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shí),那身破舊又污糟的囚衣逐漸滲了血。
允今安卻好似遠(yuǎn)遠(yuǎn)不夠,分明早見了他已然抽搐甚至滲出血的指骨,見了他滿臉都是粗汗青筋,也不愿松開半分。
直等他精神盡散,跨襠盡是猩紅一片,她方給了松緩三分。
卻也不是就此打住,而是抬腳挪去了他心口。
“怎么,這就受不住了嗎?”
一腳把他徹底踩在地下。
每分動(dòng)作利落而狠絕,語氣卻像常日談笑般,平靜至極:
“想我當(dāng)初,聲名狼藉,家毀人亡,游街示眾,如牲口般的束縛,日夜顛倒的折辱,世間之苦,還有何種滋味不曾受過。
顧侯如今不過皮毛就見這般難捱,還想從頭來過,還說何至死不渝,可見并非真心。”
往他猶在死死摳著地板,強(qiáng)忍著痛的滲血指骨看了眼,允今安輕笑:“也是,顧侯素來張口就來。
說何朝堂萬千,也不過是在你指掌之間。
還當(dāng)真以為多有能耐,如今來看,也不過如此。
群臣紛紛,民心盡失,眾叛親離,
而你,
便是手段再多又如何,素日再威信,又如何?
不過是多余,且無用?!?p> “同這聒耳的字字句句,一樣無用?!?p> 一字一句如萬箭穿心,痛得他幾欲骨裂,再看她幾乎不帶半分溫度的眸子,顧承御甚至覺得心跳都停了半刻。
死死拽著血衣的指骨白青分明,指尖幾欲嵌進(jìn)掌心。
渾身顫抖著。
嗚咽著。
卻又強(qiáng)忍著。
極力壓制著。
可憐至極,又好似果真再無反抗之力。
不過事到如今,允今安又豈能輕易放過他。
在他眼簾垂下,淚水怒涌而出的那瞬,一把鉗住他迫使抬起臉來。
她冷聲笑問:“既是愛,如今又躲什么?!?p> 顧承御無言。
她又問,
仿若他當(dāng)初的一舉一動(dòng),
一字一句:“可是恨我,怪我狠心?”
顧承御猶是無言。
就被迫的仰著臉看著她,
安安分分,卻又不舍分毫的看著她,
裹了塵土的眼淚就勢(shì)滴滴答答落在她的手腕,同那傷處如出一轍,溫溫?zé)釤岬?,濕答答一片?p> 見他如此,她全然不去想梟雄隕落之痛,不念昔日繁景芳華,反覺快意三分。
盯他幾瞬,她輕呵:“遙想當(dāng)初,顧侯何其武斷,一句感同身受,加倍奉還就毀了我所有。
斷無可斷的活路,步步相逼的折辱,朝朝夕夕的玩弄,一次又一次的言而無信。
條條狀狀,若不提醒,顧侯怕是都要忘了吧。”
蔥白指尖往他眼下一劃而過,帶走淚痕兩行:“如今我予你的,比起當(dāng)初顧侯所為,遠(yuǎn)遠(yuǎn)不足十分之一,我尚且能撐到如今,顧侯做這矯情模樣給誰看,這眼神,又是何意?”
“怎么,難道安兒學(xué)顧侯學(xué)得不夠好嗎?
還是……
對(duì)安兒,有何指教,顧郎君?”
分明字字句句皆似入骨之痛,顧承御卻也認(rèn)真的聽完了她說的每句話每個(gè)字,直到尾聲落音,方緩緩搖頭:
“只要能叫安兒消氣,為夫受的甘之如飴。
便是窮途末路,安兒,也是為夫想要護(hù)著的人?!?p> “是嗎?”
聽他這話,允今安驟然笑出兩聲。
“如此說來,今夜之宴,倒也不算枉負(fù)顧侯之情深?!?p> 像是突然意識(shí)到了些什么,顧承御當(dāng)即猛地震了下。
不過還沒來得及作何,又被她狠踩了回去:“顧侯不是素愛說下賤嗎,不是,最是在意我從前曾為人婦之事嗎?”
聞言,顧承御立馬反應(yīng),甚至確定了下來。
粗礪指骨再次猛地用力,他狠狠抓著她腳踝,“你要做什么?”
允今安只笑:“怎么,一代梟雄,堂堂顧侯也有害怕的時(shí)候嗎?”
“你要做什么!”
“猶記當(dāng)初,日日掛在嘴邊的耐力驚人……”
“你到底要做什么!”
“稱何人間舒坦,欲仙欲死……”
“我問你要做什么!安兒,你、你到底要做什么?。 ?p> 怒戾狂囂如狼,聲聲震耳又絕望,允今安卻做充耳不聞,只自顧自的拂了拂衣袖:“我要作何,顧侯不是心知肚明嗎?”
蔥白指尖輕輕一揚(yáng),示意人上前給他堵了嘴。
全然不理會(huì)他死死扣著地板滲出血的指骨,充漲到幾欲崩裂的滿臉青筋,她道:“如今,我便告訴你,何為下賤,何為勾引。”
正說完,吉祥突然進(jìn)了來。
也不知說了些什么,允今安聽后,不急著把人拖走,不急著清理現(xiàn)場(chǎng),而是不緊不慢的示意人將他縛了手腳,然后塞去內(nèi)閣的衣柜。
而允今安像是在等老朋友的穩(wěn)贏姿態(tài),悠然自得的走去內(nèi)閣添了美酒兩杯,然后仰頭飲下。
從不喝酒的人,徒然灌下烈酒兩杯,白皙臉頰就頓時(shí)起了紅云。
再趁暖香半盞,那身曖昧至極的衣羅,直叫人遐想萬千。
允今安卻似毫不自知,自顧自的倒了酒,又灌兩杯。
吉祥看了不免有些擔(dān)心,出門前也問了聲,姑娘確定要這樣做嗎。
不過見她分明熏意漸起,卻始終不含半分漣漪的眸子,也不好再多說什么了,連忙叫上人趕緊離開。
末了還特地把門敞開了半頁。
時(shí)間都是剛剛好,這頭的人走遠(yuǎn)沒多時(shí),房門又突然響了兩聲叩門聲。
允今安沒有急著開口說話,而是先靜靜的坐等了會(huì)。
見外頭的人沒有擅自闖進(jìn)來的意思,她又不急不緩的倒了杯酒,邊用手肘往桌邊的茶壺輕輕一碰。
咣當(dāng)一聲,茶水碎瓷片肆意濺起。
就在這時(shí),吉祥趁勢(shì)“聞聲跑來”,在撞上門外身形嶄嶄那兒郎之時(shí),又“無意”驚叫出聲:“陛……陛下?”
夏風(fēng)颯颯,撩起明黃綢紗成疊。
頓了半刻后,兒郎輕輕嗯了聲:“既是不便,朕,改日再來?!?p> 雖是這樣說著,但在聽到里頭嬌嬌痛聲的那瞬,他分明要退回的腳步又猶豫了些許。
吉祥立馬反應(yīng)過來,作出副關(guān)心則亂的急切無措模樣,一把把門推開。
率先映入眼簾的正是浮云半起,熏意隱隱的允今安。
楚楚可憐的軟癱在地下,
纖纖細(xì)手不偏不倚的摁在碎瓷片上,而掌心之下,赫然是鮮紅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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