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誰是安東
小胖子滿臉討好的笑笑:“您是胡哥對吧?我叫彭松,彭德懷的彭,武松的松,工程系預科的。你們讀哪個系?”
“經(jīng)濟?!焙撞莶蔹c了一下頭,又開始翻那本《大眾軟件》。彭松見他不太好說話,便向李寶慶湊了湊:“哎,我說,大家都是中國人,以后咱們仨一起搭伙吃飯好不好?”
“???搭伙吃飯?”李寶慶有些為難,偷眼瞥瞥胡易,見他一臉冷漠的只顧低頭看雜志,便撓頭道:“那你的同屋怎么辦?”
“嗨,甭管他!”彭松翻了個白眼:“那老黑又窮又摳,吃他點東西就和要他命似的,還是咱們中國人在一起合得來?!?p> 李寶慶低垂著眼皮嘆了口氣:“那要不然……”
話剛說了一半,胡易不耐煩的插口道:“你非得吃人家老黑的東西干什么?自己沒的吃嗎?”
彭松轉過身來,一臉委屈的忽閃忽閃眼睛:“我…不會做飯,而且我沒有鍋?!?p> “買口鍋就是了。誰天生就會做飯?學唄?!?p> “可是這里鍋很貴?!”
“那怪誰?誰讓你不帶鍋來?”
“我箱子小,裝不下呀,而且搞不好會超重的?!?p> “我們普通百姓才怕超重。你怕啥?換個大箱子不行嗎?”胡易連珠炮似的喋喋不休:“再說了,一口鍋能賣多貴?你有錢坐飛機,就沒錢買鍋?”
“我,我…”彭松怯生生的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李寶慶見二人話不投機,忙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含糊其辭的應付道:“好了好了。我們倆剛來,也還沒考慮吃飯的事兒,等以后再說吧。”
“不必了!”彭松悲憤的仰頭看向天花板:“唉!國人就是如此,出門在外互相排擠,一點都不團結!”說著用力一甩油膩的長發(fā),嘆息著穿過廚房回到隔壁臥室,反手拉上了屋門。
“哎…”李寶慶還想追上去說點啥,胡易伸手拽住了他:“別搭理他!還他娘的上綱上線了,純粹是個傻臉?!?p> 第二天一早,胡易、李寶慶和于菲菲準時來到樓下,閆志文帶著他們出門向學校走去。
宿舍樓離馬路二百多米,過馬路后穿過一片居民區(qū)來到列寧格勒大街,再走不遠便是地鐵綠線<機場>站,莫斯科汽車公路學院就在地鐵站附近。
主樓外觀很漂亮,正前方的小廣場上立著一尊高高的黑色雕像,大門口并排八根粗大的柱子,看起來雄壯而又古樸。胡易雖然上學時成績很糟糕,但肚子里裝著不少雜七雜八的玩意兒,依稀知道這大概是仿照古希臘或者古羅馬風格建成的。
不過光鮮僅僅存在于表面,樓內部的裝修比較陳舊,走廊里燈光昏暗,很容易便讓胡易聯(lián)想到父母單位辦公樓里那種壓抑的氛圍。閆志文帶他們跑完入學和落地簽等各種繁瑣的手續(xù),領取教材之后,來到俄羅斯的第一節(jié)課馬上就要開始了。
瑪季是俄聯(lián)邦指定的語言預科教育中心之一,這里從零基礎開始教授外國人學習俄語,主要以小班制為主,每個班只有十來個學生,以確保老師在課堂上能盡量照顧到每個人的學習情況。所以平時上課一般在小教室,只有合堂的課程才會用到大教室。
小教室的面積比宿舍臥室還要緊湊一些,老師面前只能擺兩三排桌子。這個班是兩周前開課的,胡易幾人算是插班生。學生們剛陸陸續(xù)續(xù)到齊,一個弓腰駝背的老太太快步走進教室,嘶啞著嗓子問候道:“大家好?!?p> “您好?!睂W生們一起回答。老太太個子不高,一頭淡黃色大卷發(fā),滿臉溝壑般的皺紋,眼線畫得極重,大大的鷹鉤鼻子十分搶眼,就像是《藍精靈》里的格格巫戴上了假發(fā),讓人看著怪不舒服的,好在表情還算比較和善。
“噢,我們有新同學了。”老太太微笑著看向胡易等三人,伸手拿起花名冊,扶了扶鼻梁上那副棕框眼鏡:“好吧,讓我們認識一下,我叫柳德米拉,哪位是…于菲菲?”
“是我。”于菲菲規(guī)規(guī)矩矩的舉起手。
“非常好,好姑娘?!绷旅桌诨麅陨洗蛄藗€鉤,“那么…李寶慶,是哪位?”
“我!”李寶慶“騰”的一下站了起來。
“噢!很好,多么棒的年輕人啊!請坐。那么接下來…這個…唔?”
柳德米拉盯著花名冊,似乎是在反復確認什么。片刻過后,她掃了一圈面前坐著的學生,最后把目光落在胡易身上:“請問您叫什么名字?”
“我的名字,叫,胡易。”胡易磕磕巴巴的答道。
“噢!親愛的,你是個好小伙。”柳德米拉慈祥的看著他,低聲自言自語了幾句,似乎頗有些為難。思量半晌,她仔細把花名冊上胡易的名字劃掉:“你以后就叫…嗯…就叫安東吧。你同意嗎,安東?”
“???什…什么?”胡易聽得似懂非懂,一臉茫然的轉臉問于菲菲:“她說什么呢?誰是安東?”
“你?!庇诜品埔哺杏X莫名其妙,低聲道:“她說給你起個俄語名字,叫安東?!?p> “安東?為什么呀?”
“不清楚……可能是覺得你長得像俄羅斯人?”
“我?!”胡易左右看看:“胡說八道呢吧?我這堂堂的中華男兒,怎么可能像俄羅斯人呢?你旁邊那阿拉伯人難道不比我更像嗎?”
于菲菲微微聳了聳肩膀:“我也不太清楚,大概她看著你親切吧。”
胡易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只好結結巴巴的問柳德米拉:“老…老師,為什么,安東?”
“沒什么呀,安東是個好名字?!绷旅桌冻龊蜕频男θ荩骸澳敲矗矕|,我們要開始上課了?!?p> 今天班里總共有三節(jié)課,上午一節(jié),下午兩節(jié)。午飯是在學校餐廳吃的,李寶慶和于菲菲雖然一路上吃膩了方便面,但初次面對俄式飯菜還是有些不太適應,只簡單就著雞排和土豆泥吃了幾片面包。
胡易卻是看什么都很有胃口,幾乎將餐廳的新鮮玩意兒點了個遍,對每一樣東西都滿意的點評幾句。尤其是那盤噴香油亮的羊肉胡蘿卜炒飯,簡直讓他贊不絕口:“香!真香!從來沒吃過這么香的炒飯!”
李寶慶憨笑道:“你這么喜歡老毛子的飯菜,搞不好祖上真的有俄羅斯血統(tǒng)。怪不得老師第一次見面就要給你起俄語名字呢,我和菲菲就沒這待遇?!?p> “誰知道呢?!焙奏苤阑ㄗ釉谛睦锬钸读藥妆椋柭柤绲溃骸鞍矕|,安東。嗯,這名字叫著倒也挺順口的,還好不是什么懦夫或者什么司機之類的。”
下午放學回宿舍的路上,胡易提議晚上一起聚餐:“在火車上憋了一個禮拜,今晚咱們打打牙祭怎么樣?”
李寶慶贊道:“好?。∥铱礃窍律痰暧惺岸薷蓛舻膬鲭u,過會兒買一只回去燉燉,再喝點啤酒,慶祝一下咱們順利抵達俄羅斯開始大學生活?!?p> “好,去你們屋,我下廚?!庇诜品婆氖值溃骸拔覌尳踢^我香菇燉雞?!?p> 三個人興沖沖的買好東西回家,于菲菲在廚房里收拾一陣,噘著嘴探出頭來:“哎呀,沒有蔥姜,味道估計要欠一些?!?p> 話音未落,閆志文推門走了進來:“要蔥姜干啥?準備開火做飯了嗎?”
李寶慶剛泡上一碗香菇,樂呵呵的擦擦手湊到他面前:“閆哥!我們晚上燉雞,您留下一起吃吧!”
“不用客氣,我晚上有飯吃?!遍Z志文笑著擺擺手:“怎么樣?第一天上課感覺還好嗎?”
李寶慶搖頭道:“菲菲勉強能跟上,我倆基礎太差了,基本聽不明白老師講啥——不過我們老師好像特別喜歡胡易,還特意給他起了個俄語名字?!?p> 閆志文微微一呆:“是嗎?叫什么?”
“叫安東。”正在寫作業(yè)的胡易答道。說完他愣了半晌,撓頭看著閆志文:“閆哥,我感覺好像不太對勁。為什么老師第一次見面就要給我起俄語名字呢?還有昨天在樓下,門衛(wèi)看見我的通行證也有些反應不正常,是不是我的名字…有什么問題?”
閆志文“嘿嘿嘿”干笑一陣,伸手摸摸下巴上的胡子茬:“你的名字嘛……說出來的確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