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皇宮的涼風(fēng)臺上，衛(wèi)子夫正和平陽公主說笑，兩人圍坐在一塘碧水包圍的長亭里，長亭四周掛著白色的綢紗，隨風(fēng)曼舞，池周圍是些參天古樹，片片金黃的秋葉隨風(fēng)落下。
琥珀琉璃杯攥在手中，杯內(nèi)是西域進供的葡萄酒，桌上的美食如畫一樣讓人垂涎欲滴，旁邊伴奏的歌女輕輕撫弄著古琴。
“皇后可是要記得加衣服啊，但最近天越來越?jīng)?，可不要害了寒?！逼疥柟麟m是已經(jīng)是幾個孩子的母親了，但是臉如芙蕖般嫩粉又似綢緞般滑嫩，如同少女般美貌，舉手投足間自顯皇族身份，顯得雅致高貴。
衛(wèi)子夫輕輕抿了一口酒，微紅的殷桃小嘴上沾著紅色的葡萄酒顯得更加嫵媚撩人，輕輕用白色綢絹沾去嘴角余汁笑說道。
“多謝姐姐關(guān)心，姐姐也是，定要注意保暖。前幾日皇上派人送了件翠紋錦織青羽斗篷和一件貂絨長袍給我，我覺著姐姐更適合青色，便尋思哪天遇到送與姐姐呢。”
“皇后有心了。唉，你聽說最近幾日，去病去了厭次嗎，也不知為了什么，下了朝就匆匆策馬走了，也沒跟我打聲招呼，他舅父出征當(dāng)日也沒有趕回來。真是孩子大了，心也野了?！逼疥柟髡f。
“姐姐莫惱，去病走的時候來跟我請過安，還和戾兒打鬧了一通呢。他說要去那里找個老朋友，我也是還沒問清楚他就告退了。我隨即派了人跟著他，你也知道，去病行事莽撞，還像個小孩，我不放心他?！?p> “而且今天一早派去的人傳信說馬上就回到建安了?！被屎笤挳叄瑢m女則報，線人已經(jīng)回到宮中，要求見皇后，皇后立允。
“啟奏衛(wèi)皇后，霍將軍已經(jīng)安全回建安?！?p> “他去見誰？”
“回皇后，霍將軍去見的乃是一江湖郎中，是一位姑娘，說叫月狐，好像是霍將軍舊相識。我派人查了這個人，她竟然是楚服的女兒，岑云孫女，岑桃夭。”
“什么，楚服的女兒？”衛(wèi)子夫一驚，差點將酒杯掉在地上。又發(fā)現(xiàn)平陽公主一臉疑惑的看著，就連忙說：“姐姐，我現(xiàn)在有點不舒服，需要回宮，你且稍坐，我馬上回來?！?p> 平陽公主自知此時和陳氏被廢有關(guān)，便不便多問，應(yīng)允了。
回到椒房殿，衛(wèi)子夫急招來幾人問到：“不是說此事已經(jīng)了解，你們是如何辦事的。為何楚服之女尚在人世，速速給我抓來。抓不到人，后果你們知道?！?p> 幾個黑衣人臉色巨變，應(yīng)允而下。
此時的岑桃夭坐在藥攤前，眼前都是去病的身影，離別時候，他的眼神多么失望，他的心思岑桃夭怎么會不知道，可是去病為何偏偏要是霍家人呢，他的姨母是衛(wèi)子夫，是衛(wèi)子夫害死了她的家人，她知道去病一定不知情，但這道坎她今生是過不去的?？墒敲看慰吹饺ゲ?，她的心就像被拴住一樣，動彈不得，可是卻只能忍痛拒絕他。
“師傅又思春了?！比A兒搖著頭說。
百草一巴掌打在華兒頭上，“你一小孩說什么思春，小心我告訴師傅。哎，師傅為何不隨霍將軍去建安呢，建安城可熱鬧了，又繁華，人又多，還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東西。”
“好吃的，好玩的？”華兒眼睛都亮了，沖到岑桃夭面前，“師傅，你為什么不跟霍哥哥去建安，那里可好玩了，還有好吃的。你為什么想，不去。”
正在發(fā)呆的岑桃夭突然被華兒一問，嚇了一跳，“小兔崽子，你嚇?biāo)牢伊??！?p> “師傅定是在想霍哥哥，在思春?！比A兒得意的分析到。
“你，你想死啊，說誰思春呢，人小鬼大。百草收拾他?！?p> 百草提起華兒，照著他的屁股打了幾下，華兒叫著，“不要呀，不敢了師傅，師傅……”
惹得周圍的人哈哈大笑，岑桃夭也笑了。這段時間，又見不到去病了，不知又要何時才能再見了。
夜晚的街道安靜得連根針掉地都能聽見，秋風(fēng)瑟瑟的在街道中穿梭。
突然，幾聲狗吠傳來，岑桃夭屋頂多了幾個黑衣蒙面男子，他們進入院內(nèi)，往窗紙里注入迷香。
不一會兒，只見回建安的路上，月光的照射下，樹林里穿梭著幾匹疾馳的馬，馬背上馱著已經(jīng)昏迷的岑桃夭和華兒，華兒今夜非要和岑桃夭睡，岑桃夭只能抱著他，哄他睡著。不想他們連華兒一塊兒擄來。
等醒來的時候，岑桃夭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干枯的草上，四周陰暗潮濕，還有圍欄圍著，這時有人進來，是衛(wèi)兵，還身穿軍服，帶著佩劍。
“這是哪里?”岑桃夭不解的問到。
“牢房?！毙l(wèi)兵說完要拖著岑桃夭出去。
“牢房！我，你要帶我去哪里，你放開我?！泵珊顾幍乃幜κ沟冕邑菜闹珶o力，只能任其擺布。
衛(wèi)兵帶著岑桃夭走到一間掛滿鐵鏈，各種刑具的牢房，把她扔在地上。
岑桃夭凝視著周圍的一切，突然看到牢房中間的位子上坐著一個男人，旁邊還站著一個，手拿鞭子。
“你叫什么名字?！?p> “這位大人，我犯什么事了，被關(guān)在這里?！?p> “問你叫什么名字。”男人不耐煩的說。
“小女子，月狐?！?p> “月狐，我看你應(yīng)該叫岑桃夭吧，岑家孫女?？煺f，你知道什么?！?p> 岑桃夭驚住了，他怎么知道，我叫岑桃夭，莫非……
一記長鞭打在月狐身上，痛得她顫抖，她知道自己身份肯定暴露。要不是她被下了藥，憑這幾個獄卒怎會傷得了她。
岑桃夭被打得渾身是血，嘴角也掛著血絲，但是她拒不出聲，她現(xiàn)在只想知道，她的徒弟們怎么了，會不會受到牽連。
“皇后，獄中女子什么都不招，都打得皮開肉綻了?！?p> 皇后躺在金色的羅帳內(nèi)，輕言細語的說到：“把她帶上來。還有，那個孩子。”
此時，李敢正要出宮回家，走到宮墻門口，見一宮女抱著一個小孩匆匆趕往椒房殿，他與其擦肩而過，就看了一眼昏睡的孩子。
“華兒！”李敢驚呼道，立刻拉住宮女，問到：“你要帶他去哪里。”
“李將軍不要阻攔奴婢，我是奉皇后之命把這個孩子帶到椒房殿的，其他事情……我……一概不知道啊?！闭f完抱著華兒就瘋狂的向前跑。
“皇后……”
“糟了，定是出事了?！崩罡伊⒓次搽S上去。
只見兩個人拖著一個渾身是血，頭發(fā)亂蓬蓬的糊在臉上的女子也向椒房殿走去。李敢心頭一驚，認出是岑桃夭，不知道岑桃夭怎么會到皇宮的，怎么得罪了皇后，他想立即截下岑桃夭，但又知皇后定不放人。只能另尋他法。
“皇后，人已經(jīng)帶到?！?p> “拖過來?！?p> 岑桃夭被重重的扔在地上，她的手指被夾板夾得紅腫，指甲也在受審時被殘忍拔去，鮮紅的血肉還在流血。
“你就是楚服的女兒?”衛(wèi)子夫走進岑桃夭，蹲在她旁邊，低頭問到。
岑桃夭虛弱的抬起頭，她看到了，是這個女人，就是這個衣著華貴，滿臉?gòu)扇莸呐藲⒘怂哪赣H，殺了她全家。岑桃夭的眼眶紅了，她想殺了這個女人，為什么這些女人的斗爭要讓自己的家人成為犧牲品，她恨這些浮華是非，恨這些女人。
岑桃夭抬起手，想要抓住衛(wèi)子夫，衛(wèi)子夫先一步起身，走向大殿鳳椅。
“你把我的……徒弟們……怎么了，你這個瘋女人，害死……我們岑家人還不夠嗎，他們……是無辜的。”岑桃夭一臉憤怒的看著鳳椅上的衛(wèi)子夫。
“巫族自古以來都是卑賤的，你們一輩子為天子辦事，就要時刻聽我們差遣，你們的命也是屬于大漢王朝的，楚服如此，你也如此?！?p> “說，你接近去病的目的是什么，陳氏被廢的事情你知道多少。”衛(wèi)子夫問到。
“我不會告訴你的，除非……你放了我的徒弟，不然，我就要……你們大漢的戰(zhàn)神死……我在他身上下了毒，沒有我的解藥，他是活不了的?！?p> “什么，你對去病做了什么！”衛(wèi)子夫驚呼，幾步?jīng)_下來，憤怒的抬腳踩在岑桃夭的手上，疼得她渾身是汗，卻咬著牙，怒氣沖沖的衛(wèi)子夫?qū)σ暋?p> “把人帶上來?！毙l(wèi)子夫吩咐下人。
華兒被抱了進來，岑桃夭看到華兒，用盡力氣想推開衛(wèi)子夫的腳，“華兒，華兒！你們對他做了什么?！?p> “這是你徒弟吧，他也該醒了，把他弄醒?！?p> 一位女婢將一粒藥丸放進華兒的嘴里，不一會，華兒就醒了。
“月姐姐，這是哪里，你怎么了?！比A兒看到岑桃夭后，哭鬧著想要掙脫婢女，去找岑桃夭，婢女卻緊緊的扼制著華兒。
“華兒，華兒別怕，不哭，師傅沒事?！贬邑步^望的看著掙扎的華兒。
“我說，我說，所有事情我都知道，我……都知道，你讓我死吧，我死了就沒有第二個人知道了，他們什么都不知道，我求求你放了他們?！贬邑惭肭笾l(wèi)子夫。
“你死？你死了就能解決問題，你在去病身上放了什么毒，解藥呢，拿出解藥，我就放了他?！毙l(wèi)子夫威脅到。
“我，我沒放……好，只要你能夠放了華兒，我就拿給你解藥。”岑桃夭欺騙衛(wèi)子夫說。
“放了他?！毙l(wèi)子夫?qū)︽九f。
華兒跑過來抱住渾身是血的岑桃夭，害怕極了，他淚流滿面的為岑桃夭擦著臉上的血?！皫煾担阍趺戳?，我害怕，華兒害怕?！?p> “華兒不要怕，不哭，快，把師傅香囊里面的藥拿出來。”華兒邊哭邊顫抖地把藥拿出來，衛(wèi)子夫接過藥。
“這下你放了他吧，藥我已經(jīng)給你了。華兒，不要怕，有師傅在?！贬邑舱f著就想去拔侍衛(wèi)的刀自殺，為了讓衛(wèi)子夫放了華兒。
突然，婢女傳話，“皇后，皇上來了?！?p> 衛(wèi)子夫卻很鎮(zhèn)靜，整理好衣冠，就跨向前幾步，行禮。這時，劉徹跨進椒房殿，看見岑桃夭和華兒。問到，“這是怎么回事，這兩人是誰。”
皇后遣退左右，附在皇帝耳邊說輕聲說到：“楚服之女?！?p> 劉徹一驚，上前查看了一番，對衛(wèi)子夫說“怎么還留下一個，不是說都已經(jīng)清除。”
“是我沒有辦好這件事，現(xiàn)在就把她處死，來人。”
“且慢，留她有用?！眲乜粗傺僖幌⒌尼邑舱f。
“最近太卜尋找巫族中能夠祭天之人，卻發(fā)現(xiàn)其他巫族已經(jīng)遁入南蠻之地，血統(tǒng)不純，不可祭天。留她有用。暫且留在宮中吧?！眲卣f到。
“可是，把她放哪里呢?！?p> “詹天閣缺藥師，先讓她留在那里吧?！?p> 就這樣，劉徹為了之后的祭天大典，就這樣強制將岑桃夭留在宮中為他研制丹藥，還以她的徒弟們相要挾。
李敢算是救了岑桃夭，他正著急想辦法之時，看到劉徹正像這邊過來，就主動和他攀談，并說看到一婢女抱一小孩去椒房殿，不知何意，皇上起疑，遂改道去了椒房殿。
岑桃夭和華兒在詹天閣暫且住下，劉徹吩咐御醫(yī)為其診治，他拿華兒的性命做要挾，岑桃夭只能答應(yīng)留在宮內(nèi)為其研制丹藥。
夜深了，渾身的傷痛使得她不能起身，只能躺床上。華兒已經(jīng)睡著了，她感覺到口渴，但是無法移動身軀，手上也纏繞著繃帶。
突然，聽到緊閉的窗門微微響動了。
“誰？”岑桃夭敏銳的察覺到。
那人竟然推開窗勁直跳入。
岑桃夭拼命想掙起來護住華兒。突然，那人沖過來捂住她的嘴。
“別叫，小狐貍，是我?！?p> 這聲音，是李敢。
油燈亮了，岑桃夭靠在李敢身上，李敢將水喂給岑桃夭，他注視著渾身是傷的岑桃夭，秀發(fā)凌亂的搭在她臉上，他用另一只手將它撥在她耳后。
“疼嗎，小狐貍，我真不該就那么走了的?！?p> “不疼。”岑桃夭半天說了兩個字。
“那天以后，我到處找你，但是都毫無音訊。昨天聽說詹天閣換了新藥師，我猜到是你，但白天不便來此，所以只好今夜翻墻進來?！?p> “謝謝你那天救了我和華兒?！蓖ㄟ^之前的攀談，岑桃夭知道是李敢救了他們。
“說什么呢，你傻吧。對了，你為什么被衛(wèi)皇后抓宮，是……因為霍去病嗎？”李敢盯著岑桃夭問。
岑桃夭的目光久久的盯著昏黃的油燈說“不，不是。我不想提起這個人，你也不要問了，我累了，李敢，你回去吧?！?p> 李敢似乎明白了，但沒有多問，“那你休息，我明天再來，有什么要需要你告訴我。”李敢放下岑桃夭，幫她蓋好被子，吹滅了油燈，在黑暗中矗立良久。
岑桃夭感覺他還沒走，就問了一句“你，走了嗎?！?p> “月狐，我會一直都在的?！崩罡艺f完輕輕一躍，跳出窗外，輕輕關(guān)上了窗門。
今夜沒有月亮，岑桃夭睜著眼，望著無盡的黑暗，聽著華兒輕輕的喘氣聲，思緒回到前些日子。
“從今天起，你不許再糾纏去病，在詹天閣好好為皇上辦事，你家的事最好不要讓我知道你告訴了第二個人，否則，你的徒弟們會和楚服，不，會比她還慘。”
衛(wèi)子夫，大漢最高貴的女人，她有著傾世的容顏，這容顏本應(yīng)似水溫柔，應(yīng)是慈愛的母儀天下之人才會擁有，可是一個能爬到這個地位的女人，無論面容有多姣好，要是沒有一顆狠毒的心，她的身份永遠都只會是夫人。岑桃夭見識到了后宮最高地位的女人，自知到其他的妃子，寵臣定也如此。他們和這浩大的皇宮一樣，內(nèi)心深不可測，如同荒野巨獸般可怕，她已經(jīng)失去了家人，她不想重復(fù)這樣的絕望，她不想因為自己，害了她的徒弟，她答應(yīng)了皇后，從此不見去病一面，為了這世間無辜的生命，她的感情在這深宮里沉淪。
深秋的到來，讓一切的生命都變得脆弱敏感。經(jīng)過一個月的休養(yǎng)，岑桃夭身體差不多恢復(fù)了，她變得不愛言語，每天帶著華兒在詹天閣采藥，曬藥，甚至從未和宮里的人講過一句話，大家都以為她是個啞巴，不予理睬。只有到了晚上，李敢會來看她，給華兒帶好吃的，陪她聊天，告訴她他所打聽到的厭次的事，岑桃夭知道百草他們沒事，他們也從李敢那里得知岑桃夭沒事，岑桃夭讓李敢騙他們說，她是來建安找他的，徒弟們也沒有懷疑，她心里的石頭也就落地了。
詹天閣的制藥房是劉徹為了研制長生不老的丹藥而建造的，原來是李長君為其煉藥，其他藥師輔助。李長君仙逝后，劉徹命人從民間尋來一位據(jù)說也是會煉制丹藥的巫族人，繼續(xù)為其煉藥。岑桃夭不知道這些丹藥是不是真的能使他長生不老，但這個頗具野心的皇帝留她干什么，那天她只聽到什么祭天，之前爺爺也說過，但是爺爺說她沒有靈力不能祭天，但岑桃夭只能先隱瞞這件事。
衛(wèi)子夫傳召讓去病從軍營趕回宮一趟。
“皇后匆匆叫我回宮有何事，我那軍營里正忙呢?！比ゲ〔胚M椒房殿行完禮就問。
“你這個小子，多久沒來看姨母了，我這不是想你了嘛，你看戾兒也是天天念叨著你。過來讓姨母看看瘦沒瘦?！毙l(wèi)子夫這時的語氣，態(tài)度和她的溫柔才和她傾國的容貌匹配。除了皇上和兒女，她最掛念的是這個能為她鞏固地位的侄子，自是視為己出，視為衛(wèi)家的大功臣。
去病蹲在她腳下，把臉湊過去，衛(wèi)子夫捧著看了半天說“黑了，還瘦了。得好好補補。來人，把霍將軍最愛的吃食端上來?！毙l(wèi)子夫一臉擔(dān)憂的說。
“姨母，你這把我叫回來就為了吃頓飯啊，我這軍營還有事。改天，改天?！闭f完就要走。衛(wèi)子夫一把拉住他，“你都回來了，還不陪姨母吃頓飯啊，不準(zhǔn)走?！?p> 去病無奈，只好留下。
“來人，看茶。”
侍女這時候端上一杯茶給去病。去病端過來，邊喝邊問到“戾兒呢?！?p> 這茶，去病遲疑了，連忙仔細聞了聞，這味道是……
在厭次，岑桃夭從綠香囊里拿出來一粒黑色的藥丸往去病嘴里塞。
“你要毒死我呀，這是什么，怎么這個味道，有一股陳皮味，還有點甘甜？”去病被迫嘗著味道。
“哈哈，這是用陳皮和甘草做成的糖，本是要給華兒吃的，今天就賞給你了。”
去病不喜歡吃甘草，所以對這味道記憶記憶猶新。沒錯，是岑桃夭的糖。
“姨母，這茶，哪里得來的，味道好奇怪?！?p> “哦，這是，陛下昨日送我的，想著你來先給你嘗嘗，你若不喜歡，喝了這杯就不要喝了，姨母重新給你換你愛喝的。”衛(wèi)子夫泰然自若的解釋。
去病似乎想到什么，匆匆應(yīng)付了姨母，就急忙趕回軍營。
回軍營后叫來破奴，“你回厭次看一看岑桃夭那是不是出事了，速速回來告知我?！?p> 去病感覺岑桃夭好像出事了，他堅信那杯茶的味道就是陳皮甘草糖的味道，會不會是皇后已經(jīng)知道了這件事，都怪他去厭次時沒有防備，定是被姨母的人跟蹤了。
前幾日，匈奴逃遁，衛(wèi)青帶部隊追擊，大勝。而就在軍隊大勝回歸之時，軍中則出大事。李廣在軍中自刎了，據(jù)說是因為此次做右翼軍實施迂回包抄戰(zhàn)術(shù)時，迷了路，耽誤了軍期，自覺有失顏面，為了為其部下開罪，便自刎于營帳。一代開國英雄，戰(zhàn)場梟雄竟然用此方式了結(jié)了一生。消息傳到建安時，舉國悲痛。
破奴回報，“張百草說岑桃夭已經(jīng)離開厭次，說是來尋李敢的。”
“什么，尋李敢！”去病怒了，不是說不來建安，她那么決絕的拒絕她是為了李敢，去病的眼神里充滿了憤怒和失望，他決定當(dāng)面去找岑桃夭問清楚。
清早，李廣的棺槨隨著軍隊已經(jīng)運送回建安城。百姓自覺的從城門排到李家門外，對于這次大漢的軍隊有一次的勝利，他們沒有表現(xiàn)出喜悅，而是為一代名將的逝去而悲痛著，寒風(fēng)中，無論衣著華麗的貴人，商旅，還是在寒風(fēng)中瑟瑟發(fā)抖的衣裳襤褸的乞丐，都面色沉痛的迎接著這位守護了他們?nèi)睦蠈⒌氖w，他雖不是戰(zhàn)死，他以這樣的方式離去，是令人惋惜的，悲痛的。而最能安慰這種無奈離別的，則是天下百姓的這種感激之心，是人心，真正的人心。
李家的宅邸不算是建安最華貴的，一心守護大漢的李家，世世代代都是忠義之士，不慕名節(jié)。偌大的白燈籠，白色挽紗掛在李家的門前，前來吊念上香的人絡(luò)繹不絕。
霍去病上香過后，向其夫人問及李敢，卻說一日未見他出現(xiàn)，還說他近幾日經(jīng)常進宮。
霍去病向李家人告辭后，立即跨上馬進宮。李敢知道李將軍之事，定是難以接受，那岑桃夭去哪里了？進宮，他經(jīng)常進宮干什么？霍去病快馬加鞭往宮里趕。
今夜煉丹房只有岑桃夭一個人值守，偌大的房間里放著四尺高的鎏金丹爐，丹爐下面是熊熊燃燒的炭火。岑桃夭坐在一旁整理著桌上的各類藥材，她今夜就負責(zé)不讓爐火熄滅并且將下一批藥材整理出來。
這時，門開了，李敢醉熏熏的提著個酒瓶搖搖擺擺的走進來。原本清秀白皙的臉龐今日卻如此滄桑，岑桃夭知道李廣將軍的事，看著李敢的樣子，他應(yīng)該是多么傷心，岑桃夭從未見過他這副模樣。她連忙上去扶住他，將他帶到門外的長廊。
“怎么喝那么多，難受嗎？”岑桃夭拍著他的背問。
“我爹走了，他自刎了……連他最后一面……我都沒看到?！崩罡冶吹腻N著胸口，“哥哥們走了，現(xiàn)在爹也走了，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他的眼中含著淚水，卻木訥的望著酒壺，悲痛的連握酒壺的手都在不住顫抖。
他抬起頭望著岑桃夭，突然忍不住落下了淚。岑桃夭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只能靜靜的陪著他。
“我能抱抱你嗎？”李敢說。
岑桃夭知道現(xiàn)在的李敢是多么難受，這種悲痛她知道，就像她失去母親的時候。
岑桃夭輕輕摟過李敢，李敢的酒壺落地，他靠在岑桃夭肩上，緊緊的摟著岑桃夭。蕭瑟的西風(fēng)灌進長廊，吹動了岑桃夭的黃色裙擺，她就這樣讓李敢伏在她肩膀上哭泣，不時的輕輕拍著他的背，輕聲安慰著他。
在宮中找了好幾圈的去病恰巧經(jīng)過，他站在長廊的另一頭看著兩個相擁的人。
岑桃夭的頭發(fā)是挽起來的，上面插著一根木釵子，詹天閣藥師的衣著，單薄的粉色上衣，黃色的底裙，還有統(tǒng)一的面紗遮面。他不用看她的臉就知道是她。
原來她進宮當(dāng)了藥師，她為什么要來，她不是說她恨這里。為什么李敢抱著她，去病握緊了拳頭，他想上前，卻又猶豫了，或許岑桃夭只是在安慰他而已，他就站在那靜靜的看著，風(fēng)吹著他清瘦的臉頰。
李敢終于在酒精的催發(fā)下靠著岑桃夭睡去了，不知道之前喝了多少酒。岑桃夭想將他扶到房里休息，可是李敢太重了，一下子突然就要滑到地下，去病一個健步?jīng)_過來扶住他。岑桃夭的眼神對上去病，她愣住了，去病，他為何在這里。
去病卻先把目光轉(zhuǎn)移開，扶著李敢問，“把他放哪？”
岑桃夭回過神，想了想鎮(zhèn)定的說：“跟我來。”
將李敢放到床上，去病也坐在床沿上，岑桃夭摘下面紗，兩人都不講話，燭光搖曳著，將岑桃夭的身影和在燭臺亂飛的飛蛾的影子一同投射在墻上。
“不是說過不來建安，為何進宮做藥師?！比ゲ]有看岑桃夭，看著自己的雙手問岑桃夭。
岑桃夭不語。
去病起身，將自己的黑色披風(fēng)披在她身上，“都過深秋了，怎么不知道穿多一點，這么單薄?！比ゲ〈隉嶙约旱碾p手，放在岑桃夭凍得發(fā)紅的臉上。
“怎么這里連火爐都沒有，這么冷。”
岑桃夭沒有回答他，她想告訴去病一切，可為了徒弟們，她不能說。去病不怪她來建安，不怪她進宮，她如何能說出口。
“昨天去姨母那里，她給我喝的茶就像在厭次你硬要塞給我的陳皮甘草糖。你知道我最不喜歡甘草，我立馬嘗出來了。你進宮不會是跟姨母有關(guān)吧？”
“不是，是我自愿進來的?！贬邑策~開臉龐，去病的手僵在原地，過了一會又默默收回。
“那你為什么要來這里，張百草說你來找李敢？我上次說帶你來建安，你……”去病還未說完，岑桃夭打斷他。
“我是來找李敢的，誤打誤撞的進宮了?！贬邑惭劭衾锏臏I馬上就要流出來了，她不敢看去病，低著頭望著影影搖曳的燈芯。
如果現(xiàn)在不做決定，岑桃夭以后也做不出任何決定的，她離不開霍去病，離開他她會死去的，但現(xiàn)在她想讓自己的心盡快死去，為了徒弟們，她愿意成為行尸走肉，她寧愿心死，也不愿看著華兒變成一具冰冷的尸體。
她看向華兒，堅定的轉(zhuǎn)過頭，通紅的眼睛看著去病的眼睛，“我心里有李敢，不是你，你走后我才發(fā)現(xiàn)，所以我來找他，你走吧，我們以后沒有任何關(guān)系了?！?p> 岑桃夭抬頭注視著霍去病深邃的眼眸，他眼底充斥著悲傷和不可思議，他的眉頭又皺起來，他不信岑桃夭的話，但也不知道岑桃夭為什么又這樣。三年前的不告而別，今日又這樣。岑桃夭，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不信，你不用騙我?！比ゲ±淅涞恼f。
“這是你的事情。夜深了，請霍將軍離開，我還要去值夜。”岑桃夭說完就要將他的披風(fēng)脫下來還給他。
去病立馬搶先一步抱住她。
岑桃夭越掙扎，去病抱得越緊。
“放開我，你快放開我……”岑桃夭拼命想掙脫去病，他身上的味道是那么熟悉，他的懷抱里的溫暖會讓岑桃夭后悔。不行，她一定要放下這段本就不應(yīng)開始的感情，爺爺?shù)脑捠菍Φ模铧c害了華兒，她不可以再讓他們處于危險境地了。
“岑桃夭，三年前這樣，今天你又對我說那么絕情的話，為什么，你為什么要這樣，我說過我霍去病此生是不會放開你的。”
“不要說了，我們是不可能的，你是霍去病，是將軍，我一個逃亡的罪人之女和你在一起是沒有結(jié)果的。況且……我說過……我不喜歡你了，我所愛之人是李敢。”岑桃夭不再掙扎，流著淚說。
去病放開她，抬起她的下巴，“溪兒，你不會騙人，你的眼睛告訴我你在說謊。告訴我，到底怎么了，不要再騙我了好不好。是不是姨母……”
岑桃夭一把推開他的手，“霍去病，我說不喜歡你就是不喜歡你，我為什么騙你，你走吧，不要再問我了?！贬邑部吹交羧ゲ⊙蠏熘莻€他送的香囊。
“你轉(zhuǎn)過頭去，那個香囊，我同樣送過給李敢，我之前那樣對你是因為你救過我，現(xiàn)在我發(fā)現(xiàn)這不是感情，是感激。李敢才是我真正的心上人?！?p> 去病轉(zhuǎn)頭看到李敢腰間掛著同樣秀圖的香囊，他怒火升起，一把拽下他腰間的香囊。
“你知道他已經(jīng)娶妻了嗎，他都有兒子了?！?p> “我不在乎?！?p> “不在乎？你說過你要在厭次等我，多久都等?！比ゲ〉难劬Χ細獾冒l(fā)紅，他如同一頭發(fā)瘋的野豹一樣，恨不能現(xiàn)在就把她撕碎。感激，她說對他的感情是感激。
“岑桃夭，你真的要那么絕情嗎，感激，你知道這兩個字有多傷我的心嗎，你太無情了。”
岑桃夭冷漠的看著去病，“這是你的事，現(xiàn)在，請霍將軍離開，不要再來找我。從此……你我是路人?！?p> 冷月夜，相離別，催心話，絕情詞。世間的情感真的如此脆弱，在門第面前，在一切時間和距離面前都是不堪一擊的。
霍去病策馬回到軍營，提起一壺酒就往嗓子里灌，現(xiàn)在他懂了，這些情感他以為他得到過，岑桃夭的話句句在他心上像刀割一樣。他發(fā)瘋似的喝著烈酒，提起梅花槍，亂舞一通，舞到熱時，他脫去上衣，繼續(xù)邊飲酒邊舞槍。破奴聞聲趕來，差點被他刺傷。去病扔下梅花槍，失望的坐在地上，抬起頭又灌一口酒。
“將軍，你沒事吧?！?p> “破奴啊，我不是她心上人了，她說對我的感情是感激，是因為我救了她?！比ゲ『燃t了臉，竟然還笑了起來。
“女人吶，如今我明白了。只有行軍打戰(zhàn)，只有殺敵是真實的，只有出生入死的兄弟們才不會騙你，會一身追隨你。呵呵，什么岑桃夭，什么月狐……”
破奴從未看過霍去病這樣，正所謂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啊。
皇宮里，岑桃夭坐在丹爐旁，癡癡的看著爐火在跳躍，淚水悄然滑下臉頰。她傷害了去病，早在三年前她就不應(yīng)該遇到他，不應(yīng)該愛上他。爺爺?shù)脑捠菍Φ?，這緣分讓她太痛苦了，她的心已經(jīng)死了，去病這次是真的相信她了，她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了。他們兩個真的成了陌路人了。但她又能怎么辦呢，或許天意就是如此吧。
傷痛總會隨著時間的流逝，岑桃夭在詹天閣已經(jīng)有些時日，而這段時間，去病一次都未尋過她。李敢也因為家父的事沒有來過。華兒和岑桃夭就每天在詹天閣煉丹藥，整理藥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