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年冬天格外冷,灰色的低云壓得這座城市喘不過氣,路上行人匆匆而過,在壓抑的,許多天都不曾見過陽光的鬼天氣中繼續(xù)著自己按部就班的快節(jié)奏生活。悠閑,似乎已成了奢侈,對那些低薪族來說。
“夕顏”咖啡廳最后一個靠窗的桌子,在每天下午四點總會有一杯曼特寧,和一本《平凡的世界》。歐陽錫翻看著這本書,累了就啜幾口咖啡,望向窗外。似乎,他是世界的旁觀者。
今天,咖啡廳的音樂是莫扎特的《月光悲愴曲》。歐陽錫端起咖啡,瞥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嗯,四點二十九分四十三秒。
這時,唐小糖不斷地朝手哈氣,邊坐在了歐陽錫的斜對面。
“一杯焦糖瑪奇朵。謝謝?!?p> 咖啡杯遮住了歐陽錫的大半邊臉,也遮住了那不易察覺的笑。
“歐陽,你怎么總是在看《平凡的世界》啊?”
“喜歡,習慣?!?p> “你很喜歡文學嗎?告訴你哦,我也喜歡,網(wǎng)絡(luò)熱門小說還沒有我唐小糖沒看過的!”
“經(jīng)典名著,純文學?!?p>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怎么感覺你每天都來這,好閑啊?!?p> 你不也每天都來?
“告訴你哦,今天我們學校匯演,我們節(jié)目可是拿到了第一名呢,厲害吧?我可是鋼琴伴奏!”
“還有還有……”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歐陽錫的生活充滿了嘰嘰喳喳,可是他居然并不覺得反感。如果說,以前是一泓清泉,安靜甘甜,那現(xiàn)在就像是一條小溪,流動的聲音是一種別致的寧靜。
他們初遇的那天是一個盛夏,涼涼綠綠的樹蔭,濃郁的樹葉的空氣。
歐陽錫正望著窗外出神。舅舅又來要錢,這次是二十萬。他對此感到厭煩,哈,他就是現(xiàn)實版的米開朗琪羅,結(jié)局,應(yīng)該也是相似的吧。
“不好意思。”一個聲音拉回了他的思緒,“我可以坐這嗎?”
只見一個梳著馬尾辮的女孩指著他的斜對面的空位,笑著詢問道。
歐陽錫正想和往常一樣拒絕,可是,他看著女孩的笑,是那么的純潔,像一縷陽光,照亮了他的周圍。她的眼睛因笑而成彎彎的月牙,卻也掩不住眸子里的星空。
他鬼使神差地點點頭,不再看她,只是耳根早已發(fā)燙。
女孩也不拘束,直接坐了下來,點了一杯焦糖瑪奇朵后打開電腦。一下午他們就那樣坐著,女孩認真地寫她的論文。歐陽錫看他的書,時不時快速瞥一眼那個令他心動的女孩。
夏天的夕陽照在女孩的身上,她的發(fā)絲,她的睫毛,她的鼻梁,她的側(cè)顏。說實話,她不是那種特別好看的女孩,但就是吸引了他。她就像他的地球引力。
之后每天,女孩都來。大部分時間她都沒帶電腦,就是單純地喝咖啡,順帶聊聊天。
“你每天都來嗎?”
“我叫唐小糖,你叫什么?”
“歐陽錫?!?p> “哇塞!復姓啊,好酷!誒,你喝的是什么咖啡啊?”
“曼特寧?!?p> “很苦的咖啡吶?!?p> “還好。”
“喂,你知道嗎?這個咖啡廳老板據(jù)說是國際著名設(shè)計師Michelangelo開的,品味還不錯,這裝潢,這音樂,你看你看,那個鎮(zhèn)店之寶Dark,太好看了!”
歐陽錫平時是一個不愛說話的人,本來他以為他喜歡這份與世隔絕的孤獨,但逐漸地,他發(fā)現(xiàn)他錯了,他第一次覺得偶爾一些吵吵鬧鬧也不錯。
平常人們遇見他不是尊敬就是遠離,使他產(chǎn)生一種錯覺:他只配活在壓抑中,他在別人眼中或許就是一個怪人??扇缃窈瓦@個互相不知底細的女孩坐一塊卻沒由來地感到輕松。
他是個有強迫癥的人,對時間一定會精確到幾分幾秒。四點鐘,他一定會準時出現(xiàn)在固定的座位,喝著固定的曼特寧。
他發(fā)現(xiàn),唐小糖也是一樣,在四點半左右到達咖啡廳,從第一次的自我介紹后,她一直和他拼桌。還美其名曰“節(jié)約空間”。
歐陽錫并不排斥她,漸漸地,這就成了一種習慣。
其實歐陽錫一直在用眼角的余光關(guān)注著這個女孩,唐小糖的焦糖瑪奇朵總要放很多的糖,看來很喜歡吃甜的啊。和他一點也不像呢。
當唐小糖偷偷拿他的咖啡的時候,他嘴角不經(jīng)意間揚了揚,眼前的她就像是一只做壞事的小貓,讓他忍不住想笑。
“好苦!”只聽她抱怨道。
“對呀?!彼没亓俗约旱谋樱八阅氵€是喝你的吧,我的,很苦。”
他的眼神不禁暗了暗。是啊,苦的東西誰又能忍受呢?
突然,唐小糖快速地把一塊東西塞進了他的嘴里,手指的溫度掠過他的唇,就在那一剎那,他貪戀這溫度,柔軟的感覺不見后他竟有些小小的失落。
慢慢的,一種濃郁的奶香充滿了口腔,甜甜的,軟軟的,是他以前從沒體驗過的。
“怎么樣?好吃嗎?”唐小糖用狡黠的目光看著他,像一個詭計得逞的小孩子。
“好吃。”
好甜。只是這種甜,他值得去享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