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芝駕馬賽了幾圈,有輸有贏,但與姑娘賽馬,幾個公子哥們都君子般得不作賭數(shù),周芝覺得無甚趣味,又回外場陪兩位客人去了。
有姑娘們看著,公子哥們賽地更是賣力,待周肅來時,幾人正賽地痛快舒爽。
“周大哥!”
“酉伯兄。”
酉伯是周肅的字,軍營六年少有人叫,忽地聽到,周肅還覺甚是陌生,多看了兩眼陳三郎與東山伯府的六郎吳岐庸,方才便是這二人喊了他的字。
因著周肅是站在地上并未騎馬,幾名公子哥便都速速下馬,隨后再扶下自家姐妹,周澹手都快伸到周芝眼跟前了,偏被自家大哥橫叉一手,英雄沒逞成,周澹朝周肅笑了笑,往旁邊挪了一小步。
周肅身量偉岸,周澹還需仰頭望著騎在馬上的周芝,這會兒周肅往她身旁一站,硬是顯得馬與人兒都嬌小了幾分。
周芝望著眼前的大掌,有些不敢確信。
周澹是嫡親的弟弟,兩人年歲相近,兒時手牽手去游湖踏春也是常有的事兒,可周肅便不同了,他年長弟弟妹妹們虛七歲,早早知曉“七年男女不同席”,往日周芝隨爹爹周鑄湯練完騎術,都是爹爹或者銀安扶她下馬。
是以今日周肅忽地將手遞與她,周芝便不免有幾分疑惑與怔楞。
駐軍代州六年,周肅甚少回京,周芝是掛念他,但這一刻的周肅對她來說,實在是陌生,因此周芝只微微扶了下周肅的小臂,自己側身下馬。
周肅自是看出了周芝的不自然,當下有些懊悔,怕被看出端倪。
“不若今兒個晌午去暉樂樓,我做東,替酉伯兄接風洗塵如何?”六郎吳岐庸恰好開口,周肅卻是暗地松了口氣。
約好時辰,幾人便要各回各府了,臨走前吳四姑娘拉著周芝說了好一會兒的話,她面皮其實比陳棽厚不了三寸,話到最后也是滿面霞紅,周芝瞧著只覺好笑,倒是滿口應下了。
“好妹妹,數(shù)你最自在了?!?p> 吳四姑娘留了這么一句話給她,周芝知她沒有別意,見怪不怪的嗯了聲。
母親頭疼她的親事也不是一兩天了,周芝知曉自己先前是被宮里悄悄傳話定了要入宮的,如今宮里熄了聲,母親雖從未在她面前說過,周芝未必看不出母親的擔心。
也是,到了她這般年歲還沒有定下人家的,在這汴京城屬實少數(shù),日子催人往前活,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沒幾年自在日子可過了。
周芝對嫁人這事沒什么想法,若是嫁人,最好是相敬如賓,若是未嫁...
“若是什么?”
“什么?”
周肅神情淡淡,“你方才念叨若是什么?!?p> 周芝回了神,意識到自己想的入神說脫了口,有些不好意思。
“沒什么,阿兄聽錯了罷?!?p> 周肅一愣,他耳目過人,離她這般近又怎會聽錯。
“是有難處了?”
“阿兄,”周芝抬頭瞧他,“我能有什么難處,不過是些瑣碎小事,倒是你與爹爹?!?p> 周肅不解,“我與父親如何?”
“我去與母親請早時爹爹正練拳回來,現(xiàn)又見了阿兄,想必也是沒多睡幾會兒?!?p> 原來是說他們睡得少,周肅覺得好笑,“敵軍襲營莫不還要雙方打個商量,幾時幾刻說好了再打。”
周肅原先甚少這般與周芝說笑,周芝只當他是在軍營六年性子開朗了些,便佯裝瞪他一眼,回青山閣去了。
周芝的身影尚未遠去,周肅耳邊卻突然響起一陣詭異的哨笛聲。
這聲音既低又急,霎時響起,又霎時熄聲,旁人想必還未有反應,只當是蚊子嗡嗡,而在周肅耳里,卻像是催命的魔音,令他略感不適。
“公子?”小廝見他面色稍沉,不安地問。
“備馬,去東郊大營?!?p> 望著周芝漸遠的背影,周肅原本揚起的嘴角落下,他再次告誡自己,萬勿節(jié)外生枝。
*
周芝回了閨房,聽銀葵來報說高氏的事已安排妥當,略滿意地點點頭,又簡單安排起踏春湖山的相關事宜來。
“定要叮囑縣主仔細茶水吃食?!?p> 這話周芝囑咐了不下三遍,銀葵只得一再應聲說曉得了。
其實是此次同行出游的豐國公賀家的三姑娘打小被嬌養(yǎng)慣了,某年也是出游玩樂,因著人多,系福昌縣主趙梒與周芝一同安排,哪想賀三姑娘因茶葉不是素日常品的乙夜清供,糕點不是出自平日愛吃的寶菱閣,當場便冷下了臉,雖不曾說過一句,但周芝對那日情形記得清楚,如今想想,多少還有些頭疼。
汴京賀氏一族最早可追溯到南北朝時期,算是名副其實的百年世家,祖上立從龍之功,身為開國國公府,從中走出的文武狀元不計其數(shù),也因此,豐國公一家子在整個汴京勛貴圈中都是出了名的權貴。
那賀三姑娘本是二房嫡女,然父母早逝,打小便被大房豐國公夫婦養(yǎng)在膝下,夫婦二人只有一子,看顧賀三姑娘便像眼珠子似的嬌貴,福昌每每開宴,最怕的就是請這位佛來,那排場,比郡主都不遑多讓。
奈何福昌已與賀府二公子賀沛定親,這下賀三姑娘更是成了她的小姨子,頭定親那幾天,福昌沒少跑侯府來找她倒苦水。
“我素日已算講究,怎她比我還要鋪張,光是奉茶便要三人,天爺乖乖,她是哪吒不成?!?p> 思及此,周芝兀自笑彎了眉眼,銀葵正聽她吩咐,忽不見聲響,忙抬頭一看,自家姑娘不知想到什么趣事,正出神呢。
“姑娘高興什么呢?”銀葵轉頭低聲問侍立一旁的姐姐銀蘭。
銀蘭搖搖頭,這怎能猜透,姑娘向來不與她說笑太多。
周芝的性子,在汴京貴女圈里也是出了名的古怪,有說她天生性情寡淡,也有說她自恃清高瞧不上凡間俗人,總的來說,外界對周芝的評價大致都是四個字——不好相與。
小方氏早早就發(fā)現(xiàn)了女兒這什么都不熱衷的性子,她也想不明白,明明兒時一口一個“娘親”喊得別提有多甜人心口子,無奈去了趟興陽,再回來時周芝便變了樣,誰也不粘,誰都不親,規(guī)規(guī)矩矩得像是長大了十來歲,小方氏先前除了掛心周芝的婚事,便是她這個無所求的性子。
琴棋書畫,騎馬射箭,周芝樣樣拿的出手,可若說有多喜愛,周芝卻又不愿深談。
待回神,銀葵已為她重新梳妝一番,周芝對著西洋鏡仔細瞧了瞧,甚是滿意。
“你這手是愈發(fā)巧了?!?p> 銀葵被夸的面紅,銀蘭卻不知何時出了屋子,此時正打門外進來。
“姑娘,岳公公來了?!?p> 周芝聽后倒是鎮(zhèn)定自若,抬手取下發(fā)間釵環(huán),只別了一支素簪。
銀葵這才反應來,這是要姑娘出府相見了。
見的是誰,自不言而喻。
感情那位并未忘了姑娘。
銀葵這般作想,周芝卻不這般以為。
雷霆雨露,具是君恩,她只生受著,至今早無旁的念想了。
他不讓,她便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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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方兄了
周芝:他不讓,我便不想 周肅:想那狗東西做甚 狗東西趙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