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河的一條分支流經(jīng)輕語峰的山麓,河水自北向南匯聚成一條小溪,溪水常年不斷,帶來無限生機。圍繞這條溪流零星分布著幾十口農(nóng)家,莊稼人聚溪而布,形成一個小村莊。
村莊人丁稀少,多為老弱婦孺。
此地雖有溪流,土地也與其他地方無異,奈何位置過于偏僻、荒涼,難得緊挨著的輕語峰峰頂有座大廟,卻還是尼姑庵,就連江湖仇殺都波及不到這兒。但凡有一心半點志向的年輕人都不會甘心留在村子里,他們不是北上洛城,就是南下福城。如此這般,村莊人丁稀少,甚至連名稱都沒有。卻也正因如此,村莊民風淳樸,十分好客,他們熱情得接待了北禪寺的三個和尚。
村民們看到和尚想當然認為是苦修遠行的僧人,畢竟除了下山遠行的苦行僧,哪有僧侶會來如此偏僻的地方呢?
人寡無紛爭,村民們都閑得發(fā)慌。村長帶頭招呼他們,村民們在村中祠堂內(nèi)安排了齋飯,詢問他們關(guān)于外面世界的總總奇聞軼事。
斷仇和尚一臉兇相,哪有人敢接近他,震云震陽兩個小和尚又是第一次下山,他們還想從村民口里聽聞關(guān)于這個俗世凡塵的真實樣貌呢。好巧不巧有人識得他們身上所穿的僧服乃是江北第一大寺——北禪寺的僧服,進而轉(zhuǎn)向他們打聽北禪寺寺內(nèi)的事情。
吃人嘴短,受了別人的齋飯,再不濟也要憋出點故事來。二人只好把那些來寺內(nèi)求神拜佛的善男信女的故事講給村民們聽。雖是一些毫無波瀾的爛俗故事,可村民們依舊聽得津津有味。
斷仇和尚吃完齋飯便坐到一旁閉目養(yǎng)神,可苦了震云震陽兩個小和尚。他們二人絞盡腦汁,把自己的所見所聞,甚至連同輩師兄弟那兒聽聞的無趣俗事全都講了個遍,可村民們依舊聽得不過癮,一圈又一圈的人群把他們二人團團包圍起來。要不是佛門五戒規(guī)定不可打妄語,他倆都打算編故事給這些村民聽了。
就在二人黔驢技窮、束手無策之時,山上又下來一撥人,村民們像蜜蜂發(fā)現(xiàn)新花蕾一般一窩蜂地涌上前,把這幾個人圍起來,問東問西,打聽情況。
震云震陽二人如釋重負,一溜煙跑到斷仇和尚身邊,盤腿打坐,閉目養(yǎng)神。
此刻被村民們團團圍住的共有三人。
為首的是一個中年人士。中年男子背著個包袱,衣著得體,只是身上有些臟亂,表情嚴肅。中年男子身后緊跟著一個少年,少年的年紀與震云震陽兩個小和尚相仿,面相正直陽光,衣著簡樸。即使手法細膩、技術(shù)巧妙,努力把身上的每一塊補丁修補得嚴絲合縫,但還是能看到少年身上一塊塊顏色不同的補丁,只是少年一臉正氣,眼里閃著光,這純凈無暇的光把補丁給修補如初。
他們二人身后還跟著一名男子,年紀在二人之中,估摸三十出頭,小小的眼睛,左右不停地張望,嘴巴夸張地歪到一邊,嘴角奮力向上妄圖與耳根比高。整張臉透著雞賊與虛偽,全靠那三寸巧舌和夸張的肢體動作來支撐著他所說的真實性。
可即便如此,他講的故事也十分離譜、夸張,若不是他講的有鼻子有眼,不時還拿自己和同伴身上的臟亂來作證,簡直活脫脫一個拙劣橋底說書人的形象。
他抬起一只一腳踏在椅子上,身子靠在這只腳上,一手端著一碗面條,另一只手不斷扒拉地往嘴里扒送面條。
歪嘴男子一邊比劃,一邊說道。
他們是洛城盜月港第一豪紳家的家丁,家主莫名得了一種怪病,港內(nèi)第一郎中說要只有拿三只耳朵的兔子來做藥引子,方能根治家主的病癥。他們四處打聽,終于打聽到輕語峰有這種怪兔子。他們?nèi)颂氐剡h道而來,不料在輕語峰上迷了路,本想放棄原路返回,但一想到家主平日里對自己的恩德,就不懼萬般苦難,終于歷經(jīng)千辛萬苦,發(fā)現(xiàn)一只三耳兔。
就在昨天天黑前他差點就抓到了那只狡猾的三耳賊兔,哪成想就在他即將得手之時,突然閃出一只兇悍的黑鷹,被它截了胡。
他抖了抖光禿禿的眉骨,表情極其夸張,不斷吹噓自己如何英勇超群,追趕那可惡的黑鷹跑了幾十里路。也許是圍觀村民越來越少,也許連他自己都不大相信自己講的話,越講越?jīng)]底氣,聲音也越來越小。村民們相互對視,搖頭嘆氣,漸漸四散回家了。唯獨震云聽得興起,若非震陽攔著,他準過去向他打聽那三耳賊兔的事。
事實上除了震云之外沒人相信有什么三耳賊兔,也自然沒人知曉那只兇悍的黑鷹此刻正隱藏在宗祠的屋頂上,目光直勾勾地注視著祠堂內(nèi)的眾人。
原來后下山的這三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先前追捕止月的丁管家一行人。只因迦南招式迅捷凌厲,阿歪更是被嚇得愣在原地,半天沒緩過勁來。直到一身冷汗浸濕衣物,濕透的衣服緊緊貼合在身上,晚風襲來,一個激靈他才回過神來。
最后他都沒能想清楚那一瞬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無奈只好原路返回與丁管家和阿孝會合。
回到火堆旁邊他驚訝地發(fā)現(xiàn)丁管家和阿孝一動不動地站著,結(jié)合自己的遭遇,私以為他倆著了魔,觸怒了當?shù)厣裣?。嚇得阿歪魂不附體,身子癱軟,跪地磕頭,嘴里念念有詞,好話說盡。
直到天色完完全全暗下來,秋月初上,丁管家與阿孝的穴道自動解開,二人講明原由阿歪才冷靜下來。
人雖沒抓到,但好在財物已取回大半,不枉此行,也能給家主一個交代。丁管家決定就地休息,天一亮就下山。今早途經(jīng)半山腰時被半庵廟新布置守衛(wèi)給攔了下來,丁管家好說歹說,才讓守衛(wèi)相信了他們,放他們下山,因此耽誤了不少功夫。
迦南藏在祠堂上方,聽到阿歪這番胡說八道,后悔昨晚為何不一片竹葉了結(jié)他的命。就在她獨自生悶氣之時,震云還是沒忍住,走上前去向阿歪打聽那只狡猾的三耳兔,氣得她差點從梁上掉下來。最可惡的是原本已經(jīng)消停下來的阿歪得知對方是北禪寺的和尚,便又精神抖擻的胡吹亂侃起來。
原本被阿歪胡言亂語所挑起來的情緒剛剛平復,又被震云這天真的舉動給弄得哭笑不得。迦南情緒波動,氣息也隨之變化。
迦南太過放松了,這種狀態(tài)對她來說過于危險,關(guān)乎生命。
她不了解的是,斷仇和尚在北禪寺內(nèi)找尋線索,一夜未眠。隔天天未亮便下山而來,輕語峰上又與皆法師傅斗上幾招,身體疲憊,腦中諸多疑惑,萬千思緒纏繞打結(jié),而輕語峰上密林茂盛,隱藏行蹤更為有利,諸多因素的幫忙下,迦南方能跟隨一路,而未被發(fā)現(xiàn)。
眼下斷仇吃完齋飯,靜心打坐,精力恢復大半,他敏銳感覺到了梁上有人,他冷不丁睜眼往迦南這邊看來,目光如冷箭一般悄無聲息,發(fā)覺時已然中箭身亡。
迦南驚覺不好,閃身而出,腳下急速連踏,卻并不施展她的獨門輕功,而只是使用最淺顯的輕功,徑直往輕語峰上奔去,側(cè)耳傾聽身后是否有人追來,時刻準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