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做一棵樹吧

　　今夜沒有月亮，天空仍舊陰云密布，但雨明顯小了下來。

　　元胡來到了悅來客棧的后身，等了許久也不見陳列、許昌他們回來，不由得掏出傳音符：“黃毛！”

　　“許昌！”

　　“陳列！王磊！尤長靖……”

　　然，回答他的除了淅淅瀝瀝的雨聲，就是陰風(fēng)怒號的森然。

　　“傲視群雄，誰與爭鋒。邪昊第一鬼計(jì)，收割！”

　　勢落，人頭也落了地。

　　八字戰(zhàn)歌無聲無息，悄然展開，比那日賽場上還要快了許多，饒是元胡這樣的渡劫境，竟然連念動戰(zhàn)歌的機(jī)會都沒有。

　　到死他都沒看清是誰殺了他，但他一定是后悔的，本來可以體面的活著，奈何非要送上門來作死。

　　他勢落的瞬間，身后便多了一人，正是十二魔剎銀面：

　　“南牛四長老齊放最小的兒子齊寒，在族外有一座莊園，名柒岳。守衛(wèi)森嚴(yán)，屬下多次探查，里面住著的正是那位臉上刻著血狼頭的。

　　底下人都叫他主子，那些人還自稱是血靈門，可以幫助所有不能修煉的鬼修走上正統(tǒng)，齊寒借助自身地位，四處招攬那些不能修煉的平民，現(xiàn)在附近鎮(zhèn)落的鬼修，已有大半入了他旗下。

　　他們吸食鬼陰之氣，強(qiáng)壯修為破級晉升，即便被打掉了級，也還可以憑借著死靈氣再次修煉。

　　但這邪術(shù)有一個大弊端，就是到了渡劫境時(shí)如果引不來天劫就要爆體而亡。

　　但他們死了也不浪費(fèi)，尸體會被煉成一種儡，這些東西打不死，又無窮盡，單是南牛就有三十二鎮(zhèn)，目前計(jì)劃不出到底有多少這樣的人。

　　更為喪心病狂而是，隨著越來越多天賦折翼之士的加入，他們就越需要死靈陰氣，近日來由于舉辦的一百二十八鎮(zhèn)大賽，在各鎮(zhèn)落設(shè)下場地，導(dǎo)致人口流動性太大。

　　而十分詭異的是，這些外來散修有不少是無故消失的，很多客棧都有這種現(xiàn)象，明明是按月交付的房錢，卻只住了幾天就沒影了，也沒個音訊。”

　　血靈門是想借助齊寒的勢，來完成他喪心病狂的計(jì)劃，不用想也知道，這計(jì)劃不論是對南牛還是神嵐，都是致命的。

　　“肅清柒岳山莊，齊寒和血靈門的人一個不留，若有人再敢吸食死靈氣，格殺勿論?！币怪馈?p>　　“魔君，那齊寒畢竟是齊氏族人，身份非同。”銀面道。

　　“臟了姐姐的眼，就該魂歸大地?！币袈洌怪阆胩_離開，奈何一股眩暈讓他一個踉蹌。

　　“魔君您怎么了？”

　　聞言夜之御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卻經(jīng)不住一陣嘔吐。

　　本就白凈的皮膚更顯蒼白了，這可把銀面急壞了，想老攙扶卻又不敢上前，“魔君您快上樓吧，金姑娘不是治愈師嗎，她一定有辦法的。”

　　“嗯。”夜之御轉(zhuǎn)身離去，再次出現(xiàn)時(shí)已然是在木牧的房門前，左思右想還是沒有敲門，倒是房門自己打開了。

　　但見木牧探出張似笑非笑的俊臉：“咳咳…我聽說你喝了某人做的湯，想著現(xiàn)在應(yīng)該吐的虛脫了。

　　別這種眼神看著我，誰讓你不懂的拒絕的，那這后果可不就得你自己承擔(dān)了，吶，解毒丹?！?p>　　夜之御望著手中的瓷瓶，里面少說也得有十幾顆，到了嘴邊的謝謝說什么也張不開口了。

　　“嘿，不早了，回吧?！?p>　　這個夜晚是漫長的，漫長到它發(fā)生了很多事，比如元胡幾人的消失，再比如柒岳山莊的動亂。

　　床上的碧霞翻來覆去睡不安穩(wěn)，不知不覺間，竟然夢到了多年前的往事。

　　那個時(shí)候的她還不是三軍統(tǒng)帥，只是個小小騎兵營的營長，而夜之御是她的左膀右臂。

　　倆人的帳篷是挨著的，她的在里面，若是出去，那必定是要經(jīng)過夜之御的帳篷前的，回來也是。

　　他的帳篷沒有門簾，準(zhǔn)確的說，是被他自己給卸了下去。

　　無論是蚊蟲繁多的夏日，還是寒風(fēng)凜冽的冬日，都是這般大敞四開，美其名曰夏鍛暑，冬練寒，強(qiáng)身健體。

　　她也一直以為就是這樣，活了兩世夢回前生才弄明白，什么強(qiáng)身健體，不過是他用來敷衍的牽詞罷了。

　　他只是想時(shí)時(shí)刻刻的知道她在哪，在干什么，但凡超過一刻鐘自己不回去，夜之御一定會出去尋找，這是他這些年養(yǎng)成的習(xí)慣。

　　不是他不怕冷，也不是他不怕蚊蟲叮咬，而是不想錯過她，甚至每一次的匆匆而過。

　　碧霞翻了個身，一滴晶瑩剔透劃過側(cè)臉。

　　那天她和左傾汕鬧了不愉快，跑去后山吹風(fēng)，夜之御就那樣隔著老遠(yuǎn)靜靜地望著她，從乳白的清明到細(xì)浪跳躍的清晨。

　　一動不動，就好像她不動，他就能這樣站到天荒地老。

　　“夜之御，如果有來生，你想做什么？”她問。

　　“做一棵樹吧。”夜之御這樣回答。

　　“為什么是一棵樹呢？”望著眼前這個比她還要高上一頭的大男孩，碧霞不解的問道。

　　“地下三尺，人間七丈。夏日灑落陰涼，冬日沐浴陽光，歡喜時(shí)風(fēng)中飛揚(yáng)，日后不在了也能在土里安詳。”夜之御說著伸出長臂，為她遮住眼前刺目的光，就像他說的，一棵樹。

　　而且還是一棵永恒的，沒有悲歡的樹。

　　“想讓我開心？”望著他偏執(zhí)的眉眼，碧霞問道。

　　“想?！?p>　　“那你讓風(fēng)哭，它哭了我就開心了?！?p>　　殊不知她的一句玩笑話，夜之御在陰冷潮濕的山上硬是站了三天，直到第三天夜半十分暴雨來襲，下了整整一夜，山體多處塌方。

　　他就這樣，在暴雨里站了一個晚上，直到第二天清晨，碧霞睡眼朦朧的掀開帳篷，入目便是那張發(fā)了高燒的坨紅的臉，和渾身濕透的顫抖的單薄。

　　手里還倔強(qiáng)的捧著那束風(fēng)，“姐姐你看，風(fēng)哭了?！?p>　　“你是傻嗎，怎么不知道叫醒我？”

　　“姐姐在睡覺。”

　　那個時(shí)候的她不懂夜之御的偏執(zhí)，也從未在意過。

　　這個男孩是非常沉默的，也是非常驕傲的，他自來去孤身一人，從不尋找，也不依靠，但就是這樣一個人，卻愿意為了她，放下滿身的驕傲，甘愿做一棵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樹。

　　用生命來延續(xù)她的喜怒哀樂。

　　一次神嵐和邊境鄰國的戰(zhàn)斗中，敵軍統(tǒng)帥阿木金在場上對她說了幾句不太好聽的話，一向冷漠如斯的夜之御當(dāng)場發(fā)了飆，直接大招開轟，打的那位阿木金毫無還手之力，明明是同級修為，卻被攆著揍。

　　不是他太弱，而是夜之御太強(qiáng)。

　　最后他更是彪悍的，直接將人斬殺在了敵軍自己的陣營里，一時(shí)間掀起軒然大波，自此便以“瘋”出了名，人送綽號夜瘋子。

　　無疑，他是最強(qiáng)的強(qiáng)攻系鬼修，但只要有碧霞在的地方，卻甘愿退居幕后，做一名最強(qiáng)輔助，為她掃清一切意圖不軌的障礙物，倆人更是被人稱作是戰(zhàn)場上的收割機(jī)，所到之處，必有性命被收割，可以說是寸草不留。

　　這么說，只要夜之御站在她身后，就沒人敢上前。

　　時(shí)隔三月，阿木金的親信和族人被夜之御的力量找了出來，注定又是個血洗的日。

　　這也是后來她從魔巫口中得知的，那日的記憶碎片她看過，永生難忘。

　　他從尸山血海里走出，一半鬼術(shù)，一半魔通，死寂的眼底血紅一片，妖冶異常，滿身的孤煞之氣，形成了一方境。

　　那煞境中充斥著悲涼，搖曳著血水，萬千魑魅魍魎橫沖直撞，牽扯著他的神經(jīng)，意圖將其吞滅，而他本人卻像沒事人似的，無視疼痛，傲視山河。

　　“金碧霞于你而言，就這么重要？”魔巫不解，“重要到你可以不理會自己的情緒痛苦和喜怒哀樂嗎？”

　　“她是我通往人間的路，沒有她，我的腳下會是血色十里，手上也是，眼底也是?！币怪馈?p>　　“不然呢，這不就是你的生活嗎，有沒有她都一樣吧？”魔巫道：“你出生的地方不是人殺你，就是你殺人，哪有什么人間可言?！?p>　　“不一樣的……有了她，我愿意收起嗜血的眼，擦干滿手的血，再換一雙新鞋，‘干干凈凈’的站在她面前?！币怪拿忌译y得松動了一瞬。

　　“哈，我以為你會說為了她放棄殺戮呢?！蹦椎?。

　　“可放，但不能。

　　我需得有覆滅天下的本事，讓所有人都懼我、畏我。然后，站在她身后，為她撐腰，做她睥睨天下的后盾。”夜之御凝望遠(yuǎn)方，眼底有流光閃動，但轉(zhuǎn)眼就被堅(jiān)定所覆。

　　“你……還當(dāng)真是活的沒有‘自我’！”魔巫怔愣了一會兒，嘀咕了這么一句，心中腹誹：這人就是有病，偏執(zhí)的可怕，但凡遇到那人的事，就全無是非觀可言了。

　　她說的話，他奉若神明，永遠(yuǎn)記得，她想做的事，他無條件跟隨。

　　若是有人膽敢議論她，哪怕半分不是，也會見不到明天的太陽。就連左傾汕也十分忌憚夜之御的存在，畢竟因?yàn)樗牟婚_心，讓他多次挨了揍。

　　她想，若不是有自己這層關(guān)系在，夜之御會毫不猶豫的宰了姓左的，這是真話。

　　從始至終，最想左傾汕死的就是他，可他即便再冷漠，也會顧及她的感受，不想她難過。

　　這個執(zhí)著的傻子啊…讓人心疼。

　　碧霞緩緩睜開了紅紅的眸子，夜之御，這次，換我來守護(hù)你。

　　……

　　翌日清晨，陽光大好，微風(fēng)不燥。

　　碧霞推開房門便覺不對勁，隔壁這么熱鬧？

　　但見夜之御合著衣衫，臉色煞白的倚靠在床頭，有氣無力的感覺。唐寧則在床邊巴巴個沒完。

　　“怎么了？”碧霞納悶。

　　“夜之御昨晚吐了一夜，折騰完了?！碧茖幍?。

　　聞言碧霞徑直坐到床邊，抬手摸了摸他冰涼的額頭，“有點(diǎn)低燒啊，肯定很難受吧，這樣，你等會，我去給你熬個藥膳?！闭f著人就沒了影，飛似的。

　　“……無妨?！币怪笾笥X的來了這么一句，然，蒼白無力，只能很恨的瞪著某人。

　　收到信號的唐寧猛地一拍腦門兒，“呃，我的錯我的錯，這碗我替你喝?！?p>　　“多謝。”

　　“呵呵，您客氣?！笔裁唇凶鲎宰髂醪豢苫?，現(xiàn)在他是明明白白了，你說人家兩個玩的好好的，你跟著瞎湊什么熱鬧呢，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