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參與熱鬧的中秋團圓活動的人不同的是,還在醫(yī)院值班的劉家旭和澍春剛從手術(shù)室里出來,經(jīng)過5個小時的手術(shù),兩人累得癱在走廊上,靠著身后一排的落地窗,說不出話來。
身后,窗外的月亮,像動畫片里的假月亮,又大又亮,兩人并排而坐,似是動漫里的青梅竹馬的小孩。靜默的歲月如此靜好,偶爾放空下大腦,整個人都跟著放松起來。
可惜,悠閑的時間總是不夠用,正愜意的兩人,被跑進來的李安碩打破了美好。
他像是只從狼口脫險的兔子,下了車就狂奔起來,跑到辦公室里沒找到人,根據(jù)別人的指引,就找來了手術(shù)室,遠遠的看見劉家旭和澍春并排坐在地上,透過藍色的落地窗,十五的月亮,發(fā)散出溫柔的月光,像似媽媽的目光那般包圍著他們。
李安碩遲疑了一下,停了匆忙的腳步,調(diào)整好呼吸,拉了拉衣服,一手插兜,邁著穩(wěn)健的步伐,走進了那片月光中。
“又有人來走模特步了?!笨吹剿匿?,有氣無力地用手肘捅了捅劉家旭。
“隨他去吧?!眲⒓倚裼袣鉄o力地答。
李安碩努力壓抑著自己的語調(diào),試圖放慢語速:“你們在……曬月亮?”
站在累癱的兩人面前,他挺拔的像只趾高氣昂的孔雀。
“坐下來一起?!眲⒓倚衽呐牡孛?。
李安碩二話不說,直接坐在他旁邊的地上,溶溶月光中,三人并排而坐。
靜坐了一會兒,李安碩仍壓著語調(diào):“聽說,孟祥云回來了?”
沒有人說話。
“你們倆個都知道?”
整個走廊安靜如谷。
“你們都見過了?”
空氣像似被一點一點冰凍起來,澍春有點喘不上來氣。
“為什么不告訴我?”李安碩從側(cè)面盯著劉家旭,看到他的喉結(jié)在上下蠕動。
咽了幾口唾沫,劉家旭也學著李安碩的語氣,平穩(wěn)地答:“她不愿見你?!?p> “她在哪里?”
“你們還是不見的好?!?p> “她在哪里?”
“她不會見你的。”
空氣一片凝滯,澍春能感覺到李安碩身上有股力量在不停地漲大,漲大,再這樣下去,怕是會像爆破氣球一樣,炸了他們?nèi)齻€。
李安碩卻沒察覺到這種情緒,他只是在想,全神貫注的想。
然后,他就像彈簧一般從地上彈了起來,撒腿跑了起來,很快就消失在走廊盡頭。
劉家旭仍坐著不動,澍春急了,道:“趕緊追啊?!?p> “他不知道祥云在哪。”
“他當然知道,那個房子就是他們一起買的。”幸?;▓@那個房子是祥云來曙光醫(yī)院后,李安碩才買來想要作為兩人的小巢,那時的劉家旭還在國外。
聽到澍春的話,劉家旭瞬間跳了起來,一邊脫掉白大褂扔給澍春叫道“我去追他”,一邊就向醫(yī)院外跑去。
將近十年,他一直守望著這個醫(yī)院,守望著這座城市,只希望有那么一天,她、他還有他能再次在街頭重逢,再次像小時候為了一起去上學聚集在十字路口,李安碩的那把大傘下,他和他看著她笑著蹦跳進來,三人湊在一起,嘰嘰喳喳得就像三只擠在一起的小雞仔。
現(xiàn)在,這一刻,自己守望著的重逢一刻即將到來,他為什么要去阻止呢?是因為祥云那還沒有開始講的故事么?還是因了祥云現(xiàn)在的處境?又或是擔心之后故事的走向?他自己也不清楚,理不清也道不明,只是直覺告訴他,就應(yīng)該追上去。
可是,當他來到幸?;▓@小區(qū)9號樓5單元301的門口時,這里卻沒有李安碩的身影,家旭敲了敲門,無人應(yīng)答。難道李安碩沒來這?正躊躇間,劉家旭好似聽見細微的聲音從樓上傳來,他輕輕地沿著樓梯一級一級而上,拐過通向四樓的拐角,他看到李安碩正坐在樓梯上,將臉埋在了臂彎里。
“李安碩?!?p> 聽到劉家旭的聲音,李安碩慢慢抬起頭來,明亮的月光透過窗戶正好籠罩在他淚眼迷蒙的臉上,月光里,他顫抖的嘴唇輕輕地吐出氣來:“家旭,我不敢敲門?!?p> 劉家旭輕輕嘆了口氣,在他的身旁坐下:“她不在?!?p> “她過得好么?”
劉家旭沒說話,只是使勁點了點頭。
“她嫁人了?!?p> “嗯?!?p> “她還做醫(yī)生么?”
劉家旭搖搖頭。
“她沒有出什么事吧?”
劉家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遲疑了一下,還是答道:“沒有,沒有出事?!?p> “那就好。”
這時,后趕來的澍春循聲來到了兩人的面前。李安碩看到她,想著之前種種,自己都將她當作了孟祥云,心里萬般的愧疚:“澍春,對不起?!?p> 春輕輕笑了一下:“那天天臺上不是說過了么,忘年交。不用再提?!?p> “謝謝你?!?p> 李安碩站了起來,劉家旭也跟著站起來:“我送你?!?p> “不用,我自己走走?!?p> 隔著窗戶看著李安碩下了樓,走在小區(qū)花園里的月色中,春沖劉家旭道:“師傅,出事了,姑姑搬走了?!?p> “怎么回事?”
“剛才聽門口的保安們議論,是姑父的躁郁癥犯了,每天晚上敲東西,小區(qū)的人就報了警。樓長去敲門的時候,姑姑不在家,姑父沒開門,等姑姑回來的時候,警察已經(jīng)把門弄開,姑父跟他們起了爭執(zhí),小區(qū)的人不愿意,非要他們搬走。”
“有誰知道他們搬哪去了?”
“我問過了,沒有人知道,姑姑的手機也關(guān)機了?!?p> 劉家旭深深的嘆了口氣,頓覺身心俱疲,丟了簪子又丟了人,一切回到原點。
兩人回到了醫(yī)院,等了幾天,都沒有孟祥云的消息,狄杰也沒再來進行化療,劉家旭又成了一只鷹,矗立在急診樓樓頂?shù)奶炫_上。故事像是沒有開始,又像是走向了終結(jié)。但劉家旭的心里是滿意的,至少他知道了她的現(xiàn)狀,雖然很讓人擔憂,他也知道了李安碩的情意,這十幾年來都未曾變過。
“師傅,你在等什么呢?”不知從哪冒出來的春,又站在他的身邊,問出了兩個月前的那一句話。
“等青春?!?p> 那像染了金邊的晚霞般燦爛的青春,那聚集在一把墨綠色雨傘下?lián)頂D的青春,那并排坐在歪脖子梨樹上蕩啊蕩的自由的青春。
它走了,可它還存在著。
春在心底嘆了口氣,老師總覺得她笨,可真正笨的卻是他自己。一切都在往前走,晚霞卷了散,雨水凝聚再墜落,梨花開了敗,它們還是它們么?既然我們不會踏進同一條河流,那能有同一個青春么?
春仰頭,看著劉家旭的側(cè)顏,覺得那里泛著光,好似美麗卻短暫的黃昏,燦爛又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