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還在繼續(xù),不是嗎。
書房的桌子明亮一片,光束下可以看清在其上飛舞的灰塵。我將窗戶關閉,這樣便可鎖住春去。那棵古樹的枝杈完全擋住了外界的風光,也好,少去海洋,落日還在。我起床,打理一番后,便將昨夜在沙發(fā)翻亂的書放回了原位。無事可做,此行又重復了一段舊時光。
我靠在沙發(fā)上發(fā)呆,沒有泡茶和咖啡酌飲,沒有電視消遣,只是呆呆地看著墻面。我在思考,一段余光,它真的完結(jié)了嗎?
手機震動,迫使我跳出幻想,一看便知是小黛的消息,說是鹿小姐邀請的聚餐,林燁也在。時間是下午五點,地點是中央大道,一家名為“WTW”的西餐廳。說實話,我還不太習慣與林燁對面,她大概理解這一點,所以備注了是鹿小姐的邀約。
即使不是鹿小姐,我也會去的。
參加西式餐點,難免需要正式些,而我并沒有穿正裝的習慣,因為那樣太過規(guī)矩。為赴約,我還得去裁縫店一趟。多說不宜,趁著早間,我先行出發(fā)。
落日市的裁縫店只有一家,在落日街道的巷口,沒有名字。以前參加海東朋友的畢業(yè)典禮,我陪他去過。不知能否在下午趕得出一件,望我是幸運的。
我踏出公寓,卻不禁走去北方。那個位置,已經(jīng)不會有人了吧??墒屡c愿違,我還是動身去了白橋。我希望不會有她,也希望打碎我的幻想。
太陽停在學校建筑群后方,有些刺眼,算不上溫暖,卻很爽快。歐燕飛過,鳴啼訴說著冰凍的世界,時辰已過??拷?,光是汽車的驅(qū)動聲響,還能感聞海息,今天的風,著實慵懶。
我跨過公路一端,慢慢睜開朝向白橋的雙眼。那里沒有森林靈物,我安了心。她一定還在享受美好。
中間的石椅,沒了少女與犬,但卻有四個學生,其中一個,殷紅區(qū)別了白,我倒有些印象。
三女一男。其中紅發(fā)女孩跪朝石椅,向著坐在上面的長發(fā)男人磕首,其余二人則站在他旁邊,兩人捧腹,我猜她們是在嘲笑。
我不明白究竟是犯了怎樣的錯,讓女孩做如此動作。我走去,并不想插手他人的事情,只是...為化解矛盾。
他們幾人見我,站著的兩人急忙拉起了女孩,但坐著的男人,口齒扭曲,發(fā)梢若隱若現(xiàn)的樣子像是謾罵,他按壓著女孩,目的不讓她起來。
女孩朝我這邊看來,她哭花的妝容有些邋遢,赤色的雙頰似被打過,通紅的鼻尖下還有淚痕。她的衣物亂糟糟的,露出纖細的雙腿,膝蓋上舊疤痕已經(jīng)破了,還在流血。皮鞋上有腳印,玷污了原有的鮮亮。
猛然,她逃去了欄桿旁,埋藏下面容。旁邊的兩個女人大概不知道我們認識,只是在我的視線下,將她遮擋起來。
我站在他們面前尷尬,因為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即將開口喊她,坐在石椅上的男人卻突然打斷我。
“認錯人了吧?”他表情兇惡,好似在提醒我,不該管的事情少管。
可她為什么不向我求助呢?難道我真的認錯人了?被欺負,也是所愿嗎?
我沉默著,視野下交織稀疏的她,表情是如何。污濁的鮮血劃落美腿,暈臟潔白的長襪,很疼對吧。我緊握雙拳,關節(jié)處的舊傷隱隱作痛。
“對不起,是我看錯了?!?p> 轉(zhuǎn)身間,仿佛她在瞬時朝我投來需要的目光。我只有放慢腳步,等待她喊出。時間久了,我才發(fā)現(xiàn)到達了落日街道,而身后的白橋,已然消失不見。
銀杏和楓樹不再落葉,難免街道少了安逸舒適。換去樹木潮濕的自然醇香,油綠的嫩芽更加可愛清新。路人們的注意,似乎不在那眾多的吊盆花上,忙忙碌碌,早春花開了也不知道;而花們也匆涌綻放,還以為人們會欣賞。
路過一角“落葉之吻”,我還記得前不久,我與星芮灣繁亂的旅程,記得在巷道傷了人。記憶,是否只在印象中才看清,不去回想,是否會好些?;ㄈ諒鸵蝗盏牡蛄?,若剪一葉花瓣留存,是否還會在意它唯一盛開的美麗。
別過,我不曾注意任何一眼,屋檐也好,雨滴也罷,隨時光過去吧。
早間十點。幸好,我趕上了裁縫店最閑散的時間,裁縫是一位頭發(fā)花白的老者,穿一身西服,胡須精致的打理過。我趕去,碰巧他才揭開店面。
我對他問好,他只是點頭,叫我去里面等待。
剛一進店鋪,一股淡雅的沉香便引入我的鼻腔,瞬間打開了眼前各種精湛技藝的衣品。細工雕刻的紅木衣框圍繞整個空間,空閑間隔的棕木樹皮上掛著獸皮,大多我都不認識。他走上二層的玻璃平臺,是透明的,不過我從平臺底下看不清上面,表面是些碎花玻璃。上層是用來招待顧客的。記得上次前來拜訪,屋頂還沒有懸掛垂落的絲綢。
老者從上面端來一杯茶給我,那是一個小巧圓潤的杯子,略似天青色。
“小兄弟,不光是來喝茶的吧?”
他笑道,我才反應來。
“我需要一套正式禮服參加今晚的聚會。”是壺好茶。
“今晚怕是趕不了嘍,我也是上歲數(shù)的人嘞,與你們年輕人,不可比?!彼麚u搖頭,杵著腰桿。
“合身的就行?!爆F(xiàn)做的貼身禮服,對于我來說,價格還是太昂貴了。
“若是和妻子參加晚宴,合身的怎么能行,男士的魅力展現(xiàn),裝束是其一?!彼笮Γ氉貌枥?。
我受教于先,但她是別人的伴侶,再多的魅力又能如何?
“老師傅,您誤會了,只是朋友。”我難以言表。
“何苦愁了自己,年輕人。竟你說晚宴在今晚,那我就先借你身衣物,改日歸還便可?!?p> “這樣不好吧。”
他拿出一本筆記,上面全是客戶預約服裝的詳盡信息。
“上面的服裝多得恐我一輩子也做不完。老了,還是向往年輕些?!彼拇蛭业募绨?。
“您能先幫我做衣服嗎?一件貼身的?!焙韧甑牟?,總是不能蓄滿。
他疑惑后又竊喜,手撫弄著胡須。
他的茶也空了。
“有何不可!”
量尺碼還是要花費些時間,盡管很漫長,不過我覺得這很值得。老者雖然看似虛弱,但手法的穩(wěn)健精準有力。量衣間的枯木根上,放著一雙未加工完成的皮鞋,看不見碎屑布料,可能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會是廢品。暖色燈光下顯現(xiàn)他滄桑的臉。他鏡子中的眼神,精益求精。大概是看我有些愁眉,他和我聊起了天。
“年輕人眼里別老是抑郁寡歡的,會著不了姑娘喜歡的?!?p> 是啊,怎么才能擯棄呢?
“我年輕時候,有一個姑娘我特別喜歡。她學舞蹈,人很漂亮,性格開朗。我嘛,就喜歡埋頭畫畫,畫得最多的只有她。當時通信設備少,只靠書信,她呢,又和我較遠,我們來往不多,但關系,是不錯的?!?p> “后來有一天,她被招去國家藝術(shù)團,走了。臨別時我對她說,一定要回來穿上我親手制成的婚紗。當時,很少人知道婚紗,她也不知道。我是在外國雜志上認識的。最后,她就迷迷糊糊地說了再見?!?p> “她呢?她回來了嗎?”
他無奈般搖頭。
“那是最后一面?,F(xiàn)在人老了,已經(jīng)快記不清她的模樣了?!?p> 我表示同情,可又能何多感慨。
“量好了。你往外欄左邊挑幾件,那些都會合身的?!?p> 他上了樓,表情也沒多般寂寞。是習慣了時間的沖洗,還是人自看天命。
我從他指引的地方挑選了一件黑色禮服,上面的領結(jié)是墨藍色。試衣后恰好合身,所以就沒再多慮。出了量衣間,已經(jīng)不見老者,恐怕他已經(jīng)開始著手設計了。店面柜臺處,有專門放置西服的折疊箱,我取來一個,收攏好衣物后,便離開了。
現(xiàn)已正午,巷口黑暗的陰涼地也逃不過陽光直射。外界并不悶熱,人群流量也漸漸增涌。
剛從巷道交匯街道口,一個女孩突然掠過我的眼前。
她膝蓋的流血止住了,血塊凝聚于光滑的肌膚。身上的衣物穿戴整齊,嘴角的淤青被長發(fā)遮掩,她壓低帽檐,受傷似曾意外。
“嘿!”
因為不知姓名,我只能朝她呵斥。她沒有理我,還朝前繼續(xù)行走著。她沒有竄起雙拳,而是緊握著手機,時而舉起看看,時而放于胸前。
只有自己覺得珍惜才會如此做吧。我加快腳步走去她的后邊,希望用最輕盈的力度,不讓她受疼。
如同觸電的貓咪,她轉(zhuǎn)身驚訝的看向我,羞怯地拉低帽子,遮住了她的臉部。
“你在做什么,神經(jīng)兮兮的。”
我想把她的帽子拉起,卻被她死死按住。我知道是她不想展露外表的傷口。
她保持沉默,顫抖著不小心將手機摔到了地面。見她將要俯身撿起,我搶先一步蹲下。
粉色可愛物裝飾的手機摔壞了。
我遞還給她,并從口袋里掏出濕紙巾,為她抹去了血塊。接觸傷口的一刻,她不禁屈下雙膝。霎時下蹲,她的帽子不小心落去了脖頸。我與她四目相視。
她動人的雙眼欲哭欲止,眼瞳朝下,雙手遮住了臉頰。
“傷口不及時處理,可是會感染病菌的?!眰诤芏啵蠖际切┎羵?。除了膝蓋下方的一小塊舊傷口,看似受創(chuàng)最多。
“跟我去醫(yī)院吧,你的傷口需要消毒。診所也可以。”
我慢慢將她拉起,她終于回話。
“對不起!學長害您擔心,回家我自己就可以處理?!笨此臉幼?,已經(jīng)習以為常了。
“這哪有什么對不起的,再說了,受傷的是你?!?p> 她在強忍著笑,趁我不備,抽回了手。
“我只是自己不小心刮傷的!都是我的錯!抱歉學長,失陪了!”
“為...”
沒等我問出,她就已經(jīng)慌張?zhí)尤ァ?p> 究竟是什么錯值得你跪倒在別人眼下,不惜憐愛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