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計(jì)較

　　“二姑娘?！庇駮陀褴苾A身見禮。

　　裴悠然隨意擺擺手，湊至桌邊，俏聲道：“大姐姐，我來同你一道去給祖母請安?！?p>　　咔！

　　裴錦歌手中的軟膏毛筆應(yīng)聲而斷。

　　刻骨的恨意讓她險些失態(tài)，將筆遞給玉芷，她冷聲道：“不識好歹的東西，拿去燒了吧！”

　　用手絹輕輕地試了試手，裴錦歌面帶寒意。

　　害我親者，猶如此筆。

　　垂下厲光四溢的眸，她道：“我瞧著今個兒的太陽，也是照常從東邊升起的嘛！”

　　裴悠然微怔。

　　今日的裴錦歌，似乎變了。

　　說不上具體哪里變化，但比起往昔，稍顯凌厲。

　　須臾，她回神笑道：“大姐姐就莫要取笑妹妹啦，今日長公主設(shè)宴，祖母讓我與你一道，我觀時辰尚早，便來瞧瞧姐姐的著裝?！?p>　　長公主設(shè)宴？

　　這不提，她倒是給忘了。

　　既是長公主設(shè)宴，怕‘瞧瞧著裝’是假，‘討要’東西才是最終目的。

　　裴錦歌眸光流轉(zhuǎn)。

　　這次，不如就將計(jì)就計(jì)！

　　她不接這茬，反問道：“我怎么不記得祖母讓你與我一道？莫非我們的祖母，不是同一個？”

　　不是自視清高嗎？那就拿出你的資本。

　　“……”聞言，裴悠然面色陡然一僵，心中憤憤。

　　這賤人今日怎會如此的討人厭煩？不搭她的話就罷了，反而還故意尋事。

　　努力壓下內(nèi)心的不快之意，她維持著面上的笑，道：“瞧我這記性，是姨祖，我道錯了，大姐姐萬萬不要與妹妹計(jì)較這些?！?p>　　這姨祖，指的是小夫人吳氏。

　　老太爺已故，只要老夫人不點(diǎn)頭，吳氏便只能一日為妾，終身為妾。

　　哪怕是自己的親兒女、親孫子女，也只能稱道姨娘、姨祖。

　　裴錦歌：“我自是不會與你計(jì)較，畢竟不是什么人什么事，都值得我去計(jì)較的。”

　　你，也不配！

　　“……”賤人！果然還是瞧不起她的。

　　“我雖然不計(jì)較，但你得長記性。大景最重嫡庶尊卑和孝道，若是叫外人省得，怕是要笑話咱們恒安公府沒有規(guī)矩。如此，你便抄十遍《禮則》吧！”

　　“……姐姐教訓(xùn)得是?！苯┯财?，裴悠然才低眉順眼應(yīng)下。

　　雖未道反駁的話，但那雙掩在陰影之下的眸子里，恨意幾乎溢于言表，手中的繡絹也被她用力扯得皺巴巴的。

　　裴錦歌，你不身敗名裂，難消我這些年的伏低做小之恨。

　　余光瞥見她面容扭曲，裴錦歌面上呈現(xiàn)出光明正大的不屑。

　　你可要早日習(xí)慣，這才是開始呢。

　　裴悠然：“……？”

　　是她錯覺嗎？她好像看到了赤裸裸的不屑？

　　*

　　松竹苑，裴老夫人的院子。

　　即便是十五，又逢沐修，但因著裴錦繡與幼弟在繁洛城侍疾、裴末與裴務(wù)外出辦差、小夫人吳氏又感染風(fēng)寒的緣故，裴錦歌和裴悠然到得是最晚的。

　　“祖母萬福，小嬸安好，請二嬸安?！迸徨\歌規(guī)規(guī)矩矩地問好，大家風(fēng)范盡顯。

　　她面色平靜，實(shí)則內(nèi)心波瀾云涌。

　　這些人，除了她的親人，還有……她的仇人！

　　老夫人唐氏慈愛道：“沅沅來了，都是自家人何必多禮，快到祖母身邊來?！?p>　　裴錦歌，乳名沅字。

　　走至唐氏身邊坐下，她眼眶微熱，卻還是穩(wěn)聲：“是禮不可廢。雖說自家人無需客氣，但修身養(yǎng)性之事，日不可棄?！?p>　　老夫人拉過她的纖細(xì)的手，笑道：“你這張嘴巧得很，沒人說得過你?！?p>　　話中的寵溺之氣滿語。

　　二夫人李氏見自家女兒在后邊氣憤膺怒地扭著手絹，忙斂了眼中的不滿，調(diào)笑道：“還是沅沅知禮懂事，哪像我的雅雅，一天盡是淘氣，還不到我這兒來?！?p>　　裴悠然，乳名雅字。

　　聽見自家母親的話，她恨恨地甩袖抬步。

　　裴錦歌瞧見了，也不點(diǎn)明，只嫣然巧笑道：“二嬸如此，我該要無地自容了，二妹妹的禮義廉恥之節(jié)，可是深得二嬸真?zhèn)?，我哪敢相提并論?！?p>　　畢竟論起不知羞恥，你們才是專業(yè)的。

　　李氏佯慎：“母親說得不錯，你呀！這張嘴巧得很，怕是沒有人能說得過你喲。”

　　四小姐裴惜顏是個極為跳脫的性子，她嘻笑道：“大姐姐今日來得比我還晚上片刻，以后母親再說我時，我有得反駁了。”

　　“你少和你大姐姐攀比?！比蛉祟伿蠎凰?。

　　裴惜顏嘟喃：“哼！這叫什么？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diǎn)燈?！?p>　　裴老夫人笑侃：“喲！我們微姐兒委屈了。”

　　裴惜顏，乳名微字。

　　“祖母取笑我～”

　　席間一片笑聲，端是和樂融融。

　　請安過安后，裴錦歌便回了行止院準(zhǔn)備赴宴妝容，她端坐在境前，一雙平靜如水的眸子好看如斯。

　　淺藍(lán)色的寶石步搖插在她墨色發(fā)間，錦上添花。配上同色系的蜀錦云裙和金線繡鞋，就如九天踏月而來的仙子。

　　玉書滿眼驚艷：“姑娘貌美，連為女子的我都要忍不住傾倒，今日定能在宴會上艷壓群芳?！?p>　　捻起水晶鑲玉耳墜，裴錦歌調(diào)侃：“剛剛未與我同去松竹苑，莫不是在此偷偷吃了蜜糖？”

　　嘴兒這般甜。

　　“姑娘明鑒，奴婢沒有！”玉書趕緊擺手，只差跪地表清白了。

　　玉芷忍不住笑她：“姑娘這是夸你嘴甜?！?p>　　“……”玉書聞言不說話，卻是悄悄紅了臉皮。

　　裴錦歌收拾妥當(dāng)，距午時還欠一刻。

　　長公主的百花宴是在碧靈閣舉行，開宴時間定于末時兩刻。

　　恒安公府到碧靈閣的路程算不得遠(yuǎn)，加上中間可能被耽擱的時間，約莫是三刻鐘。宴會得提前兩刻鐘到場，共去近半個時辰。

　　也就是說，還有約半個時辰的時間。

　　裴錦歌不緊不慢的，至正大門前時，已是過去了兩刻鐘。

　　二夫人李氏和裴悠然來得較為早，等的時間長了，有少許的不耐煩。

　　“瞧瞧這都是幾時了？我看她們就是故意讓我們來早的?！?p>　　明明約了午時三刻出發(fā)，現(xiàn)在都午時近兩刻，人都還沒有來，不就是故意想讓她們難堪嗎？

　　“雅雅，莫要動怒。記住，將來你是要進(jìn)那處門檻的，切勿再如此。今日可是你的大好……”時機(jī)。

　　“哎呀，二嬸和二妹妹來得好生的早。不是約了午時三刻的嗎？來這么早作甚？現(xiàn)在已是仲春，正午的日頭極盛?！?p>　　裴錦歌清脆悅耳的聲音響起，李氏的聲音也戛然而止。

　　微愣須臾，李氏才訕笑道：“瞧沅姐兒這話說的，早幾刻晚幾刻有何關(guān)系的?！?p>　　那么多年她都等了，不差這一時半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