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萬??粗堇飻[著的那件梨花木盆景出神,沈之夭走進(jìn)來:“東家,信天翁在隱退江湖后做些小偷小摸的事維持生計,還被官府抓過,就在佑州?!?p> “當(dāng)真?我們?nèi)ビ又萸魄?。?p> 佑州離玉州城遠(yuǎn)許多,馬車也要坐上一天一夜的功夫,等到了佑州,已是臨近傍晚了。
“信天翁?不知道不知道。”
“這位官爺,這人對我們很重要,是我們的舊相識,還望官爺通融通融。”金萬福摸出一錠銀元。
“舊相識?既然是舊相識,想找卷宗倒是可以,不過,官府卷宗那么多,我們可沒工夫給你找。”那衙役收了銀元,松了口帶她們進(jìn)去。
卷宗府內(nèi),金萬福和沈之夭找了許久,才翻到一冊蒙了灰塵的卷宗。
“東家,是這個?!鄙蛑材闷鹁碜谂呐幕覊m。
“李紅玉,無父無母,原是宮中暗衛(wèi),后用名‘信天翁’,竊取玉觀音像一尊,被告入官府,關(guān)押一月,按官府的規(guī)矩,得償還了這玉觀音才得以出來,她無父無母,是誰給她還上了?”金萬福念了一遍,雖然知道了信天翁是誰,可只覺得腦子愈發(fā)亂了。
“東家,我們?nèi)羰窃僖椋还苋ゲ槔罴t玉便是?!?p> “嗯,我們查卷宗花了太多時間,天兒都黑了,也該走了?!?p> 才出官府沒多久,卻突然聽到身后有聲音。
沈之夭瞬時抽出腰間的兩把匕首護(hù)住金萬福。
是幾個一身黑袍的人,和之前林子里那伙人,有沒有關(guān)系?
沈之夭時刻盯著這三四個人,此時天已經(jīng)黑了,這條巷子并沒有什么人經(jīng)過,這樣的情況對她們來說實在不利,不能和他們動手,還是得想法子跑。
金萬福正想著法子,就感覺耳邊一陣風(fēng),再回過神來,居然是沈鄴。
沈鄴一身月白色錦袍,手里的錦扇仍舊不疾不徐地扇著,他站在金萬福兩人身前,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
不等他說話,那幾個人對視一眼便飛身離開了。
這又是怎么回事?
這次,沈鄴倒是沒有瞞著,他坦然自若地說:“這幾個,都是我的人?!?p> 金萬福眉頭緊鎖看著他,沈鄴笑了笑:“你們要找的人,是我的一位舊識。你們要找她,是做什么?”
“江湖上的事罷了,沈公子既然認(rèn)得,便正好省了我們的事?!苯鹑f福壓根不想相信他的話。
“天色晚了,不如先找間客棧住下,明日,我慢慢說給你聽,你想知道的,我定會如實告訴你?!?p> “沈公子若是有話,便現(xiàn)在說吧,明日我們還要去其他的地方?!?p> “去胥州嗎?”
“你怎么……”這下輪到金萬福驚訝了。
“我早說過了,沈某對金姑娘一見傾心,窮追不舍,明日我們順路?!?p> “無賴?!苯鹑f福罵了一句,拉著沈之夭要走。
“金姑娘,明日見?!?p> 第二日,金萬福為了不遇上他,特意起了個大早,來到佑州港時,卻發(fā)現(xiàn)沈鄴早等在這了。
船晃晃悠悠的,金萬福坐在船頭看著湖面的漣漪。
“金姑娘昨日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訴你。”沈鄴倚坐在對面,仍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翩翩公子模樣。
“我的母親是家里一個無名無分的丫鬟,我也不受家里的重視,常常被欺負(fù),不過,紅玉姐姐幫了我,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她索性教了我些輕功,不過可惜,她早不在人世了,我一直叫人盯著,一旦有人查她,便動手,沒想到,居然是你們?!?p> 金萬??粗?,他還是那副樣子,仿佛說出來的不是自己的事一般。
“不在了?”
“你們?nèi)ス俑?,想必也看見了,是我將紅玉姐姐贖出來的,后來她仍舊做些小偷小摸的生意,再后來,就不知道了,后來有人告訴我,她走了一年就病死了,因為沒有錢治病,生生拖死了?!?p> 一時間,金萬福不知該說些什么,看他的樣子,似乎也并不希望有人同情,他就淡淡地講出這些,仿佛在講一個與自己無關(guān)的人。
“我將我的事都告訴你了,你也該說說了吧,金安姑娘?”沈鄴的眼神里似乎有些深意。
金萬福躲開他的目光:“我沒什么好講的,你兩次出手幫我們,又告訴我們這些,我確實該好好謝過你?!?p> “謝?你若真想謝,不如以身相許吧,正好,我家境優(yōu)渥,跟了我,你不會吃虧的?!?p> “你少無賴,李紅玉這樣不在人世了,你不想徹底搞清楚嗎?”
“我?我如何能做到?這世間,沒有權(quán)力,沒有金錢,什么事都做不了,不是嗎?金姑娘不是應(yīng)該最清楚這個道理嗎?”沈鄴收回折扇,湖面上的風(fēng)揚(yáng)起他的發(fā)絲,他微微瞇著眼,似乎格外享受這樣的微風(fēng)。
金萬福沒有聽出他最后一句話的深意,只是陷入了沉思。
是啊,在世間,沒有權(quán)貴沒有金錢,縱然像李紅玉那樣得了病,也只得拖著,在生死面前,這些是唯一的敲門磚。
一路上,金萬福總是惆悵地望著湖面,倒是沈鄴常常調(diào)侃她,雖然他仍舊還有很多謎團(tuán),不過金萬福倒是沒有那么討厭他了,仔細(xì)瞧瞧,他的眉眼居然這么好看,仿佛一潭深深的湖水,讓人望不到底。
一到胥州,沈鄴同兩個人告了別。
“沈公子,后會有期。”
“放心,還會再見的。”沈鄴笑笑,搖著折扇瀟灑離開。
陳氏銀器鋪。
陳衍生開著這間銀器鋪,擱在頭兩年,生意是很火的,商賈人家多了,自然也有的想置辦些銀器的物件裝點裝點宅邸,但裕昌商行收了不少銀器店,請了不少銀匠,做一件銀器的時間短,價錢也便宜,所以這陣子,陳衍生這銀器店的生意也幾乎沒人光顧了。
陳衍生是個黝黑的漢子,這陣子生意不好,家里的媳婦和孩子都少吃儉用著,即便是這樣的處境,面對金萬福時也仍然很倔強(qiáng)。
“金老板,俺知道你的意思,想收了俺這間銀器鋪,掛你們裕昌商行的名,俺除了這做銀器的本事,也沒什么別的本事,金老板,俺這銀器是工期長,可俺做的精細(xì),俺的東西,進(jìn)不了你們裕昌商行這大家大業(yè)的門?!?p> 金萬福看了眼內(nèi)室怯怯的小男孩,語氣柔和了許多:“陳老板,這孩子瞧著可靈巧,過陣子,該到了上學(xué)的年紀(jì)了吧?”
“不勞金老板操心,俺婆娘年輕的時候讀過書,俺婆娘教的不比那學(xué)堂差?!?p> 金萬福笑了笑:“我知道,陳老板手藝好,做起活來也細(xì)致,我也并不打算將陳氏銀器鋪歸為裕昌商行,這是陳老板多年的心血,我自然明白陳老板的心思。”
陳衍生沒想到她會這么說,微微一愣,語氣明顯不比剛才那樣強(qiáng)硬:“金老板,既然來了,有事請你直說吧?!?p> “我來只是想和陳老板談筆生意,若是陳老板同意,從這月開始,每月做一批銀器送到裕昌商行,都以陳老板的名義高價賣出,賺來的錢,九成都給陳老板?!?p> “九,九成?”陳衍生并不信她的話,她肯將九成的錢都給他,裕昌商行拿什么掙錢?
金萬福喝了口茶,她明白他的疑慮,開口說道:“做生意,各取所需,裕昌商行不要這筆錢,那一成是交上去的稅錢,陳老板的名號在胥州乃至臨近的州都很響亮,有不少人知道陳老板的名字,有了陳老板的幫襯,裕昌商行的名字也會在胥州更響,我們各取所需,有了錢,令郎也能去學(xué)堂上學(xué)了?!?p> 陳衍生說不出話,對于他這樣的窘境,這樣的生意確實誘人,先前裕昌商行為了收買他這間銀店,派了不少人來游說他,這小丫頭一來,確實開出了一個誘人的條件。
“阿生,同意了吧。”陳衍生的媳婦在內(nèi)室門口,一邊拉著自己兒子,一邊有些哽咽地說。
“也罷也罷,金老板,這月的銀器,俺一定盡快趕制?!?p> 金萬福走出陳氏銀器鋪,長嘆了一口氣:“之夭,當(dāng)真如沈鄴所說,這世間沒有權(quán)貴和金錢,就什么也做不了嗎?陳老板是我很敬佩的人,能夠在這樣的胥州城堅持做自己喜歡的事?!?p> “好在陳老板遇到了東家,東家很善良,換了種方法,既讓陳老板繼續(xù)做銀器,又解決了他的生活問題,這也是崇王殿下當(dāng)初的本意罷?!鄙蛑蚕騺硎呛艹练€(wěn)很可靠的女子,如今也有些感性起來,想必是在船上沈鄴的話,她也有所感悟吧。
“若是沒有裕昌商行,陳老板也不會落得如此困難,做生意,常常要面對這樣的境況,我也不過是為了安慰自己,我又善良到哪去了呢?”金萬福有些落寞,卻也只是一瞬,便恢復(fù)了往態(tài),她身處這樣的地位,不由得她自怨自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