，到初中畢業(yè)我都是全年級第一，上高中后我的成績也不差，可是我看不到希望，我不知道自己的出路在哪里？就算我考上了大學又能怎樣，家里連學費都拿不出來，長痛不如短痛，與其等著考上大學沒錢上而痛苦流淚，還不如現(xiàn)在就想辦法找出路，我現(xiàn)在每天晚上都給人家在工地上做小工，挖一夜地槽掙二十塊錢，我不怕錢少，不管怎樣我能自食其力了。我也不怕你笑話，我是個窮光蛋?！?p> 徐三虎頓了一下，接著說道：“你的處境我特別能理解，我懂你的苦，知道一個在絕境里掙扎的人是怎樣的感受，你一個小姑娘，還這么小就背負著這么沉重的家庭負擔，你很了不起。每次看到你，我的心里都特別溫暖，和你在一起的時光都是最快樂的，有你在身邊我的整個身心都是放松的。謝謝你帶給我的快樂時光。”徐三虎說完，如釋重負地長出了一口氣，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樣，本來是想找小翠來溫存一下的，誰知道看到那個禿頂?shù)睦湘慰秃笮睦锞狗购５碾y受，一直藏在心里的話不受控制地洶涌而出，也不管小翠愿不愿意聽，就自顧自的說了一通。
小翠在那里靜靜地聽著，緊緊的咬著嘴唇，心潮澎湃著，看著這個和自己年齡相當?shù)纳倌?，她知道徐三虎心里難受，他不愿讓自己親近別人，可是就憑他倆現(xiàn)在的力量能改變什么呢？她心里也有慚愧、但更多的是無奈，不是所有的苦楚都有辦法解決，一個大山里出來的農(nóng)村姑娘，沒文化，沒手藝，能干什么呢？也只有這年輕的身體是最大的本錢。“哥，你是個好人，好人都是有好報的，你以后不要來這種地方了，也不要去打工了，你回學校去好好學習吧，只要能考上大學總是有希望的，你不能自己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再這樣胡混下去就沒得前途嘍?！毙〈浠旧习阉W文化的知識底蘊都用上了，真誠地勸著徐三虎。
徐三虎知道再說下去也是這個樣子，自己是無力改變什么的，隨遇而安吧，走到哪算哪，不想那么多了，每個人的生活都是命里注定的，連自己都改變不了，還渴望著改變別人，那都是癡心妄想，讓自己快樂的生活就可以了，喜歡小翠就多找她幾次，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對一個出賣青春的女子說愛多少有點可笑，別幼稚了。想到這里徐三虎來時的春意盎然也就都煙消云散了，“小翠，你照顧好自己，我先走了，有空我再來看你?！?p> “哥，你還沒玩呢，怎么就走呢，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讓我陪陪你吧?！毙〈渲佬烊⑦M來是花了錢的，看他這就要走覺得有點對不起他。
喜歡？徐三虎琢磨著小翠說出的這個詞，心里泛起了一陣溫暖“小翠，我還有點事，過幾天再過來?！闭f著從床沿上站了起來，彎下腰在小翠的額頭上深深地吻了一下，然后轉(zhuǎn)身走去。
小翠站起來，從后背抱住了徐三虎，頭緊緊的靠在徐三虎的背上。這個漂泊異鄉(xiāng)淪落風塵又肩負重擔的弱女子，她的心靈需要慰藉，她的內(nèi)心深處也渴望溫暖和依靠。這些日子她面對的都是人性中最丑陋的一面，能遇到徐三虎這樣一股清流讓她也頗感意外，這個墮落少年的善良，淳樸深深打動著她，她知道徐三虎什么都給不了她，但和他在一起時心里就會有莫名的喜悅，身體也會主動地去迎合他，覺得躺在他的臂彎里的時候是最溫馨甜美的時刻。徐三虎這深情一吻，讓小翠的心悸動起來，徐三虎感覺到了，背上有熱乎乎的東西滲進來，那是小翠的淚水。
徐三虎在巷子口等了很久才等到廖中華，廖中華邁著輕快的步子，嘴里哼著小曲，悠然自得地來到徐三虎面前，看著徐三虎臉色陰沉，一副心緒不寧的樣子，覺得很奇怪，“三虎，怎么了？沒找到小翠？”
“沒什么，找到了，剛從小翠那里出來?！毙烊⑿牟辉谘傻卮鸬?。
“臉色這么難看，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廖中華關心的問。
“沒事兒，就是心里有點不舒服，你別管我了，你準備去哪？我想回學校?！毙烊⒄f道。
“回學校？現(xiàn)在有點早吧，七點才上工，現(xiàn)在才三點多，回咱新家睡會再去吧。”廖中華被徐三虎搞得一頭霧水。
“我現(xiàn)在就想回去，還能上兩節(jié)課，晚上我不想去干活了，你要是想干就自己干吧?！毙烊⒚鏌o表情的說著。
“臥槽，你被小翠搞傻了是吧，怎么還不去上工了？不上工哪來的錢找小翠，是不是要靠小翠賣身養(yǎng)你??？”徐三虎的話太出乎廖中華的意料了，他想著徐三虎剛從小翠那里出來，作出這樣的決定肯定和小翠有關，開玩笑地調(diào)侃起了他。
“中華，你他媽以后別在我跟前這樣說小翠，我就是不想干了，跟小翠有什么關系？我先歇幾天，你要是想干你還干著?！毙烊⒈挥|到了痛點，拉下臉來大聲說道。
廖中華見徐三虎是認真的，但是琢磨不透他遇到什么事了，也就不敢再開玩笑“三虎，你真不干了？你不干我一個人干著也沒意思啊。”
“我想好了，先歇一段時間，你要是也不想干咱們就還回學校上課吧，反正兜里有這千把塊錢也夠咱吃喝一段時間的，不行就過段時間再干，這么大的工程三年也干不完。”徐三虎和廖中華一本正經(jīng)的說道。
廖中華看他心意已決，也就不再勉強，對徐三虎說道：“哎，歇就歇歇吧，你要是想好了，那我聽你的，我也不去干了，晚上回去和人家包工頭說一聲。那你這幾天先上著課，我在外邊看看能找點什么來錢的門路?！?p> 廖中華和徐三虎計議已定，就分開走了，廖中華回出租屋，徐三虎去學校，離放學還有兩節(jié)課，徐三虎是踏著上課的鈴聲走進教室的，這節(jié)是化學課，化學老師正在黑板上寫著化學方程式，這是一個復雜的多個化合物的化學反應方程式，上邊寫了長長的一串化學元素符號，老師讓同學們把這個化學反應方程式配平，沉默良久無人舉手，老師點名了幾個拔尖的同學，都還在埋頭苦算，暫時還沒有答案，化學老師只好苦笑著搖搖頭。這時候徐三虎竟然站了起來，朗聲說出了結(jié)果，化學老師按照徐三虎的答案，把數(shù)字寫在每個化學元素前，和同學們一起計算左右兩邊的原子數(shù)量，全部正確?；瘜W老師贊許的讓徐三虎坐下，全班同學都有些驚異，一是沒想到徐三虎來上課了，二是沒想到這學期沒上幾節(jié)課的徐三虎居然學冠群雄，這基礎確實打的扎實。同學們都向徐三虎投來艷羨的目光，徐三虎面帶春風，環(huán)視一圈把這些目光一一笑納。身邊的鹿鳴佩服地對徐三虎豎起了大拇指，小聲說：“三虎，我對你可是羨慕嫉妒恨呢，真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就這熊樣了還要回來摩擦我們的智商?！?p> 徐三虎一笑置之。
徐三虎回歸了，回歸的徐三虎成了一名跑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