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姐婆婆的二孫女,跟著她過活了幾年,因為她二兒子生意挺忙的,實在沒時間照顧孩子,就把閨女送回來了,那個時候半個村子的人都夸老太太會照顧孩子,那孩子安安靜靜的坐在老太太的身邊,那里也不去,不哭也不鬧,知道我又一次去他們家找我外甥女,親眼看到老太太往哪孩子嘴里塞鹽巴,我才知道為啥那孩子那么聽話了。
后來她媽媽可能聽說了什么,就給她接走了,但是那孩子跟她大堂姐一樣,很早就嫁了人,生了個孩子。
我大外甥女一歲的時候,我大姐就跟著我大姐夫去工地討生活了,我大姐夫這個人,吃喝嫖地樣樣在行,有一年我大姐跟他在西安,那年同村的一個堂哥也跟他們在一塊,回來后,我那堂哥跟我邀功說我大姐夫有一天給他打電話,讓他帶著錢去救他,他光著身子被人家堵在家里了。
我媽當是聽了就火冒三丈,罵道:你救他干啥,咋不叫人家打死他。
我想任何一個三觀正的丈母娘聽到自己女婿做出那樣的腌臜事情的時候都會破口大罵把,真是想不到我那堂哥用的是什么樣的心情在我媽面前邀那樣的功。
我不知道我大姐知不知道這些事情,我想她可能知道在裝傻,又或者她什么都不知道,畢竟燈下黑不是嗎?
我大外甥女三歲那年,我去縣讀高一了,兩個星期回家一次,每次回去都會去接她到我們家玩,那是大夏天,我照例去接她,半路上她就指著肩膀剛跟我說三姨,這里疼。
我蹲下來來開她的衣服,眼淚刷的就下來了,外甥女肩膀上有核桃那么大一塊傷口,已經(jīng)發(fā)炎流膿水了,一看就不是一天了,我問她咋弄的
她說:燙的。
我哭的不得了,拉著她回家,我爸媽趕緊給她清理上藥,那化膿的傷口我都不忍直視,一個三歲的小姑娘愣是一聲都沒吭。
我媽便抹眼淚便給她上藥,嘴里罵著說狠心的老太婆,就算是不喜歡閨女,孩子傷城這個樣子,咋著也得給抹點藥吧。
那個時候我跟弟弟妹妹還都在上學(xué),爸媽的壓力確實挺大,沒有功夫照顧外甥女,更何況大姐的婆婆是一個強勢的人,她不允許別人說她不找看孩子。
還有一件小外甥的事情,小外甥個六七歲的時候,有一天突然發(fā)高燒,高燒近四十度,老師讓他回家了,到家后,他爺爺說你去睡覺吧,睡醒就好了,小外甥也聽話就去睡覺了,睡了一會起來吐了,跟他爺爺說難受。他爺爺還讓他繼續(xù)睡,一直睡到了晚上不省人事了打電話叫救護車直接拉到了醫(yī)院。
我媽跟我說那天我大姐夫給我媽打電話,張口就埋怨我媽媽:為啥不帶孩子無看病。
我媽媽說,那天她是晚上從地里到家外甥女跟她說她弟弟發(fā)燒了我媽才知道孩子生病了的,因為那個時候小外甥是跟著他爺爺奶奶過日子的,平時是不過去我爸媽那邊的,但是我姐夫不問青紅皂白先給我媽懟了一頓,就因為這件事,我媽很是不樂意多操孩子的心,因為他們有一個不知好歹的爹。
那天小外甥到醫(yī)院險險被搶救過來,我不知道還有誰家孩子高燒近四十度還讓在家睡覺的,而且還吐,小外甥得的是腦膜炎,因為拖延的時間太久,以至于現(xiàn)在一旦感冒就頭疼的抬不起來頭,而且整個人看上去笨笨的,沒有小時候的機靈樣了,學(xué)習(xí)成績也是直線下滑,也不知道明年能不能考上高中。
我大姐家二閨女是個性格特別直爽的姑娘,但是她對于她奶奶,有著說不完的抱怨,她跟我說過,她奶奶家冰箱有很多好吃的,可是她奶奶只給她弟弟吃,她跟她姐從來都吃不上,而且那年她弟弟腦膜炎,她奶奶一直罵她說她沒送她弟弟回家,可是那個時候她也不過是一個八九歲的孩子,而且她弟弟回家的時候她根本就不知道。
還有一件事是我去年才知道的,二閨女記事早,她說她三歲就有了記憶,她說她三歲那年見到大堂見在冰箱里頭凍冰塊吃,就跟她姐姐也弄了一些放在了冰箱了,晚上的時候,奶奶把她們倆叫醒問她們:誰弄得水?把冰箱都弄壞了。
而且還把那水拿出來,倒在了她跟她姐姐的頭上,那時候是十一月份了,已經(jīng)很冷了,而且姐妹倆又是剛剛被叫醒,從頭淋下的冰水讓她倆哭都不敢哭。
從那以后,二閨女死活都不在去她奶奶家,她跟著姥姥有飯吃她就吃,沒飯吃她就坐門口等著。
其實要說吵孩子吧,誰都有過,他們姐妹三個我都吵過,因為我小時候性格不好,他們不聽話鬧人的時候正好是我青春叛逆期的時候,那個時候我沒少吵過他們,我媽也是,孩子上學(xué),生活壓力本來就大,還有外甥外甥女天天跟著討生活,難免會對孩子發(fā)火。
所以我就問二閨女,我說我跟你姥姥也吵你罵你呀?
她說:那不一樣,你跟我姥姥吵我們,沒有那種想讓我們死的感覺。
跟我說這句話的時候,二閨女十四歲,一個十四歲的小孩子竟然跟我說到了死,我真的不知道他們的童年陰影要用幾年才能治愈。
去年夏天在媽媽家住著,有一天大姐帶我么你出去玩,我跟大姐說,這些年你東奔西走的,可是苦了孩子,孩子吃了大虧了。
大姐當是眼淚就掉下來了,她說:有啥辦法,在家對孩子好,可是沒錢,吃不上飯,只能虧了孩子。
是呀,我那個大姐夫,去哪里都得大姐跟著,否則他都是空手去,負債回,不管什么年景都是一樣的結(jié)果。
我大姐是一個多么好脾氣的人呀,她當老師的時候永遠都是溫溫柔柔的,跟學(xué)生從來都是有說有笑,學(xué)習(xí)不好的學(xué)生也都是很喜歡上她的課的,可是跟大姐夫出去跑工地這么多年,她真的變了很多,脾氣變了,人也變了,她經(jīng)常跟我說干工地的人呀,下班了都跟傻子一樣,但是洗個澡換身衣服還都是精精神神的,所以她從來不在上班的時候跟我打視頻,也從來不在剛下班的時候接我的電話,就算是接了也不會出現(xiàn)在鏡頭里,所以這么多年了,我眼里心里的大姐永遠都是干干凈凈的,我永遠都想象不出剛從工地出來滿身灰塵像傻子一樣的大姐是什么樣子的,我只記得她的頭發(fā),我們家女孩子的頭發(fā)都是又黑又直的,可是這么多年我大姐在工地上刮涂料,落在頭上的涂料給頭發(fā)都燒壞了,現(xiàn)在她的頭發(fā)又黃又干,枯草一般,綁了一小點,垂在后腦勺跟沒有頭發(fā)一樣。
我問她:那給燒掉的頭發(fā)還會長出來嗎?
大姐說:不會了,毛囊都被燒壞。
曾經(jīng)她是一個多愛美的人呀,生活硬生生的給她逼成了那個樣子,我記得我媽跟我講大姐剛結(jié)婚那年的事情,她婆婆給他們分家,分了二畝地,兩袋麥子,一把菜刀,那年,家族里頭有喜事,五十塊錢的禮錢姐姐都沒有,人家新娘子馬上都進門了,大姐還在等大姐夫借錢回家,最后我媽從鄰居那里聽說了,哭著給大姐送了二百塊錢。
大姐這輩子生了三個孩子,但是她懷孕了幾次我卻不知道,大姐是年前結(jié)的婚,過了年就查出來有了身孕,那年我讀小學(xué)五年級的后半學(xué)期,當我知道我即將有一個小外甥女的時候,我興奮極了,我永遠都記得我知道那個消息時候的情形,因為我太興奮了,跟小朋友玩的都要瘋掉了,然后沒有來得及去廁所,然后上小學(xué)五年級的我尿褲了,挺丟人的是不是,但是真的是因為我太興奮了。
姐姐生孩子的時候我已經(jīng)上初一了,因為是第一年上初中,而且又是冬天,我的學(xué)習(xí)壓力挺大的,那個時候我們早上要上早自習(xí),五點多就要起床,騎著自行車趕十幾里地的路去上學(xué)的,然后等晚上六點多放學(xué)的時候天都黑了,所以等我見到外甥女的時候她已經(jīng)滿月了。我不記得那個時候的外甥女長什么樣子,我只記得那個時候的大姐包著個頭很是奇怪,那年的大姐二十一歲,而二十一歲的我再讀大一,剛剛遇見我的曹先生,滿世界里的風(fēng)花雪月。
媽媽說姐姐生孩子是在吳莊是私人小診所里生的,其實那個時候已經(jīng)不允許去小診所生孩子了,但是為了省錢的大姐婆婆,已經(jīng)讓人把她拉到了私人診所。
第二天她去看姐姐的時候,姐姐的嗓子都啞了,媽媽問她嗓子咋了?
姐姐說:生孩子的時候喊啞了。
媽媽當時就哭了。
大姐說那私人小診所黑漆漆的,就一個煤油燈,一張小床,一個煤火爐子,啥也沒有,醫(yī)生,穿的白大褂黑漆漆的,說話很兇,一直吵她不讓她喊,說越喊越?jīng)]勁。
大姐的大嫂和二嫂第一胎都是男孩,又因為媽媽這輩子生了太多女孩,所以當大外甥女被抱出來的時候大姐沒少受婆婆的白眼,尤其是剛二閨女降生,大姐婆婆就徹底不管了,二閨女從小體弱多病,大姐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給她弄吃的,做著飯哭著,總擔(dān)心養(yǎng)不活她。
等到小外甥出生的時候,期間大姐最少流產(chǎn)了三個孩子,因為我們家有做小月子的女人不能進別人家家門的風(fēng)俗,所以每當姐姐站在我們家大門口不進家門的時候,我就知道她又失去了一個孩子,因為那個時候的我還沒有結(jié)婚,所以沒有人跟我說這些。但是我知道,我都知道。
等到小外甥的時候,大姐還以為是個女孩子,流產(chǎn)的藥都買了,最后不放心,換家醫(yī)院做了B超,最后確定是個男孩子,驚喜的不得了。
小外甥出生的時候九斤九兩,順產(chǎn),而且是在私人診所里,我不知道私人診所都取消了那么多年怎么還會取消不掉,我也不知道姐姐是怎么生下九斤九兩的小外甥的,我只記得,我生孩子的時候七斤多一點,醫(yī)生就說不行你就剖腹產(chǎn)吧。
去年,四十歲的姐姐又懷孕了,當然,她不會再要,那次是我陪她去的醫(yī)院,大姐的身體一向很好,那次藥流雖然歲數(shù)有點大了,但也沒有傷到根本,而且家里孩子又大了,都能替她干干活,我想,大姐四十歲那個小月子,可能是她這輩子做的最舒服的一個月子了吧。
大姐這輩子,真的是,前半生是在黃連隊里度過的,我依舊記得她結(jié)婚之前哭著跟爸爸說她不想嫁,可是爸爸說:沒有辦法,爸爸孤掌難鳴,定了親,沒錢給你退親。
我也記得這么多年,我跟弟弟妹妹一直在外地,二姐又是一個不長心眼,照顧爸媽的事情都落在了大姐的頭上,尤其是這幾年,爸媽歲數(shù)越發(fā)大了,弟弟卻還是沒有結(jié)婚,又除了妹妹那檔子事情,妹妹出事的時候在醫(yī)院,我要上班,找不到人去醫(yī)院照顧她,爸爸媽媽又不懂醫(yī)院的事情,所以我給大姐打電話,讓她到醫(yī)院照顧妹妹,所以大姐舍下家和孩子。
如果不是后來媽媽跟我說,我永遠不是知道,因為大姐去醫(yī)院照顧妹妹,大姐夫滿大街吆喝著要跟姐姐離婚,我也不會知道我大姐的婆婆指著我大姐的鼻子說:你們家人都死絕了嗎?讓你一個出嫁的閨女去醫(yī)院陪護。
我永遠都想象不出大姐當是是什么樣的心情了,因為那段時間的我們見識了太多這個世界的黑暗,見多了太多人性的丑陋。
妹妹去后,爸媽欠下了一屁股的債,可是他們的身體確實每況愈下,沒有辦法,只能包別人得地來種,兩個將近七十的老人,腫了二十畝農(nóng)田,農(nóng)忙的時候都是大姐在幫忙,我見過大姐給爸媽施肥的樣子,因為地多,任務(wù)重,她走的飛快,那時候的我年輕,不知道其中辛酸,現(xiàn)在想想,大姐不過時想趕緊把活干完,好回家照顧孩子。
我想我們姐妹四個加在一塊,都沒有大姐一個人抗的過,不過因為她是老大,她舍了自己的姻緣,守著破爛一半的婚姻過了一輩子,所以剛跟曹先生在一塊的時候我就跟曹先生說:這輩子,不管大姐夫是個什么樣的人渣,但是對于大姐的三個孩子我到死都會視如己出。
大外甥女今年虛歲20了,終于,再堅持幾年,她便可以享閨女的福了,雖然閨女早晚會是別人家的人,但我知道大姐不會逼任何一個孩子去嫁去娶,因為她這輩子走的路太難了,她不會讓孩子們走跟她一樣的路,我也絕對不會允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