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令姝睜開雙眼,待看清眼前郎君的面容,不由一怔。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這句話就突兀的出現(xiàn)在了她的腦中。
眼前這公子眉眼十分的清朗柔和,煙眉斜飛入鬢,一雙俊目像是天上的月亮般朦朧清秀,皮膚白皙,薄唇不點而朱,此刻不見分毫慌亂,反倒是微微笑著看她,在她驚艷的目光中再次開口。
“娘子感覺如何?”
“九娘!”
程循來到她身邊半跪著問她,“你可有事?”
她這才反應(yīng)過來,發(fā)現(xiàn)自己被這郎君打橫抱著,半個身子都依偎在他的懷中,臉不爭氣的熱了熱,忙掙脫出來,對程循道:“程大哥,我沒事!”
她這份羞澀,一半是因為那郎君容色太好,另一半?yún)s是因為自己小人之心了,費盡心思躲著程循,末了人家還如此擔(dān)心她。
她仰起頭來看著他擔(dān)憂的臉,輕聲道:“程大哥,我真的沒事?!?p> “沒事就好?!背萄c頭。
陸令姝又趕緊去謝自己的救命恩人,只是她一轉(zhuǎn)頭,目光不期然對上他的眼睛,對方竟然也在注視著她,眸光沉沉,一閃而過的凜冽令她心底寒氣直冒。
不過也就這么一瞬,很快他又恢復(fù)如常,薄唇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仿佛適才那眼神不過是她的錯覺。
這么一怔,她也就沒有說出話來。
“還要多謝這位郎君出手相救,”程循一拱手,“不知郎君名姓,來日可登門道謝?”
“程兄當(dāng)真不認(rèn)得我了嗎?”這郎君笑道,“幾年沒見,沒想剛回長安來,程兄連夫人都有了!”他看向陸令姝,眸中笑意愈深,暗示的意味十分明顯。
陸令姝忙擺手:“郎君誤會了,我不是!”
程循看了她一眼,“這是家中表妹,”又疑惑眼前這人為何會認(rèn)識他,“程某之前和閣下認(rèn)識?”
“程兄不認(rèn)識我了?某姓薛,在家中行四,”薛四郎含笑看了陸令姝,目光又回到程循身上,“令妹和程兄可以喚我四郎?!?p> 四郎,有嬛嬛嗎?
陸令姝腹誹歸腹誹,還是對著他客氣的屈膝施禮,“郎君救命之恩,民女來日必當(dāng)?shù)情T拜謝?!?p> “娘子客氣什么,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毖λ睦梢哺蜌饬艘煌ǎ瑓s不肯自報家門,一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的樣子
而程循聽這薛四郎報了家門,再細看他的容貌,卻依舊想不起認(rèn)識過這么一個人。
“實在抱歉。”他十分歉疚。
薛四郎眸中閃過一分失望,淡笑著說無礙,又道:“今日我剛剛歸家,父母尚在家中急待,程兄既然想不起,那不如改日再會,在下告辭。”
說完也不理會程循的意思,施施然的拜別,上了自己的馬車,放下軟簾之時還對著程循和陸令姝展顏一笑,旋即絕塵而去。
程循目送著薛四郎的馬車走遠了,又和一眾手下處理好了受驚的馬以及驅(qū)散周圍的人群,確定沒有人傷亡后才回到陸令姝身邊。
“程大哥還沒有想起來他是誰嗎?”陸令姝好奇的問道。
程循搖頭,“不記得。”
他記性也不差,不知為何卻記不得這薛四郎是誰。
“那可怎么辦啊,我說了要謝他的!”陸令姝嘆了口氣。
程循看向她,眸光微動。
她很想謝薛四郎嗎?那當(dāng)初在玉真觀卻為何不愿見自己?
陸令姝抬起頭來,正巧撞上程循探尋的目光,心一跳。
“程大哥,我,我……”
“剛才是當(dāng)著外人的面,我現(xiàn)在再問你一遍,可有受傷?”
少女身形嬌小,纖瘦的如同柳條般,渾身上下仿佛沒有一塊多余的肉,尖尖的下巴一看便讓人生憐惜之意。
“我真的沒事!”陸令姝不好意思的答道。
不過她不好意思歸不好意思,一雙盈盈的杏子眸卻是緊緊地盯著程循的臉……準(zhǔn)確來說是耳朵。
程循被她看的有些不自然,轉(zhuǎn)而對自己手下的衛(wèi)兵說道:“我先送舍妹離開,半個時辰后直接去衛(wèi)所找你們?!?p> 陸令姝聞言忙婉拒。
“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好,不用麻煩你程大哥!”她可不想麻煩程循,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他的上班時間吧。
一個小兵就曖昧笑:“程校尉,半個時辰夠嗎?一個時辰也可以哦!”
周圍的小兵立刻跟著哄笑起來,還有人偷偷的問程循,聲音卻大得傳到了陸令姝的耳朵里:“程校尉,這可是未來的嫂夫人呀?你怎么也不介紹介紹!是不是不拿我們當(dāng)兄弟!”
陸令姝囧囧的,怎么一個兩個都這么誤會,她長得和程循就這么有夫妻相嗎?更何況,她現(xiàn)在哪兒敢做什么嫂夫人!
“真的是誤會,”她認(rèn)真的解釋:“我和程大哥只是……”
“是表兄妹嘛!”不知誰接了這么一茬,緊接著又是一陣爽朗的笑聲。
陸令姝大囧。
程循看不下去了,皺眉說道:“你們現(xiàn)在就回去,半個時辰后等我回合!”
衛(wèi)兵們攝于他的威嚴(yán),只好忍住了笑意。
他又看向陸令姝,陸令姝堅持不讓他送,“不用真的不用。”她真的是待不下去了,再待下去自己大概會刨個地洞鉆進去,也不顧程循同意與否,提著裙子就跑了。
“嫂夫人真……”
有人差點又脫口而出,一掃到程循沉沉的面色,立刻改了口,訕訕笑道:“……表妹真,真客氣??!”
…………
陸令姝一口氣跑了數(shù)個坊口,停下的時候大口大口的喘氣,料想后面也不會有人跟過人,就繼續(xù)苦巴巴的往回走。
這出來一趟游玩不成,差點小命都丟了。
又看看自己空蕩蕩的雙手,慌亂的時候也不知道買的東西被扔在了哪里,幸好價錢也不貴……唉,小命保住了最重要,她這么安慰自己,很快走到了久違的西市大門口。
這時候天色已經(jīng)不早了,路邊還有個在叫賣糖葫蘆的攤位,回想自己這悲催的一下午,陸令姝就去買了兩根甜甜的糖葫蘆來緩解一下心臟暫且的苦悶。
差不多快回到絹行的時候,手中的一根糖葫蘆就吃完了,她剛要進去,卻忽然聽到耳邊傳來一個小女孩的哭聲:“嗚嗚!我的衣服!我的衣服破了!這可是我最喜歡的一件衣服呀!嗚嗚……”
“呦,也不知老趙是惹上什么禍?zhǔn)铝耍铱催@對兄妹進去的時候,可是一身的綾羅錦緞呢!”有人淡淡的嘲諷著。
陸令姝轉(zhuǎn)頭一看,原來對面天香繡莊的那個包子頭。
她啐了一口,冷笑道:“這糖葫蘆可真有些酸!”在包子頭的怒視下,氣定神閑的踱步進了絹行。
大堂里果然有人在哭,是一個約莫七八歲的小姑娘,正雙眼通紅的指著衣服上的洞給身邊的兩個男人看,當(dāng)中一個正是急的抓耳撓腮的趙掌柜。
陸令姝快步走過去蹲下,把手中的糖葫蘆遞給她,笑吟吟道:“小娘子好俊,再哭可就不漂亮了!這是姐姐給你買的糖葫蘆,吃了就不難受了哦!”
小姑娘先是被她一聲“好俊”夸得臉皮微微紅,又聽她說了后半句,將信將疑的接過來,“真的?”
“自然是真的?!标懥铈焓州p輕刮去她腮邊的淚珠。
小姑娘定定的看著手中紅艷艷的糖葫蘆,咽了口口水,轉(zhuǎn)而問身邊的男人,聲音不太確定,又帶著詢問:“阿兄,二娘可不可以嘗嘗?”
是個換作“二娘”的小娘子。
陸令姝自然也跟著看過去。
如果說剛剛在路上救的那位薛四郎是黑夜里朦朧皎潔的月亮,那么眼前的這位便是晴空中的一輪朝陽,眉眼清俊的令人一時挪不開目光。
他也正以探尋的目光向陸令姝看過來,見陸令姝不僅不躲避,反而微睜著一雙水靈靈的杏眼好奇的看著他,不由一怔,口中下意識的說道:“當(dāng)然可以?!?p> 二娘可開心了,立刻就忘記了適才的憂愁,一口咬了顆眼前這散發(fā)著清甜想起的糖葫蘆,三兩口下肚。
“二娘,你還真吃?”男人語帶無奈。
“郎君不知,這糖葫蘆最是酸甜可口,而且我買的時候是看著這店家做的,絕對沒有任何的不干凈,小娘子盡管吃好了!”陸令姝說道。
“就是就是阿兄,這糖,糖葫蘆可甜了!”
二娘邊吃邊點頭,一急竟然差點嗆住。
男人立刻掏出自己隨身帶的帕子要去給妹妹擦嘴,卻見已經(jīng)有雙纖纖玉手先于他輕貼在了妹妹的嘴邊,輕柔的擦拭。
這雙手竟比他從前看過所有女子的手都要纖細白皙……
“二娘慢些吃。”陸令姝給小姑娘擦完,就問趙掌柜是怎么一回事。
趙掌柜苦著臉將地方指給她看:“也不知這衣服架子是怎么了,竟將小娘子的衣服劃破了一個洞!”
這兄妹兩人氣度如此不俗,且他沒看走眼的話,那小娘子身上穿的那件似乎還是年前西域高昌進貢的一種頗為名貴的番繡。
據(jù)說圣人當(dāng)時除了賜給皇后與四妃外,其余便賞了幾位王爺,賠多少錢可不要緊,怕只怕一不小心就惹上了大人物??!
陸令姝卻是松了一口氣。
只要不是蓄意滋事,那便好說。
打量了下小姑娘的衣服,是在裙尾上有道約莫一指長的劃口,看起來倒也不是很難處理。
“小娘子放心,我這就替你縫補,保證看不出一點的痕跡,若是你到時候看了還不愿意,那我再想別的辦法也不遲?!?p> 二娘連忙點頭:“好好,姐姐你快替我補一補,這衣服可是我阿娘親手給我做的,若是被她看到了,還不知道有多心疼呢!”
旁邊的男人就摸了摸妹妹的小腦袋,“麻煩娘子了?!?p> 陸令姝說不必,待趙掌柜找來針線,立刻尋了同色的動手替小姑娘補了起來。
她這補法甚是奇特,二娘這個年紀(jì)也學(xué)了些針線,卻愣是沒看出來陸令姝是怎么個縫補法,在她雙纖細的玉手穿梭之下,衣服竟然奇跡般的慢慢合二為一。
二娘用手去扯了扯,發(fā)現(xiàn)若不將衣服翻過去仔細看,竟是絲毫看不出修補的痕跡!
她開心的簡直要跳起來,“姐姐你可真厲害啊!”
陸令姝伸手捏捏小姑娘紅紅的臉蛋。
“小意思啦,待會兒姐姐再送你一個小玩意兒拿回家玩好不好?”
她一顰一笑落落大方,心思又如此的靈巧,這才真正吸引了身邊男人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