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寶齋二樓房間不多,除了李晟的那件臥室和旁邊的衛(wèi)生間外,就剩一個小客廳、一間客房和一間靜室。
靜室處在一樓庫房的上方,屋外的陽光透過木質(zhì)的玻璃窗,顯得十分亮堂。
此時的李晟正跪在正中的一個蒲團上,雙手捏著三注長香,蒲團前方放著一把大供桌,供桌上有個龍紋浮印銅制香爐,香爐后并排立著三個牌位,
再后面就是一層層供臺,像是擺放著很多東西,密密麻麻。
供桌右邊有三個一人高的大木柜靠墻安靜的擺放著,木柜的門緊閉,上面貼著一張像封條似得黃色符紙,顯得很是神秘。
李晟跪坐在蒲團上,朝著著前方的供桌拜了三拜。
上面是爺爺李八乾和父親李水生、母親張桂枝的牌位。
“老頭子,今天可是你的祭日,這香火得多受點!”
李晟看著面前爺爺?shù)呐莆?,心里想著這個將自己從小辛苦拉扯大的老人,心中略為有些傷感。
李晟出生時,母親因生產(chǎn)后大出血去世,父親也因為傷心過度,突發(fā)心臟病,隨后也走了。
突失兒子、兒媳,心情悲痛,李八乾那時就落下了心魔病根,之后的身體也一直不見好轉(zhuǎn)。
但到看著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小李晟,悲痛也就慢慢轉(zhuǎn)化為心疼。
后來在小李晟一天天長大的過程中,李八乾發(fā)現(xiàn)自己的孫子,居然天生負有純陽真脈,是極好的修煉苗子。
就從小開始對他‘諄諄教導(dǎo)’,將自己一身奇門異術(shù)盡數(shù)傳授,希望李晟能繼承自己衣缽,成為一位出色的修士。
李晟雖從小頑皮,性格跳脫,但也爭氣,十歲后居然也能跟著爺爺接活外出,打打下手,更是在十五歲的時候把李八乾的這些個本事學(xué)了個七七八八。
后來,李八乾覺得自己身子骨日漸衰弱,便把李晟送去了小鎮(zhèn)的唯一的一所中學(xué)就讀高中。
他憑著爺爺從小的教導(dǎo)和自己的聰明勁,功課倒是也沒落下太多,高考時考了個二流本科。
報的是考古,專業(yè)是李八乾給選的,想的是希望這孫子能撐起自家的多寶齋,別沒些個日子就給這古董街的奸商打眼禍禍了。
但世事難料,就在李晟大學(xué)畢業(yè)前一個月,人還在外實習(xí),李八乾就因舊傷復(fù)發(fā)逝世,享年僅六十有四。
今天,正是李八乾的忌日,也是李晟就接手了多寶齋的第二個年頭。
等上完香,李晟目光上移看向供桌后的臺階上,仔細一看那密密麻麻之物赫然是大量的神像,林林總總居然有百多個。
這些神像占了整個靜室的將近一半的地盤和一整張墻面。
只見上面放有三清三境三位天尊、太上老君、岳王祖師、李公真人、東山老人、南海觀音、四十二賢圣菩薩、伏羲、神農(nóng)、軒轅皇帝、盤古圣王、地母元君、玉皇大帝,橫山七郎、羅山九郎、三天開皇、五岳大地、神霄王府、龍虎玄壇趙元帥、三茅真君、五星二十八宿……居還有西方上帝、圣經(jīng)、奧林匹斯宙斯、印度濕婆神……等。
這要是被泉下的李八乾知道自己孫子在自己牌位后弄了個古今中外滿天神佛'背景墻',也不知道會不會手持竹鞭將棺材板踹開。
“眾位仙家、大帝、真人、菩薩、大神保佑!”
李晟口中念叨雙手合十拜了三拜,神色莊重,動作一板一眼。要不是看著這滿墻的“神佛圣”,旁人還真就以為他有多虔誠。
拜完后,李晟的目光越過‘滿桌神佛’望向這供桌的頂端,那是整個供桌最高的地方,放置著一個三尺間方的玻璃缸,
缸中有水,被透過窗戶照進的陽光映的瑩瑩生輝,其中有一條近半尺多長的黑色大金魚正在慢慢游弋,甚是自在。
說起這黑色大金魚可是有些不一般,自打李晟小時候記事起,這魚就一直被養(yǎng)在這缸中,
平常只見過爺爺偶爾往里面添水,魚缸也不清理,也不投食,但里面的卻總是那么清澈透亮。
小李晟也曾問過不吃東西會不會餓死的問題,
就算不吃那拉呢?
不吃的話要拉么?
要吧?
不要吧?
這個帶著些許哲理的問題一直到現(xiàn)在李晟都沒搞明白。
但爺爺?shù)幕卮鹂偸巧賳?,并囑咐千萬別去觸碰。
但這模棱兩可的態(tài)度更激起了小李晟的好奇心,有一次他就趁爺爺李八乾不在店里,悄摸摸的順著供臺爬了上去,看著那在魚缸里悠悠哉游動的大黑金魚,就直接把手伸了進去。
想著把這條大黑金魚撈出來好好瞧瞧,看看能不能解決困擾自己已久的疑惑。
但當他小手接觸到魚身鱗片的一瞬間,一股極冷的氣息從魚身傳到指尖,再從指尖傳遍全身,小李晟雙眼一黑就直接原地暈倒在了供臺上。
等李八乾推開靜室的門發(fā)現(xiàn)他的時候,他整個人表面已經(jīng)結(jié)了一層薄薄的霜,連身上的衣服都變得梆硬,要不是鼻間偶爾還有呼出的白氣,還真以為他已經(jīng)被凍成了一具尸體。
小李晟這一睡就是三天,而李八乾在床邊也守了整整三天。
這件事他記得很清楚,到現(xiàn)在他還記得那天醒來的情景,屋外的陽光一如既往的溫暖,身上的被子也有一股太陽的味道,蓋在身上讓人安心極了。
耳邊除了身旁爺爺偶爾沉重的呼吸,就只剩窗外風(fēng)吹樹葉的嗦嗦聲。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當然,如果沒有爺爺發(fā)現(xiàn)自己醒過來之后,一臉慈祥送上的‘愛心竹筍炒肉套餐’,那或許就更好了。
從此李晟對那黝黑的大金魚就算再怎么好奇,也不敢隨意去碰觸了。
自從李八乾去世之后,這給缸中添水的任務(wù)也落到了李晟頭上,每次也都是小心翼翼。
十多年時間如白駒過隙,李晟看著玻璃缸中體型這么多年未發(fā)生變化、無病無災(zāi),依舊優(yōu)哉游哉游動的黑色大金魚,心中再次燃起好奇,閉上眼睛,一股隱晦的靈識向前方缸中探了過去。
還是什么都沒有!
靈識一如既往的感覺魚缸中空空如也,但睜開眼,那黑色的魚影卻在缸中自在游弋,向李晟展現(xiàn)著它的不凡。
李晟長吁了口氣收回探出的靈識,準備轉(zhuǎn)身離開。
“我餓了!”
突然一個男聲從他背后悠悠傳來。
李晟身形一僵,后頸發(fā)麻,立馬快速回身,一臉警惕向后看去。
眼前除了剛祭拜完的靈牌,就是那些個‘滿天神佛像’了,要不是全身的雞皮疙瘩提醒自己,李晟還真以為剛才雙耳產(chǎn)生了幻聽。
“誰?”李晟對著前方試探問道。
雙眼不停地在一堆神像中游走,這些都是李晟當初親手一件件經(jīng)手置辦的,本不可能會有問題。
但是現(xiàn)在卻心中打著鼓,這些神像一個個都睜著眼睛,仿佛是在看著他。
“我在這!”那聲音從上方幽幽傳來。
李晟福靈心至,瞬間猛地向上方看去,一對黑色圓溜溜的大眼珠子正隔著一層透明玻璃直勾勾的盯著他。
赫然是在那玻璃缸中游來游去的黑色大金魚!
“魚。。?!?p> 李晟愣了愣,雙腿微曲,右手手腕中的玉石珠串瞬間出現(xiàn)在了掌心。
雖然感覺不可思議,但直覺告訴他,就是面前這條爺爺養(yǎng)了幾十年的黑色大金魚在對他說話!
“乾坤八卦陣珠?小八乾就是這樣教你用的?”
李晟感覺那金魚眼睛瞄了下他手腕上的珠串,輕輕的吐了個泡泡。
此時緊握在李晟手心中的珠串,正是爺爺李八乾在他讀書時候送給他的唯一一件驅(qū)邪法器,八卦珠!
全名又作,乾坤八卦陣珠!
十六粒通透白玉珠內(nèi)篆大小八卦,施展時可成陣法,變幻無窮,威能莫測。
是大仙???
李晟心中有些許猜測,他雖然從小跟爺爺走街串巷,經(jīng)歷了不少的奇奇怪怪的事,但是一般都是怨靈邪氣,不見形體的那種。
像這種動物成精的大仙卻只曾聽說,自己卻是一次都沒碰到過,
雖然早知道自己家這魚不簡單,但是萬萬沒想到是真的成精了。
小八乾?
這魚說的不會是老頭子吧?
李晟定了定神,眉頭皺成一個川字:“你是什么東西?”
“什么東西?真沒禮貌……你就稱我……赤鱬(音同儒)吧!”
赤鱬?
這缸中魚的回答并沒有讓李晟明白什么,反而更加糊涂了。
“你一條黑了吧唧的魚叫什么赤鱬?玄鱬才對吧?”
“赤鱬只是我印象中應(yīng)該是很喜歡的一個名字,嗯……很美味……”
美味?
李晟滿頭黑線。
“不過玄鱬這名字聽來也不錯,以后我就叫玄鱬了!”
這個更名為玄鱬的大黑金魚高興的在魚缸中打著滾,帶起了陣陣波紋。
“我說你到底是什么?”李晟可不管那么多,再次出口問道。
“我?我只是一縷殘存于茫茫人世間的妖魂罷了!”
“妖魂?那又是什么?”
“人死后有靈,為作鬼,是人魂。獸為獸魂,妖自然是妖魂?!?p> 那玄鱬心情極為不錯,在魚缸中緩緩游動,娓娓道來。
“妖?這世間真有妖?”
李晟想起了小說雜談中的精怪妖魅之流,這就是自己靈識一直發(fā)現(xiàn)不了它的原因么?
“自然是有,噥!你面前的我不就是?!?p> 李晟與眼前的玄鱬聊了短短幾句,發(fā)現(xiàn)這魚貌似并沒有什么攻擊的意圖,開始慢慢放下心中的警惕,但八卦珠依然攥在手心。
“你剛才提到了老頭子,他知道你的存在么?”
“你猜呢?”玄鱬居然反問了句。
李晟回想起自己小時候李八乾所做的種種,和那種忌諱莫深的態(tài)度,原來……老頭子一直都知道!
但是他為什么不告訴我?李晟心里滿腔的疑惑。
“小八乾確實知道我的存在?!?p> 玄鱬的回答證實了李晟心中的猜測。
“只是你當初修為太低,還沒到知道我存在的地步罷了!”
缸中玄鱬擺了擺絲緞般的魚尾,嘴中說的毫不客氣。
“修為低?老頭子說我可是百年一遇的天才,怎么可能!”
李晟說到這翻了個白眼,他自小就被爺爺李八乾冠以天才之名,年紀輕輕的他幾年前就修煉到了爺爺相同的層次。
這么天才居然被說修為低?
笑話,怎么可能!
“而且就算如你所說,修為低,但我?guī)啄昵熬偷搅藲庥X境后期,為何你今天才讓我知道你的存在?”
李晟憤憤不平,意圖找出玄鱬話中的邏輯錯誤,企圖推翻這魚對自己‘修為低’的定位。
玄鱬:“因為,我餓了!”
“餓?”
李晟一臉驚訝,話說你丫不是不用投餌喂食的么?幾十年都是這樣過來的,今天居然會喊餓?
真是應(yīng)了那句話:日出西方,奇了怪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