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立開二號教學(xué)區(qū)時,天氣逐漸暗沉下來,雨云以一種出乎預(yù)料的速度挪動到了27號城市的上空。而此時林安一行人在二號教學(xué)區(qū)和一號教學(xué)區(qū)之間的道路上見到了一個出乎林安意料的人。
老張。
他看上去在這里等了有一段時間了,而看到林安時,他的眼睛一亮。
他穿著巡檢司的正式制服,正沖著林安走了過來,周正斌察覺到了老張的目標,緊張地擋在了林安面前,替他擋住了老張的視線。
他側(cè)過頭來問道:“林安你惹什么事了嗎?”
失夢也投來了關(guān)心的目光。
“老師,沒事的,前段時間因為撿到了一點東西交給了巡檢司,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來給我說明后續(xù)的吧?!绷职残χ蛑苷蠼忉尩?,緩解了他的緊張。
老張已經(jīng)走到跟前,看著周正斌的姿態(tài)啞然失笑,解釋道:“我是巡檢司巡檢長助手,張?zhí)恚行┦虑橐c這位林安同學(xué)說,能否讓我和他獨處一會兒?”
周正斌用眼睛發(fā)送了信息查閱請求,老張展示了他的證件,這才放下了警惕的姿態(tài),示意其他同學(xué)跟他先走。
林安和老張慢步跟在后面,他好奇地看向老張,不知道對方特地過來一趟是為了什么。
“林安,你應(yīng)該知道你已經(jīng)進入了舊夢的視線了吧,前段時間我們跟蹤保護了你一段時間,但是現(xiàn)在因為一些意外事情的出現(xiàn),我們巡檢司出現(xiàn)了人手的嚴重不足,所以會收回你身邊的人員?!?p> 林安點點頭,表示理解,他知道巡檢司不可能因為這件事永遠派人保護自己。
“但我們也不能讓找回了《光印符書》,成為舊夢眼中釘?shù)哪憔瓦@么赤裸的暴露在他們面前。所以我給你一個選擇,成為我們的臨時巡檢員,居住到巡檢司來保證安全,直到你進入大學(xué),獲得自保能力。屆時如果你還想保留巡檢的身份,則根據(jù)你在臨時巡檢員期間的表現(xiàn)來決定去留。”
老張給出了一個讓林安非常意外的選擇。
林安猶豫了一下,之前答應(yīng)了失夢去她那里居住的計劃看來是又要泡湯了,如今自己的敏感度再去那邊居住也會給她帶來危險,也是自己之前有所失慮了。
但奇怪的是,舊夢在這段時間并沒有對失夢動手,作為與自己最親近的人,舊夢按理來說早就該找上她了才對。
似乎是看出了林安的疑惑,老張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小女友我們當然也照看過了,和舊夢打交道這么多年,他們想做什么,我們還是稍微有點經(jīng)驗的。”
林安放下心來,但既然如此,他也就順勢提出了讓失夢與他一起的請求。
老張笑了笑:“這你得問她啊,問我我當然可以照單全收的。畢竟現(xiàn)在巡檢司,是真的人手不足啊?!?p> 二人緊追幾步,將失夢也扯到了幾人后面,失夢在了解到情況后,絲毫不拖泥帶水地答應(yīng)了下來。
事情就這么決定下來了,而老張也決定利用這一下午的時間,跟林安去他家里看看……確切的來說,是去看看《光印符書》之前被藏匿的地方。
聽著遠處已經(jīng)響起的驚雷,已經(jīng)高考結(jié)束的林安,辦理完結(jié)業(yè)的手續(xù)后,便和失夢還有老張返回到了D區(qū)。老張絲毫沒有對D區(qū)的陌生感,對遍地的臟亂視而不見,輕車熟路在一灘灘污水里找尋著落腳之地。而失夢也是從D區(qū)出去的,也毫無芥蒂。
一行人聊著聊著已經(jīng)接近了林安的低保房,可是角落里忽然傳來一聲熟悉的貓叫,卻帶著一點凄厲。
林安轉(zhuǎn)頭看去,望舒踩著輕巧的步伐,靈敏地跑到了他腳下,他俯下身子,伸出了自己的手,望舒小巧的身子就站到了林安的肩頭。
失夢“哇”地一聲,伸手就準備去摸望舒。
林安卻察覺到了一絲不對,望舒情緒里明顯帶著焦急和傷痛,剛才的叫聲里面也帶著凄厲感,甚至于林安也想到它平時也不會在這個路口徘徊。
他的心中忽然就仿佛被石頭所堵塞,不由得有種不好的感覺。
制止了失夢的行為,他加快了腳步,往自己的家中走去。老張察覺出了林安心中忽然升起的緊張感,趕忙跟了上去。
巷口的住戶中,三樓一戶開著的窗簾悄然合上。
林安腳步越來越快,甚至于奔跑起來,積久的污水迸濺出黑色的水花,被顧不得沾染的腳步拋之于其后。淅淅瀝瀝的雨點已經(jīng)落下,已經(jīng)是傍晚的天氣在雨云的漫布下更顯昏暗,城市被倒映在地面,又被蕩漾成碎片。
濃烈的不安感在雨花落下后行至巔峰,望舒已經(jīng)被抱在懷里以免跌落地面,柔順的毛發(fā)平時總能聊以安慰林安的情緒,可此時貓咪一直顫抖著的身子讓這種習(xí)以為常的寬慰無濟于事。
雷聲不止一次地響起,瘋狂蔓延在空氣中的游離電子刻畫出閃電的形狀,三人終于到達了林安家樓下,但是空無一人的樓道間彌漫著一絲血腥的氣息,隨著樓梯攀爬而上,各家的房門都被打開,肉眼可見的凌亂散播在整個場景中。
老張神色凝重,在智能眼鏡中打開了自己的工作錄像系統(tǒng),向巡檢司發(fā)出了一條紅色緊急通告,隨信附上了自己的確切位置。
血腥氣從房間內(nèi)蔓延開來,林安顫抖著走進了一個房間,是他熟悉的鄰里,他不止一次來到這里做客。但他已經(jīng)無能在昏暗中準確地找到道路了。家具散亂,被翻找打砸的跡象已經(jīng)破壞了他對這個地方的記憶。
他顫抖著摸索到了主人的房間,打開了靠著門邊的燈。
一張憤怒而驚恐的面龐出現(xiàn)在他的眼中,躺倒在床上的人呈現(xiàn)出扭曲的大字形,胸口正中插著一把鋒利的刀具,刀柄上垂下一縷彩纓。
老張隨著林安踏入這個地方,臉色沉重,“夢無定色,劍懸彩纓……是舊夢在打擊報復(fù)?!?p> 林安痛苦地蹲下,呆呆地看著床上的尸體,望舒窩在他的懷中,沒再露頭,它早已踏遍這一座血液浸潤的鬼蜮。
失夢陪他蹲下,強忍著血腥味和眼前極具沖擊力的場景帶來的不適,抱住了林安的頭。
老張走到死者面前,仔細地查看著遺留下的痕跡。
“死亡時間不久,就是昨天,死因利器穿透心臟,沒有其他傷口,干脆利落?!?p> 老張繞著房間巡查了一遍,沒有發(fā)現(xiàn)更多線索,又繞回林安身邊,說道:“整棟樓估計都是這樣的情景,舊夢做事一向一干二凈沒有痕跡,此地不宜久留,我已經(jīng)發(fā)信給巡檢司,等到人來了我們再好好收拾這個地方?!?p> 林安脫開失夢的溫軟懷抱,看著老張,問道:“他們是因為我而死的,是嗎?”
老張怔住,但是又尤為堅定地,點了點頭。
林安仿佛已經(jīng)恢復(fù)了平靜,環(huán)顧了一圈,說道:“那先離開吧?!?p> 低頭看向懷里的望舒,輕聲問它:“朔和望也死了對嗎?”
通人性的母貓眼睛里頓時蔓延起了水潤,它前爪撐上林安的胸膛,用臉蹭了蹭林安的臉,濕濕的。
林安轉(zhuǎn)頭走向門外,躲開了老張和失夢的視線,離開了樓道,離開了這座鬼蜮,徑直走向已經(jīng)越下越大的雨里,兩人連忙跟上去。
老張看著身前的少年抱著貓走在雨里,左手間亮起的符文驅(qū)散了周圍的一小片黑暗,而黑暗中,他的右手隱約間已經(jīng)消失不見。
下午的談話中老張已經(jīng)知道他隸屬于守鏡體系,可這個暴雨撕裂天地的傍晚,他看到了完全對立于守鏡的憤怒,在這個被光籠罩的少年身體里燃燒。
而失夢,對剛才所見的這一切其實并沒有太大的在乎感,她只在乎林安的精神狀態(tài)。
“老張?!弊咴谇懊娴牧职埠鋈婚g呼喚他。
“嗯?我在的。”老張回應(yīng)道。
“守得靈臺,問心如鏡,你知道這句話是什么意思嗎?”
“不知道,我讀書成績不是很好,只是比較會打架而已?!?p> “我現(xiàn)在是這樣理解的啊,守得靈臺半寸火,問心澄澈方如鏡?!?p> 他伸出左手,手中的符文驟然間穿射出一道強光,照亮了前面昏暗的小巷里,逐漸走出來的幾個人影,也照亮了少年臉上不斷碎裂的不知是淚還是雨。
雨水攪動著城市的倒影,只剩下雷聲與水聲飄搖的悲慘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