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警官離開后,顧清影又氣憤又難過,她拉住裴湛的臉仔細的察看,看看他的眼睛,看看他的鼻子,見到傷痕和觸目驚心的血漬,心就揪成了一團。
裴湛自始至終不敢看她一眼,幾次想掙脫的她的拉扯,但知道她是真正的關心自己,所以并沒有用力。
“走,我們?nèi)メt(yī)院!”
“哎,沒事,我不用去!”他還在負隅頑抗,他覺得是點小傷,根本不需要小題大做,更不需要她掛心。
“胡說,傷成這樣還能沒事。走,我們?nèi)メt(yī)院!”她強硬地說。
“哎,不用!”
“這沒你說話的份,我說什么就是什么!”她一反常態(tài)的蠻橫,強行拽著他向前。
裴湛心中暗自發(fā)慌,他一個一米八的小伙子,硬是被矮自己一個半頭的她拖著走。
“哎,哎,哎,我還在上班?。 彼€做最后的掙扎。
“什么上班?你好好的大學不上,上什么班?怎么想到跑到這里打工的,是不是覺得自己無所不能?上班,放心,等你大學畢業(yè)以后,幾十年有得你時間上班,上一輩子班!”她氣呼呼地說著,并不停步伐。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來的力氣,居然大到可以拖拽動他。
他只好跟著她走,一回頭,正好看見店長和幾個店員站在柜臺里,抿著嘴笑。哎,真是丟人丟大發(fā)了。
一路上,顧清影不停地追問裴湛,是不是有人欺負他,是不跟別人打架了。他對她的提問,不發(fā)一言,只顧著蒙著頭,像極了一個犯錯的小學生,面對著慈愛與嚴厲并存的班主任。
出租車司機從后視鏡里目視著后排女人和男孩的一舉一動,他笑著說:“小伙子啊,你姐姐很關心你啊!”
司機之所以認定顧清影是裴湛姐姐,是因為顧清影雖然有30多歲了,但是看著很年輕,看上去也就20大幾歲吧,反正是不會超過30歲?,F(xiàn)代人生活條件好了,保養(yǎng)也好了,看上去的年齡比實際年齡都要小幾歲。
裴湛一聽,心中莫名一陣激動,“姐姐”這個詞好啊,至少可以跟自己算是一輩人了,比“阿姨”一詞強多了。這個社會,對“姐弟戀”的認可度和包容度還是很寬泛的。
誰知,顧清影聽司機說完,立即補充道:“師傅,你說錯啦,我是他的阿姨呢,他是我女兒的哥哥呢!”
顧清影以阿姨的身份來定義她和裴湛之間的關系,她這樣說的目的,也是為了讓裴湛能清楚的認識到他們之間的關系——只可能是長輩和晚輩的關系,想讓他趁早斷了某些幻想。
裴湛怎么會不知道她的用意,一顆心正因為一點點希望而激動不已,瞬間又因為她澆了一盆冷水,而冰冷不已,他把自己的身體和心都蜷縮起來。他深深地覺得,自己是個可憐人。
醫(yī)院檢查完畢,慶幸地只是一些皮外傷,并沒有大礙,顧清影的一顆心也終于放下了。
出了醫(yī)院,顧清影理所當然的要帶裴湛回家??墒桥嵴繄猿忠貙W校。
“我已經(jīng)跟你輔導員說過了,家里有事,請幾天啊,我們先回家吧!”她說。
“可是,我明明是曠課,擅自離校……”他還想解釋。
“難道你想在學籍上記上一筆啊!行了,事情我都說清楚了,你不要擔心了,走,我們快回家吧,顧寧還在隔壁阿姨家呢。走之前,我跟她說,你今天回去的,她一聽可開心了!”
“可是……”
“沒什么可是,跟我回家,回家再說!”
裴湛還沒做好準備再回到那個溫暖的家中,他剛剛出逃幾天就被抓回去,回到那個家中,還能像往常一樣嗎?就是算向往常一樣,寧寧還是叫他哥哥,顧清影還是把他當孩子,他愿意接受嗎?
他喜歡顧清影,把她當成異性的喜歡,可是她對自己的喜歡和關愛,只是把他當成孩子,跟女兒平輩的孩子。
顧清影見他還傻傻站著不動,心中也有點慌亂,自從經(jīng)歷過他的表白,知道了他的心思,她就后悔莫及,她一直在反思,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錯了,讓他誤會了?她把他當成兒子一般看待,怎么可能……她絕不允許他有非分的想法。
可是,如果僅僅因為他不計后果的表白,就跟他斷絕關系,對他的打擊和傷害是不是太大了?萬一這種無形的傷害給他帶來了不利的影響,再讓他內(nèi)心波動,行為偏激?她好不容易引導他走上正途,難道能忍心再讓他走上歧路?不,不行,她不能放棄他,她必須把他引回正途上。
一個執(zhí)拗不肯回,一個堅持不放棄,兩個在醫(yī)院大門口堅持了很久。路過的行人,不少人都打量他們兩人,猜測著他們的關系。裴湛多次碰到他人的目光,心中泛起陣陣的怒火。
“你不要管我,快回去接顧寧吧,我還是回學校去!”他賭氣地說。
“你又犯傻,今天周末,學校也沒課,你回去干嗎?聽話,跟我回家!明天下午再回學校。我跟寧寧說了你今天肯定回去,她還等著你教他玩魔方呢,你別讓寧寧失望,認為我這個母親言而無信,是在欺騙她!”
“這算什么,我……我不告而別,翹課逃學了幾天,又被你抓了回去?我就舔著個臉跟你回去?當做什么事都沒發(fā)生嗎?我這算什么?我……我是不是很沒意思?你,你何必再管我,讓我自生自滅好了!”裴湛賭氣地轉(zhuǎn)身,背向著她,大步離開。
他確實沒勇氣再回到那個家中,面對她們母女二人;也沒有勇氣,掩飾自己的內(nèi)心,隱藏自己的情感。愛,始于朦朦朧朧,于不知不覺中,想要終止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朝夕相對,愛而不得,是一個人最大的煎熬,他亦不能跳脫!不能豁然開朗,瀟灑釋懷,唯有離去方可絕了自己的癡夢!
顧清影并不氣餒,又追上了他的步伐,他去哪里,她跟到哪里。
裴湛氣呼呼地說:“你這又是何苦?非要逼我嗎?”
顧清影不是不想給他獨處的時間想清楚,理清楚,淡忘無理性的情感,忘記失落,找到出路,可是,她更擔憂以他的年紀和閱歷未必能盡快的沖破牢籠。他一旦把自己封閉在牢籠里,自艾自憐,容易作繭自縛!
所以,她堅持要他跟自己回家,她想用家的溫暖,來排遣他的失意和失落,她想用自己的關心和呵護,讓他明白人世間的大情和大愛,絕不對是那些兒女情長可以比擬的。
等到他真正明白了,就會知道,兒女情長的小愛,只是某一時刻的沖動或者是臆想,并非長久的穩(wěn)固的不變的真理。
“好,你今天不去也不打緊,那你下周去!”她退讓一步。
“下周我也不去!”
“好,那你下下周去!”
“也不去!”
“那你什么時候去?總不會是永遠不去了吧?”
裴湛沉默了,永遠不去?一輩子不再見她了,他當真舍得嗎?當真狠得下心嗎?這份感情就這樣割舍了,他與她一輩子不再相見?
“裴湛,我一直以為你是個勇敢的人,是一個不畏懼的人,是一個經(jīng)受得住挫折的人。命運對你不公,可是你并沒有屈服,你一直在抗爭,一直在努力地證明自己,你也用實際行動證明了自己,現(xiàn)在,一點點小小的挫折就被你擊敗了?你原來是這么一個不堪一擊的人?”她故意刺激他。
“你……”
“裴湛,我從來都是把你當成自己的孩子一樣看待的,我也從未想過利用你得到什么好處,我當初遇見你,也并不是憐憫你,我從你的眼神中,看到了倔強,不服輸?shù)木?,我知道你是個特別的孩子,我不希望你沉淪,我想給你一點指引,找到人生正確的路?!?p> 裴湛聽到這里沉默了,確實,他知道,她從沒有私心,她一直是為了他好!他不是沒心沒肺的人!
“我沒想過,你會對我有……”她頓了一頓,又省去了不必要的詞,“我想,這可能是你的一個錯覺,你把信賴依靠當成了喜愛……其實,喜愛也沒有什么不好的,如果,你對我的喜愛里,還有敬愛、尊敬,也沒什么不可!有些感情,看似來得轟轟烈烈,實則不堪一擊,因為你只看到了表面,并沒有探到實質(zhì)。小情小愛,經(jīng)不住時間的考驗,只有大愛,方能長久。我現(xiàn)在說這些話,你可能還不能理解,因為現(xiàn)在你的心是迷茫的,是盲從的,但是,總有一天,你會真正的理解我說的這些。”
“既然理解不了,那就不必說了,省的浪費大家的時間。你懷疑我的決心,那你等著好了,我讓你看看,三年,五年,十年,我的心會是不會變的,到時候,你就會相信,我的意志有多堅定!”
“好,我相信,你的決心,你的意志,可是,你想過我嗎?想過寧寧,她會怎么看你?你一直是他的好哥哥,值得她信賴,依靠的,你希望有一天對你失望嗎?”
“我一樣會照顧她,把她當成……當成……”他說不出口,“女兒”這個詞,確實是他沒想過的。他在心底里,還是把寧寧當成了小妹妹!
“裴湛,給自己一點時間吧,我相信你,一定能夠看清自己的心,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愛,什么才是真正的感情!你想回學校就回學校吧,回學校后,好好上課,千萬別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不要讓我們擔心你,尤其是爺爺……我和寧寧會盼著你回家的,我們會一直等著你回來!”
顧清影終于做出了讓步,同意讓他先回學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