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西？你在想什么？”老塞爾神色不悅地提高了音量。
“噢……”納西伯回過神來，看看父親，又轉頭看了看眾人，目光在克賴提夫的臉上停頓了片刻，長出了一口氣，這才開口，“早上我去見過萊頓·鮑里斯，亞伯丁·布茲伯格，以及其他的一些礦商了，談判……破裂，他們已經(jīng)失去耐心，不再給我們安諾家族時間了，幾天之內，他們就會向我們索賠違約金。我計算過，要想支付這筆違約金，家族手上的錢遠遠不夠，需要賣掉鄉(xiāng)下的莊園、奴隸，再把城里的房產也賣掉一半……應該差不多夠了?！?p> “什么？”老塞爾臉色難看至極，他知道情況很糟，但沒想到會糟糕到這種程度。
生意、錢、莊園、奴隸、房產都沒了，只剩下半套房產，這跟破產有什么區(qū)別？
納西伯自嘲一笑：“唯一的好消息是，我們應該不用露宿街頭，還有地方可以住?！?p> 這個不合時宜的玩笑并沒有人笑，現(xiàn)場一片安靜。有人問道：“有沒有辦法賴掉違約金？”
克賴提夫嗤笑一聲：“鮑里斯家族和布茲伯格家族是什么樣的實力，我想你們都很清楚，想從他們手里賴賬，你覺得可能嗎？”
沒有人回答這個問題，因為萊恩王國對于契約精神還是比較重視的，有相當完善的法律來保障商業(yè)契約的履行，而那些和安諾家族合作的礦商，又大多是實力雄厚的大家族。想要從他們手里賴賬，只有攜款叛國這條路比較實際。
有人絕望地說：“難道我們真的沒有出路了嗎？”
“自然是有的?！笨速囂岱蚪涌诘?，“只要找到新的晶礦，在幾天內交貨，我們就不用違約，自然不用交違約金，家族也就不用破產?！?p> 說完，克賴提夫若有深意的目光便盯在納西伯的臉上，似乎是在催促他做些什么。
其實在會議開始之前，納西伯已經(jīng)答應了克賴提夫昨晚的條件，以換取家族危機的度過。
但是在納西伯當眾辭職之前，克賴提夫都不敢掉以輕心。
“父親大人?！?p> 納西伯站起身，轉頭看向老塞爾，一臉木然地說道，“家族陷入到如今的境地，都是我的目光短淺，管理失當。如果我早點去尋買新礦，如果我不簽那么多的合約，家族就不會陷入破產邊緣。我作為家族生意的執(zhí)掌人，應該負起這個責任。因此，從今天起，我將不再做家族生意的執(zhí)掌人……”
眾人沒想到納西伯竟然當眾辭職，一時嘩然。
老塞爾臉色一沉。
“父親……”休斯站了起來。
“你們聽我說?！奔{西伯擺了擺手，“新的晶礦，已經(jīng)找到了，是克賴提夫的功勞。父親，家族如果能因此度過難關，我提議由克賴提夫擔任家族生意的新執(zhí)掌人?！?p> “什么？”
“真的？”
峰回路轉，此起彼伏，現(xiàn)場頓時議論紛紛。
克賴提夫身旁的堂弟巴德適時站了起來：“如果納西說的是真的，克賴真的找到了新礦，那我們安諾家族就可以轉危為安了。納西既然辭去執(zhí)掌人之位，那由克賴接任，我支持。”
巴德是克賴提夫的支持者，這從他坐的位置就能看出來。
納西伯瞥了巴德一眼，坐回自己的座位上。
老塞爾看了看納西伯，又看了看克賴提夫，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克賴，你真的找到了新的晶礦？”老塞爾問。
克賴提夫點了點頭，卻沒有多說什么。
老塞爾沉吟了一下，說道：“既然納西主動辭職，家族生意也不可以沒有執(zhí)掌人……克賴，就由你擔任家族的執(zhí)掌人。你們有沒有不同的意見？”
從納西伯和克賴提夫剛才各自的表現(xiàn)，老塞爾已經(jīng)看出了一些端倪。兩個兒子里，他自然傾向于納西伯執(zhí)掌家族。
這與親疏無關，與理智有關。
因為他清楚地了解納西伯和克賴提夫的能力和心性。
十年前，老塞爾就選了納西伯。
只不過今天，家族存亡關頭，納西伯主動辭職，還推選克賴提夫上位，自然有充足的理由。
基于對納西伯多年的信任，老塞爾決定尊重他的決定，先把家族危機度過去再說。
老族長開口應允，納西伯本人又當眾辭職，坐在納西伯旁邊的幾個親族雖然心中不愿，卻也無法再多說什么了。
終于得償所愿的克賴提夫微微一笑，站了起來：“父親，還有各位叔伯兄弟，廢話我就不多說了。既然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家族生意的執(zhí)掌人，那我就有義務幫助家族擺脫危機。那座新的晶礦，就在切斯特羅家族的領地里，距離白石莊園大概二十公里。我已經(jīng)去實地看過，礦山已經(jīng)開了，可以馬上開采。我跟切斯特羅侯爵談過價格，他開價10萬銀幣……”
“10萬銀幣？”老塞爾沉吟道，“價格不算低，但跟家族破產相比，還是值得的。納西，家族現(xiàn)在能夠湊出10萬銀幣嗎？”
納西伯點點頭：“賣掉少量一些地產，應該可以?！?p> “我話還沒說完?！笨速囂岱蚶^續(xù)說道，“只不過切斯特羅侯爵出賣的，只是那座晶礦的五年開采權，五年后切斯特羅家族將會收回那座晶礦。而且，他們還規(guī)定了我們每年最大的開采量?！?p> 此話一出，眾人再次議論紛紛。
“什么？這么苛刻的條件，切斯特羅家族是想要搶劫嗎？”
“他們就是看準我們處于絕境，所以才坐地起價！”
“五年定量開采權……這筆交易我們根本賺不了多少！”
“賺不了多少也比破產強！答應切斯特羅家族的條件，至少我們能夠度過眼前的難關！”
“好了，不要再討論了?！?p> 老塞爾沉吟片刻，雷厲風行，直接拍板，“我們也沒有其他的選擇了。納西，你跟克賴一起，帶著錢去找切斯特羅侯爵，今天一定要把那座新的晶礦給買下來。然后多找些人，連夜開工，一定要在幾天之內，開采出足夠的晶石，交付給那些礦商。時間緊迫，有些合約實在完成不了的，也想辦法跟他們溝通。都是多年的合作伙伴了，我們有了新的晶礦，他們總還是希望以后把生意繼續(xù)做下去的。必要時可以給他們讓些利潤。”
見納西伯情緒有些低沉，老塞爾又囑咐道：“納西，你現(xiàn)在雖然不再是執(zhí)掌人，但依舊是家族的支柱?？速噭倓偨邮郑芏嗍虑槎疾皇煜?。家族又是這么關鍵的時候，不允許出一丁點的錯漏。我剛才說的那些事情，你要幫他，幫家族把這次難關給度過去。聽到了嗎？”
納西伯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父親放心?！?p> 老塞爾見納西伯答應下來，知道他性格穩(wěn)重，就算心里別扭，也會以家族為重，也就放下心來，正要宣布散會，忽然有奴仆走進來，到克賴提夫耳邊低聲說了什么。
克賴提夫聽完，神情顯得有些意外，看了納西伯一眼，說道：“剛剛仆人說，休蒙買了15個奴隸回來。”
納西伯神情淡漠，沒有開口。
坐他旁邊的二叔父語氣有點寒冷：“休蒙買幾個奴隸算什么大事？也需要專門跑到家族會議上來跟你匯報？看來家里的奴仆是越來越?jīng)]有規(guī)矩了！”
克賴提夫失笑道：“二叔父這就錯怪下面的人了，因為休蒙買的可不是普通的奴隸。他買的是待處決的奴隸！王國的法律，要想買走待處決的奴隸，需要支付百倍的高價。休蒙買15個奴隸，竟然花了1萬5千銀幣！先不說他的這種行為，對我們安諾家族的聲譽造成多大的影響，我只想問，休蒙他到底是哪里來的這么多錢？”
現(xiàn)場一片寂靜，幾道目光匯聚到納西伯臉上。
因為休蒙是他的兒子，克賴提夫最后這句話，更是意有所指。
納西伯眼皮一跳，冷冷地看了克賴提夫那張囂張的臉一眼，轉頭對仆人說道：“把那個混賬家伙給我叫過來！”
身后的奴仆正要去叫人，休斯猛地站了起來：“我去叫他?！?p> 轉身向外跑去。
……
白石莊園某處，休蒙將奴隸們交給莊園管事，正想帶著艾瑪離開，沒想到艾瑪卻拉著那個瘦小奴隸跑了過來。
這一路上，艾瑪一直跟那個瘦小奴隸待在一塊，休蒙也沒多在意，這時見兩人緊握著雙手站到自己的面前，不禁皺了皺眉。
這才多久……
你們這發(fā)展速度也太快了吧？
休蒙的心里莫名地泛起了酸意。
“休蒙少爺……”艾瑪怯生生地開口，“我們能帶阿瀾一起回去嗎？”
休蒙沒有回答，目光緊緊盯著兩人緊握在一起的手，心想原來你是這樣的小蘿莉，我是不是應該大度一點，成全你們？
見休蒙臉色怪異地盯著自己的手，卻不說話，艾瑪慢慢地終于反應過來。
“哎呀，休蒙少爺，阿瀾其實是個女孩子！”
“嗯？女孩子？”
休蒙的目光轉向瘦小奴隸的身上，上下打量了幾眼。
一頭臟兮兮的短發(fā)，一張布滿污跡的小臉，一身黑乎乎的破麻衣，一雙滿是爛泥的臟腳丫，連雙鞋子都沒有。
實在是看不出性別。
全身上下唯一干凈的，就是那雙倔強清澈的眼睛了。
此時瘦小奴隸躲在艾瑪身后，一雙眼睛警惕地瞄著休蒙，眼神里滿是敵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