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魂村。
夕陽古道上,走過一群人,挑鋤倚肩。
務農的村民,忙碌了一整天,趁著暮色薄涼,盡早歸家。
為首一人,走得輕快,很快便脫離了大部隊。
身后有人笑喊道:“老杰克,今兒怎么這么趕早?你個老光棍,又沒個婆娘,這么早回家?”
誰沒有婆娘了?
走在前面的老人頓了頓,伸出褶皺的手,從背后袋子里摸出煙桿子,煙斗里裝上煙草,只見他操手一抹,便是著了。
朝著煙嘴深吸一口,夠勁兒!
老人滿足的笑了,黝黑的瞳孔里閃著光,腳卻還走的飛快。
“我趕著回去有事與唐昊說,你們啊!不要管我?!?p> 說完,只見那佝僂的身影又是加快了速度。
“老村長平時也不見得多鍛煉,這小腳可真利索?!?p> “可不是嘛!”
“哎,可不比那唐昊好多了。打鐵的工錢全去換了酒,喝完就往炕上一躺,不管事哩!聽說他家那一歲的娃奶都喝不上。”
“小三也真是可憐,從小沒娘,還攤上了這么個爹,我昨兒還看到那唐昊叫小三去買酒。一歲的娃啊,抱著個比自己還大的酒壇子。”
人群議論起來,家長里短,坊間傳聞,在這質樸的鄉(xiāng)村里,就是為數(shù)不多的樂趣。
很快,老杰克到了村口。
卻是沒有往鐵匠鋪走,而是徑直回了家。
放下鋤頭進了門,老杰克坐在案桌前抽了口旱煙,面前是一面上了年代的銅鏡。
鏡面光華,邊角有著數(shù)道磨痕,想來是經常磨光打理,只見的鏡背面鐫刻著一頭神鹿,身伴祥云,腳踩金紋,仰首望天,神光異彩。
老杰克沉默片刻,放下了手中的煙,他輕輕撫摸鏡背的鹿雕,然后怔怔的望著鏡子里的人影。
歲月在他的臉上留下了太多痕跡,那半邊的鬢白,褶皺的皮膚,均散的斑點,是最好的證明。
這是一個老人的模樣,卻……不是他的模樣。
“你來了啊……”
滄桑的話語厄長。
老杰克看著鏡子里出現(xiàn)在他身后的魁梧男人,不住開口。
唐昊目光如炬,緊緊的盯著眼前的老人,絲毫不見那個落魄鐵匠的模樣。
“聽說你要走?”
唐昊忍不住問道。
那老人也不作答,宛若陷入了鏡子里,終于他自嘲輕笑:“走?我本就不屬于這里,談何為走呢?”
“前輩!”
“從今往后,老杰克便是老杰克,再不是我邢道?!?p> 鏡子里,蒼老的人影臉上照出了另外一個面容。
他神駿非常,桀驁不羈。
一撇星眉如劍,倆眼深邃如淵。
宛如謫仙臨塵!
唐昊睜大了雙眼,身軀顫抖。
他不由苦笑:“我一直都相信你的存在,卻不想直接出現(xiàn)在我面前,父親苦苦追求的境界??!”
“神,這個世界真的有神……”
唐昊魔怔般嘀喃,臉上的面容扭曲起來,有悔意橫生:“如果我成為了神祇,阿銀也不會……”
“醒來!”
驚雷炸響,一聲大喝將唐昊拉了回來,他心有余悸的看著那面鏡子,一陣后怕。
一道虛幻的人影從老杰克身上飄出,他小心的托舉著那面鏡子向著門外走去。
“此乃鑒心鏡,照人之欲望,善惡行則。如遇淫奸丑惡之輩,喜殺慕戮之徒,便呼業(yè)罰之名,龔行天懲!”
“你要去哪?”
唐昊望著走到門外的神影,想要追出去。
邢道微微搖頭,如釋負重般輕笑。
“我怯懦了那么多年,可我還是個男人……”
“唐昊,這句話同樣送給你?!?p> 邢道留戀般掃過這片純樸的村莊,閃過追憶。
一百多年,滄海滄田,物是人非。
他始終記得,彼時的他赤著腳從村頭走到村尾,凡人的生活百態(tài),他一樣一樣的觀摩。
從張嬸的苞米地,到李叔的打水井。農家的炊煙裊裊,像是神界浮地的白云,卻是能煮出美味的食物,貼鍋的燒餅,香甜的菜粥,熱乎的饃饃。
如今,石碑上的字文已是模糊,但依稀還是能夠看清,上個時代的回憶。這里埋葬著的,是他熟知的人物。
但是,他不會變老,他是神……
這群人中也不會有他這么個旅人,正如他所說的,我不屬于這里。
“凡人的生命還真是脆弱……”邢道感慨。
他闊別了墳碑,走到了村口,拱門中央“圣魂村”三個大字龍飛鳳舞,大氣磅礴。
這三個字已然烙印在每一個村民心中,這是他們圣魂村的驕傲。
可誰又能想到,堂堂魂圣竟會是他邢道呢?
邢道輕笑,當時如此窘迫的他,區(qū)區(qū)魂圣修為,卻被奉以為村名。
倒也是個趣事……
這次真的要說再見了,他想。
因為還有人在等他,他只屬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