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tǒng)支中,那個中氣十足的人刷的站起來,喝道:
“你覺得古書無用,你今天來干什么?對傳統(tǒng)大放厥詞,這里可是坐了幾百名寫傳統(tǒng)書法的人?!?p> 那華服的人滿不在乎:
“哼,幾百人,好威風(fēng)么?在這個城市之外,世界上可是成千上萬的人越來越失去對書法的興趣。什么傳統(tǒng)傳承?死胡同里老頑固罷了。再說了,偷人家姑娘當(dāng)媳婦,可算是傳統(tǒng)美德么?”
這話一出,只見傳統(tǒng)派跳出一個年輕人來,指著鼻子大罵道:“死媚字,出口下賤!你說什么?”
那中氣十足的男子喝一聲:“坐下!”
年輕人眼冒怒火,但也依聲坐下了。
中氣十足的男子,轉(zhuǎn)頭向華服人說,
“你一再出言不遜,直接把侮辱拍到我面門上來了,當(dāng)著這許多人的面,我豈能一再退讓?研眉,站出來罷!”
一時間鬧僵,人群卻興奮起來,看起來吃瓜看熱鬧無論在哪里都是一樣的。
那個華麗衣服的仰天喝了一杯,慢悠悠的走了出來,說:“你想怎的?”
自然便是斗字。
中氣十足的那人,名叫木訥,此人基本功扎實,篆隸行草均頗有造詣。
傳統(tǒng)支和會長是一系相傳的,會長池叟年長,已經(jīng)不能管理書派許多雜事,大多由木訥代勞,對大多數(shù)人來講,木訥講話頗有份量。
這個叫研眉的,原本那一派叫“乾隆書派”,
說古代有個皇帝,自身藝術(shù)水平有限,但又極為熱愛藝術(shù),但審美喜好難免偏差。圍繞這皇帝的喜好,產(chǎn)生了一個團(tuán)體,將皇帝的偏好當(dāng)作唯一標(biāo)準(zhǔn),竟然走出了一條自己的路。
這一派,寫字浮夸,許多老百姓不懂字的,反而覺得他們寫的是真好。
但傳統(tǒng)書法人士一貫鄙視他們,稱他們“妍媚字”,
這一派發(fā)展到今天,已經(jīng)不用討好皇帝了,但以夸張花哨來取悅不明真相的大眾,給自己取名叫“現(xiàn)代派”,但書法人士仍以“媚字”稱呼他們。
但你細(xì)品,他們自稱“現(xiàn)代派”而不是“現(xiàn)代風(fēng)格分支”,足以說明他們內(nèi)心膨脹,覺得自己可以脫離書法派,自成勢力了。
木訥道:“我傳統(tǒng)支正想請教媚字的真正實力,寫什么字,你劃下道來罷?!?p> 研眉眼珠一轉(zhuǎn),“既然是《怪亂帖》起了這由頭,就寫怪亂兩字?!?p> 他的如意算盤是,傳統(tǒng)支功力深厚,如果要寫梅蘭竹菊,媚字必然出丑。因為媚字糊弄一般人行,真要一字寫出一個字的法度,那是不行的。
媚字經(jīng)常是寫虎字出來個貓,但如果寫“怪亂”兩字,這兩字都是虛的,不是真刀真劍,媚字反而能寫得更花哨更好看。
只聽木訥應(yīng)聲答道:“好,就寫怪亂兩字?!?p> 當(dāng)即木訥取筆。
他的筆就是尋常湖筆,湖筆是好筆,但在專業(yè)人士手中,也只是個“平平無奇”,
可見木訥此人不求標(biāo)新立異,苦練功夫就是他立身之本。
可是研眉取過筆來,那筆就花哨了,筆的長度夸張,筆身上又是刻花又是雕字的。木訥看了他的筆,只是冷笑。
原來筆的長短輕重,對寫字來說都有影響,研眉這筆特別長,上面又各種雕刻,影響了筆的配重,
用這種筆,需要專門去適應(yīng)。但若是習(xí)慣了這種浮夸的筆,再拿回尋常的筆來寫字,又寫不好了,也就是“把手寫壞了”。
木訥一眼就看出研眉華而不實。
研眉拿了那支十分吸引眼球的筆來,卻不寫,對木訥說:“你先請?!?p> 木訥也不推遲,提筆便寫下一個“怪”字。
只見那怪字,頓時化成幻術(shù),撲通,變成一塊怪磷的大石頭,突然“咕”的一聲,石頭下竟然壓著一個碩大的蛤蟆,那蛤蟆似乎被壓痛了,正在鼓著腮幫叫喚。
眾人頓時被逗得哈哈大笑。
原來他寫的這個怪字,一點不怪,乃是蘇軾的筆法,蘇軾不喜循規(guī)蹈矩,自嘲自己寫的字是“石壓蛤蟆體”。
木訥寫出石壓蛤蟆,可說了既答對了題,但也彰顯功力,怪也不怪。
眾人將目光投向研眉,研眉卻一陣慌亂,
原本他以為怪亂是虛字,是顯不出形來的,大家比劃一下,到時候自己就能一通胡說。
沒想到木訥竟然寫出了個實物,而且石壓蛤蟆也切題,一時便把研眉給堵住了。
只見研眉四下張望,叫道:“我的墨呢?我的墨呢?取墨來!我要新研好的墨!”
木訥說:“何必麻煩?用我的墨便是?!?p> 研眉不停的搖頭:“我們現(xiàn)代派,豈可用你的舊墨?小廝們!還不將我的墨送來!”
頓時媚字的弟子們一陣忙亂,七手八腳給他準(zhǔn)備起墨來。
有一個弟子問道:“為啥要重新研墨???我們的墨跟傳統(tǒng)支的墨不是一回事嗎?”
有人罵道:“閉嘴!叫你干你就干!”
觀眾中有人起哄道:“讓他慢慢的研墨,木訥接著寫吧!”
又有人道:“寫完他也可以直接認(rèn)輸了,誰要看他寫的媚字!”頓時引得媚字派的人一頓謾罵。
木訥道:“既然你還在研墨,若不介意,我把另一個字也寫了?!?p> 研眉忙不迭說:“你寫你寫!”
木訥便再提筆,刷刷寫了個亂字。這字寫得果然是亂,研眉看了大樂,正想譏嘲,卻聽見觀眾中有人喝道:“好個十七帖!”
原來寫亂字便要用草書,
木訥曾經(jīng)深耕研習(xí)王羲之,他胸中有溝壑,揮灑而至,一個字頓時變成幻境。
這幻境是一片景像,只見崩云、亂灘、殘枝、落葉。觀眾席中發(fā)出驚嘆之聲。
木訥突出一個亂字,但卻不是胡亂的亂,卻是一片看了讓人心生壓抑的亂象景色,就如同詩人心中壓抑的時候,便會吟出灰暗的景物來抒懷一樣。
眾人正在欣賞,兩小廝屁顛屁顛,捧著墨給研眉送上來了,
有人見了開始喝倒彩,研眉卻恨不得把那兩小廝一腳踢飛。
他只盼小廝們給他拖時間,沒想到小廝們手腳十分麻利,片刻便給他送上來了。
此時再也沒別的借口了,有人喊道:“快寫??!快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