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羨!全力出手!”
林遠思長嘯,渾身氣場驟然轉(zhuǎn)冷,眸中隱隱有血色跳動,自左向右全力斬出一劍,頓時將前方的十多人都逼退,也打亂了前方數(shù)十人的包圍。
后方有兩柄長矛刺來,他迅速側(cè)身躲開,卻被長矛夾在中間,士兵們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六柄長矛同時刺向他的要害。
“滾!”
他低喝,連續(xù)揮出三劍,竟是將六柄長矛齊齊斬斷。
脫身的機會就在此刻,他用上意全力出手,實力飆升到另外一個臺階。
全力之下的他硬生生將周圍殺出一個圈,趁此機會,他前沖躍起,踩在一柄長矛上,再借力躍起。
這個動作很危險,地面的士兵可以擲出長矛隨意捅他,但他只能這么做,否則他殺不出去。
遠處密密麻麻的士兵正包圍過來,所幸他和寧羨都已殺下山,只要盡快沖出去便可以脫身。
果然有一部分士兵投擲長矛,他在空中揮劍抵擋,也借著長矛或士兵的頭、肩繼續(xù)在上方?jīng)_躍。
十五米!
再有十五米,他便可以沖出士兵的包圍,但這十五米是對他和寧羨的考驗,一個不慎,他們便會葬身于此。
他余光瞥了一眼寧羨那邊,心中長長松了一口氣。
寧羨也在士兵頭頂沖躍,嬌軀柔若無骨,如極其靈活的閃避著長矛,卻又無比強勢,每一劍都震退數(shù)人。雖然包圍她的人很多,但寧羨沖出去應(yīng)該不會有什么問題。
今夜,或許是有驚無險。
他略微放松了一些,可就在此時,他的身后飛來一柄長矛,長矛呼嘯著刺向他的心口。
在火光之下,長矛帶著血肉落向十米外的一片空地。
林遠思身形一個踉蹌,被迫落了下來,關(guān)鍵時刻,他放棄前行來避開長矛,可還是被長矛劃傷了左臂,長矛上帶著的力道很快,他沒站穩(wěn),從士兵們頭頂都給落了下來。
士兵們不會放過這個誅敵的好機會,足足二十多桿長矛刺了過來。
只要一個呼吸,便會有二十多柄長矛刺穿他的身體。
但這一個呼吸的時間,給了林遠思機會,他忍著疼痛釋放出花開。
在花開的范圍中,空氣像是一面墻,士兵們只覺得長矛好像抵在了什么東西上,刺出的速度變得極慢。
林遠思自然不會坐以待斃,他又釋放出花敗,趁著士兵們恍惚的瞬間,他一劍斬斷身邊的所有長矛,緊接著一躍而起,繼續(xù)向外沖。
這次他的速度要比之前更快,揮劍快而狠,釋放花開和花敗,他的內(nèi)力一瞬間空了五成,之前殺下山又用了兩成,此刻他僅存三成內(nèi)力,他必須盡快殺出去,否則內(nèi)力一空,他只能成為篩子。
這時,他前方突然有一人躍起,持劍狠狠斬向他。
林遠思眼神一沉,毫不猶豫地擲出木劍,那人只能化攻為守,但林遠思擲出的力道很大,那人被震回人群中。
丟了木劍,林遠思身形快速的閃避著,同時一把抓住擲向他后背的長矛。
這么一個動作卻令他短暫的陷入危機,數(shù)柄長矛飛向他,地上的士兵刺他的要害。
林遠思神色極其凝重,長矛連續(xù)揮動,清出一米空地,便直接落了下去,而他剛落下去,長矛便紛紛飛過,但還是有兩柄長矛劃傷了他的右臂和肘背。
傷口不算深,但也不算淺,只是他落地的功夫,鮮血便浸濕了衣衫。
他的面色微微蒼白,疲憊自身體的深處傳來,他前不久剛喂養(yǎng)過天儀劍,身體還沒恢復(fù),而今受傷,失去精血的后遺癥便涌現(xiàn)了出來。
這對于身處萬軍之中的他來說,非常致命!
他落地,士兵們沖殺過來,他心中不禁嘆了口氣,憑借他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殺出去已經(jīng)沒有可能,安嵩擲出的長矛令他第一次落下,而后安嵩又沖來,令他不得不擲出木劍第二次落下,這兩次落下都對他造成了很大的影響,如今他內(nèi)力所剩不多,身體又受傷,每一刻都火辣辣得疼。
這種極度不利的情況下想要殺出去,他還做不到。
這場考驗,因為安嵩的兩次介入,他失敗了。
但失敗并不意味著放棄,他仍舊可以動,仍舊可以向外殺,殺到哪里算哪里。
“花開!”
他低喝,強行釋放花開,士兵的動作變得遲緩,他長矛橫掃,將擋在最前方士兵的都給掃退,有士兵躲避不及,受了重傷。
林遠思目光清湛,在這種生死關(guān)頭之下,他頭腦清醒了很多。
“一,斬!”
他迅速邁步幾步,以長矛施展無名草書中的劍法。
長矛不是劍,他施展起來不是很順手,但攻擊范圍卻更廣闊,長矛如劍一般斬出,前方的士兵再度被逼退數(shù)步。
士兵們的陣型被打亂,他趁此機會又強行殺出五米。他的前方只有二十多個士兵還在阻攔,其余士兵都被他擺脫,緊緊跟在身后。
還剩一米,只要一米他便能夠殺出士兵的包圍圈,可這一米的距離卻猶如天塹,他內(nèi)力已經(jīng)空了,憑借自身拳腳功夫,他倒是也可以勝過二十多名士兵,但需要的時間至少是一柱香,而一柱香的功夫,足夠其余士兵殺他千百遍。
他又微微邁出一寸的距離,憑借自身力氣來揮動長矛,面對士兵的攻擊,他反應(yīng)的速度比先前慢了許多。
長矛刺向他的背部,他無力避開,還有十多柄長矛刺向他,他只能先保護要害。
刺向林遠思背部的長矛停住了,長矛與他的背發(fā)出清脆的金屬碰撞聲,只見長矛寸寸斷裂,林遠思的衣衫破損,露出暗金色的軟甲。
看見這一幕的士兵大喝:“他有寶甲!大家小心!”
士兵們沒有再刺林遠思的背,見識過長矛的粉碎后,誰也不想自討沒趣。
林遠思嘴角溢出血絲,士兵們的攻擊變得更凌厲,有刺向他眼睛的,有刺向喉嚨的,也有刺向他四肢經(jīng)脈的,士兵們的每一次攻擊都在找他的要害。
他揮動長矛抵擋,身形也全力躲避著,可仍舊在不停受傷。
大腿,小腿,手背,手肘,上臂,包括面頰和脖子都被劃傷。
除了被暗金色軟甲保護起來的地方,他身體的其余部位幾乎都受了傷,他的衣衫破破爛爛,袖口的墨色花紋化作紅色布條,隨著風(fēng)飄向遠方。
他的頭很沉,目光暗淡,透露著灰色,身體的疼痛,以及來自靈魂深處的疲憊,讓他想要立刻閉上雙眼,但是不行,他不能死,至少現(xiàn)在不能,他要殺出去,無論如何,都要殺出去。
他的父親孤身一人殺向十萬大軍,直至殺完,自己才形神俱滅,身為那人的唯一親子,身為帝子,他怎能就此倒下?
他還沒有完成父親的遺愿,還沒有好好盡孝道,還沒有讓云州有一個安然的結(jié)局,他不能死去,更不能死在這里,這里沒有一個人配拿走他的生命,誰都不配!
長矛在手中揮動,速度卻已經(jīng)慢了許多,身體的反應(yīng)速度也在下降,血汗浸濕了全身衣衫,粘稠無比,他已經(jīng)沒了力氣,揮動長矛只是靠著心中的那份不甘死去的本能。
身上的傷口已經(jīng)有數(shù)十道,前方擋路的士兵增加到上百,包圍他的士兵快上前數(shù),之前的沖殺都白費了。
他意識到,自己真的要死了,不留全尸的死在這里。
在將死之際,他的心緒很平穩(wěn),他不怕死,細細想來,他這一輩子好像沒怕過什么,只怕兩種東西,一種是窮,一種是女人。
怕窮的原因很多,人窮就會被看不起,自幼他就懂這個道理,他也曾是孩子王,可當(dāng)其余孩子意識到他沒錢的時候,那些孩子都對他指手畫腳,揮之即來,呼之即去,還有還有,他每次給娘親藥錢都要賒一些賬,這些都是他怕窮的原因。至于怕女人,他還不知道原因,反正就是害怕。
怕的沒了,那還有沒有什么憧憬的?
他輕輕地問著自己,腦海中卻浮現(xiàn)出一個相貌溫雅,笑容隨和的男人,男人牽著林沐芷的手,并肩走在街上,買一些菜回家做飯,等著他和寧羨回去,一起吃一頓家宴。
是了,這就是他的憧憬,他要得不多,這種畫面便是他自幼至今的心愿,也是遺憾……
灰敗之色彌漫于林遠思的眼中,他的嘴唇已經(jīng)失去血色,長矛揮動的力道越來越弱,漸漸的,他就像是一個皮球,在人群中被擊得“彈”來“彈”去。
“鎮(zhèn)!”
林遠思低語,用剛恢復(fù)的些許內(nèi)力和僅存的力氣將長矛直直刺向地面,他染血的長發(fā)亂舞,一股看不清的力量自他周圍擴散,把周圍十米的所有人都震退。
但很快,一柄長矛便攜帶著破風(fēng)之勢刺向他的喉嚨,那是安嵩給予他的致命一擊。
林遠思神色平靜,視若無睹。
他的視線已經(jīng)很模糊,根本看不清楚周圍的攻擊,就算看清,他也再無力氣抵擋。
他艱難的望了一眼左前方,在幾米外,一道倩影穿梭在人群中,每一劍都帶起鮮血,但那道倩影也正化作紅色。
“阿羨,……不要過來?!?p> 他嘴唇無聲地動了動,可那道倩影卻依舊沖向他,最終,那道倩影擋在了他身前,替他接下了安嵩的攻擊。
“給我滾!”
寧羨冰冷的聲音中帶著沉重的怒火,她不顧自己的傷勢,迅速一步邁出,將身前安嵩刺來的長矛斬斷。
“敢對我兄長下殺手,那就給我留下!”
她冷斥,又如同雷電般對安嵩出手。
“熾海!”
熱浪撲面而來,安嵩面色劇變,他也是武者,在這一劍面前,他只覺得自己猶如螻蟻一般,連抵抗的欲望都沒有。
事實也是如此,寧羨是四品境界,憑借那絕世的天資,戰(zhàn)力哪怕在三品境界中也是佼佼者,甚至可以戰(zhàn)一些二品境界,而安嵩不過是八品境界,就算他也可以跨越兩個境界戰(zhàn)斗,也不過是六品境界,在寧羨的全力出手之下,他拿什么抵擋?
“保護將軍!”
士兵們看出了這一劍的恐怖,紛紛沖上前。
可螻蟻處身火海,哪怕有人保護,也注定承受不了火海的炙烤。
安嵩的眼神漸漸灰暗了下去,身體倒在了士兵的懷中,他被十多名部下保護了起來,可寧羨那一劍太強,連同十多名部下都被格殺。
失去主將,士兵們似乎都愣了一下,可旋即他們變得瘋狂起來。
“將軍……被她殺了!殺了她!”
“都怪他們!殺了他們!”
士兵們紛紛沖殺向?qū)幜w,受傷的人不再退后,他們拖著受傷的身軀為其他人創(chuàng)造機會。
在一萬人的軍隊面前,主將居然被殺了,殺主將的人還是一個尚未及冠的小丫頭,這不僅意味著主將弱小,更意味著他們的無能。
這是恥辱,深深地恥辱,他們都是有血性的軍人,又怎能忍受這份恥辱?
“哥,你撐住,我一定會帶你殺出去?!?p> 寧羨眼神冷肅,拉著林遠思靠在她肩上,隨即一手拖著林遠思,一手揮舞殘月,每一劍劃過,都會帶起血箭。
林遠思視線很模糊,汗水與鮮血早就打濕了他的眼睫毛,此刻睜開一條縫都有些困難,但他仍舊看見寧羨為了保護她,受了不少傷,鮮血已將她的青色衣裙染紅。
功夫再高,也怕菜刀,武者終歸是人,被兵器傷到還是會流血,還是會死去。
這是絕對的定律,誰也不能免俗。
他略微恢復(fù)了一些力氣,低聲在寧羨耳畔說:“阿羨,放下我?!?p> 寧羨不語,仿佛沒有聽見,只是下手越來越狠。
林遠思輕輕嘆了口氣,他自然知道寧羨是故意裝沒聽到的。
他繼續(xù)說道:“阿羨,你傷勢還不太重,趁著他們在發(fā)狂,你放下我,我給你制造一個機會,你實力足夠,一定可以殺出去。”
寧羨揮劍的動作微微一頓,一柄長矛頓時劃傷她的手臂,白皙的肌膚瞬間滲出鮮血,她面無表情,只是揮劍變得更快更狠,同時,她語氣極其平靜的說道:“我不想聽這些?!?p> “我知道,但你必須聽,你不應(yīng)該為了我這個累贅也放棄自己的生命,我自己判斷失誤,這些錯誤不能用你的性命來承擔(dān)?!?p> 此刻,相比起寧羨來,他更加冷漠,對自己也是那么的冷漠。
他自己判斷錯誤,若是之前他沒有花開花敗同時釋放,只釋放花敗,雖說會受傷,但剩下的內(nèi)力足夠他沖殺出去,又或者安嵩的第二次攻擊來臨時,他情愿受傷我迎上去,也不會落入現(xiàn)在的境地。
寧羨沉默,片刻后才說道:“我是你的家人,你的錯誤我也可以為你承擔(dān)?!?p> “家人”這兩個字猶如琴弦一般,在林遠思心里發(fā)出清脆的聲音,回綿不絕。
他遙望遠方,眼眸中劃過一抹黯然。
是啊,他有家人,可今日他葬身于此已是必然,再也見不到遠方的家人。
“阿羨,替我向娘親道歉?!?p> 他輕語一聲,不顧面色劇變的寧羨,一掌拍在其背上,這一掌他很用力,但很溫柔,只是把寧羨送到半空。
他又躍起,再度一掌拍出,將寧羨拍向十丈開外。
“走!不要回頭!”
他用盡全身力氣高喝,隨即一把奪過一柄長矛,轉(zhuǎn)身就殺向后方。
面對萬軍,他也沒有懼色,自他犯錯開始,他就已經(jīng)預(yù)料到了這個結(jié)局,是他讓自己落入死局的,不能拖累寧羨。
而該來的,總會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