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恩人
滬祿寺在大景的地位僅次于皇家寺廟,香客頗多,且前來的多是達官顯貴。
是以廟中雖一切從簡,但為了保護香客隱私,禪房大多是一間主室?guī)б婚g偏房獨立存在。
所以即便共同在廟中待了三天,裴錦歌也未曾同吳氏、李氏等人好好“說過話”。
“?。〗K于結束了,這起早貪黑的日子我可受夠了?!毙宰託g快的裴惜顏道。
每天不僅起早貪黑,還聽課抄經(jīng),她都快要自閉了。
顏氏聞言,用手指戳她的額頭道:“你這丫頭亂說些什么呢。”
回程時,裴錦歌是與唐氏一輛車,顏氏帶著裴錦繡和裴惜顏一輛車。
裴錦歌腦海中回想著前一日與那尊“佛像”的對話——
“大師就不怕我是壞人,拿了這東西就不承認么?”
“你不會,我記得你身上的氣息?!?p> “這么說,大師認識我?”
“你出生之時為你批命的便是貧僧。”
“我的水滴紅墜就是你送的?”
“不,那原本就是你的?!?p> ……
收回思緒,她忍不住道:“祖母,我曾聽爹爹提過,我出生時有一云游道士曾為我批過命?”
唐氏看著她,柔和道:“可是竹凈大師與你說了什么?”
原來那佛像之外的人叫竹凈。
裴錦歌點頭道:“大師送給了我一個盒子,說里面的東西與我有用,讓我將它置于枕下。”
當然,裴錦歌并沒有說這東西只是暫時交由她保管而已。
“我聽淺淺和微微說,你近來常作夢魘,既是竹凈師傅給的,那好好收著便是?!?p> 裴錦歌軟聲道:“淺淺和微微也真是的,隨便聽了一嘴都要告訴祖母,又不是甚大事?”
唐氏點了點她的額頭,慎道:“你呀!別不把這當回事,夢魘很影響人的精神氣的。”
晚上休息不好,第二日便做什么都提不起興趣,久而久之,身體自然會被拖壞。
想到這里,唐氏又道:“日后請安不必去那么早,你不休息老婆子我還要休息呢,聽見沒?”
“是是是,沅沅知道了,以后定然去得晚晚的,讓祖母多多休息?!迸徨\歌心中一片柔軟,哪還能不如她老人家的意?。?p> 唐氏被她逗得忍俊不禁:“你這張嘴慣會哄人,說什么都是一套一套的。”
話至這里,唐氏頗似感慨道:“你素來聰慧,想必也是猜到了?!?p> 裴錦歌聚精會神,就在等唐氏接下來的話。
“那所謂的云游道士,其實就是竹凈師傅。這事說來話長了……”
哪怕時隔多年,唐氏都仍記得裴錦歌降生那日的場景。
因著生頭一胎比較艱難,蘇氏有點難產(chǎn),一天一夜才將將誕下裴錦歌,卻是個死胎。
眾人都覺得不敢相信。
尤其是裴末,他直接就沖進了產(chǎn)房,看著那小小一團的襁褓,身心都在顫抖。
他仔細端詳那張小臉。
白白嫩嫩的,漂亮得不像話。既不像剛出生的嬰兒,也不似穩(wěn)婆口中的死胎,分明就如同睡著了一般。
除了額心的那一點朱砂,其余的地方像極了因體力不支而昏迷的妻子,令人歡喜得緊。
裴錦歌在恒安公府占嫡,又在大房占長,還是裴末與蘇氏愛的結晶,注定是要在萬千期待中降生的。
可惜天不遂人愿,眾人悲痛不已。
也是這時候,竹凈出現(xiàn)了。
他告訴唐氏與裴末裴錦歌并非死胎,而是因為她的命格太過于尊貴,她自己壓不住。
后來竹凈取了裴錦歌的一滴額間血,并將其置于那水滴墜中,制成吊墜給裴錦歌佩戴。
說來也是奇怪,在戴上紅墜的那一刻,裴錦歌竟真的睜開了眼……
“所以啊,那竹凈師傅還是你的救命恩人?!碧剖先缡堑?。
裴錦歌:“……”
貌似當時睜開眼睛的人,是她。
所以,她其實是被竹凈帶來這個世界的?
*
“啪!”
金碧輝煌的宮殿,低調(diào)卻又不失奢華的屋中,驟然就響起了手拍桌子的聲音。
“胡鬧!簡直是胡鬧,那可是他救命的藥!”身著明黃色紋龍長袍的中年男人怒心滿面。
他便是當今圣上,稱肅成帝。
想起那不孝子的所作所為,他心里的氣壓都壓不住,似一團亂糟糟火的在身體里亂竄。
抬手用力一擺,案幾上的一摞摞奏折便全部被他揮落在地,發(fā)出了沉重的聲音,一如他此時的心情。
簡直是越想越氣。
“朕往他的太子府送了那么多好東西,他怎么不換其他的?就算要用千年玉露枝,就不能只用一半嗎?”
簡直是氣死他了。
“皇上息怒,殿下這樣做,或許自有他的用意。”伺候的鐘公公有些戰(zhàn)戰(zhàn)兢兢。
殿下也真是的,叫人如何說是好啊。
“用意?他能有什么用意?難不成他還看上了裴末家的閨女兒……”
話到這里,肅成帝的聲音戛然而止,他轉口問道:“臭小子快及冠了吧!”
鐘公公道:“還有三月零六天便是殿下二十歲的生辰?!?p> 肅成帝暗自點頭:“那也是時候該定下太子妃了?!闭每梢越^了那人的念頭。
念兒之事就罷了,如今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還敢如此算計臭小子,真當他是死的么?
“丁回?!?p> 肅成帝的聲音落下,房梁上突然跳下一個黑衣人,站在案幾前神色恭敬。
肅成帝道:“你先去一趟濟元寺和滬祿寺,若是不行便安排人去赤國和晏國,務必找到菩提子?!?p> 濟元寺,大景朝皇家寺廟。
“是。”黑衣人應下,一個晃眼的功夫便從窗戶離開,瞬間消失在了屋里。
“鐘固,明日你親自送老師去恒安公府,順便……”
*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作為大景朝的帝都,上京無疑是最繁華的。
行至書安大街,聽著外面的熱鬧,裴錦歌不由得抬手擼起了藍色薄綢窗簾。
天空閃爍著迷離的光點,街道兩旁也掛著形式各異的燈籠,暗色的夜幕被點亮。
輕吟淺唱的曲伴著晚風徐徐而來,沒有月光煮酒,卻演繹了令人嘆惋的故事。
路上或是三三兩兩的貴公子結伴閑誑,或是平凡樸實的小夫妻慢行散步,或是努力營生的小販各種叫賣……
同人不同命,世間常態(tài)。
馬車輪子碾在地上發(fā)出的“咕咕”聲被城市的喧囂所掩蓋,這一刻裴錦歌覺得心情異常平靜。
放下簾子,她將視線轉至在閉目養(yǎng)神的唐氏身上,千年玉露枝總歸是有點用……她眉眼一片間柔和。
窗外的風景再繁華又如何?總歸不是她的,與她無關。
她的繁華,在恒安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