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完全的勝利,喜悅依舊沒有表現(xiàn)在昌許翰的臉上。
是壓抑太久再也感受不到快樂了嗎?他沒有多想,也不愿去深究,因為眼前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處理。他單手提劍,手勁一震,巨劍散出一陣白煙。腳掌一扭,雙手持劍,大力揮舞,一陣猛烈的劍風往前刮去,直撲北禪寺與攬文堂眾人。
鋪天蓋地的白。
白霧劍風,疾疾嘶吼,眨眼就來。
閱川長老變臉大驚,高聲疾呼:“是毒氣,閉氣護眼!”
眾人趕忙照做,閉氣護眼,氣沉丹田,隨時準備應戰(zhàn)。
細密至極的毒粉在空中漂浮,在月光下輕舞,白蒙蒙的一大片,恍若一團濃霧。伴隨著白色濃霧而來的是那古樸詭異的音樂。
那個黑色石塤!
是那個自稱昌許翰的男子在吹奏?
不及細想,濃霧中突現(xiàn)出一人影。
但見那人單腳著地,昂首挺胸,脊骨挺傲,雙手上下?lián)渖?,如羽翼一般。眨眼間,白色毒霧內(nèi)斂收縮,翻滾上卷,而那人影則恍惚不定,時而近在眼前,仿佛伸手可觸,時而又只剩一個模糊的輪廓,影影綽綽,姿勢靈動,優(yōu)雅輕盈。
耳邊響起徐徐風聲,風勢十分古怪,打著旋兒,相互纏繞。
風聲空曠凌厲,猶如高山深澗之間吹拂云霧的風兒那般,仙氣裊裊,讓人放心戒備。
眾人一時全都呆愣在原地,因為他們竟在這毒氣彌漫的濃霧中聽到了陣陣鶴鳴!
驚訝之際,眼前景色慢慢變得清晰起來。
風兒相互纏繞旋轉(zhuǎn),形成一個小漩渦,把那些漂浮在空中的白色毒粉卷合在一起,慢慢升起,隨山風飄至遠方。震陽的背影出現(xiàn)在眾人跟前,只見他單腳著地,腳掌立起,僅腳趾指尖立在地上,穩(wěn)穩(wěn)當當似鶴爪,雙手彎成弦月弧,上下?lián)渖?,卷起陣陣清風。
“好!”閱川長老忍不住贊嘆道,“好一套意境深遠的仙鶴拳,不僅形似,其神更甚,最重要的‘氣’也已渾然一體,斷語師傅真是教導有方啊?!?p> 斷語和尚正欲謙讓,忽覺身后殺氣逼人,臉色驟變,對著前方的震陽大喊:“陽兒小心!”
一陣疾風從身后襲來,帶起一路塵土。一個黑影猛突急馳,直沖震陽而去。震陽頭也不會,單腿彎曲,身子下沉,四散狂風,雙手弓起如拉滿的弓,蓄勢待發(fā)。
那人影突出一巨足直逼震陽后背,只見震陽腳趾立地處散出陣陣金色波紋,耳邊仙鶴啼叫,恍若仙鶴鳴叫,百鳥跪拜,雙翅一振便化作一道白光,直上穹頂。
那人影撲了個空,嘴里兀自低聲嘶吼。
震陽在激起的塵土中隱約可見一個高大的人影,右臂殘缺,左臂更是空無一物,待塵土散去,眾人方才看清這殺意沸騰的人影乃是先前瘋癲的青黛。
震云凌空輕蹬一腳,化作一股風兒,落在斷語和尚身前。
而青黛卻與昌許翰站在一起,昌許翰雙手拿著掛在胸前的黑石塤,繼續(xù)吹奏。
曲調(diào)緩中帶著命令,一個轉(zhuǎn)音、變調(diào)或提調(diào),青黛便做出反應來。
絳兒看著眼前瘋癲還被人控制的青姨,眼淚再也忍不住,洶涌決堤。
她的兩只腳完全是赤狼的形態(tài),腳趾石化,十個腳趾幾乎全都脫落,空空剩個腳掌。兩腳一前一后,上身彎曲前傾,駝著背,脖子往前伸得老長,眼神兇殘如狼,瞳孔上蒙著一層膜,空洞洞的眼睛盯著北禪寺與攬文堂眾人。她背后的帛華閉著眼,不知是生是死。
一個轉(zhuǎn)調(diào),塤聲戛然而止。
昌許翰放下手中的黑塤,轉(zhuǎn)身面對北禪寺與攬文堂眾人。
顯竹已無威脅,至于那個冒牌貨的私生子,早已迷思自我,沒了斗志。眼下已經(jīng)完全控制住這個怪物,讓這個怪物來應付北禪寺和攬文堂眾人,自己只需稍稍留神身后,就萬事無虞了。
接下來就是處理棋子的枯燥時間了。
從最初的計劃,到開始布局,引導棋子,漫長等待,控制棋子,觀摩走向,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中。
如今,他已徹底擊潰了對手,復仇成功,他贏了。
現(xiàn)下要做的就是處理一下棋盤上無用的棋子,然后把棋盤收拾干凈。至于這場對局的勝利,根本不需要自己推手,只要天亮太陽從東方升起,今晚的所有必定會乘風飄到任何一個愿意聽聞的人的耳朵里,就像穹頂灑下的陽光一般,簡簡單單。
計劃總歸是計劃,他心里也很清楚,這些棋子才是最為棘手的存在。
在自己既定的走向中,他們多次超乎自己預料,但結(jié)果如此順利,又不得不說是這些棋子奮力掙扎的結(jié)果。
那聲震四野的驚雷,以及那道如地獄業(yè)火的沖天火柱。任何一次戰(zhàn)況結(jié)果的變化,都會使自己的復仇大業(yè)有所變故,即使他依舊有把握正面擊潰敵人,只是有可能沒有如今這么從容淡定,并且自己也就失了處理棋子最好的工具。
站在結(jié)果上來說,他還是由衷地感謝這些棋子的掙扎,正是因為他們的努力,才把青黛逼至如今的狀況,脆弱又敏感,無論是心里還是身體。自己才能如此輕易無阻地控制住她,有了青黛這個怪物,處理這些棋子就易如反掌了。
局勢的發(fā)展于他而言,比他料想得更為有利。
他倚在巨劍上對著北禪寺和攬文堂眾人,開口道:“老實說,我不想與你們?yōu)閿?。你們不是我的敵人,從始至終都不是。你們也聽到了,我要對付的是那些冒牌七十三刀幫的無恥盜賊?!?p> 昌許翰略一停頓,伸手從姝彥身上摸出一柄匕首,又從懷里取出一疊黃紙,黃紙上歪歪扭扭寫著什么,看上去像符紙。
他隨手一揚,便把符紙拋擲空中,單手揮舞,匕首鋒芒亂閃,串起空中飄揚的符紙。咬破另一只手的手指,放到嘴巴里面,嘴里鼓囊起來,從口中噴出一嘴鮮血灑在符紙上。
接下來的這一幕讓在場眾人目瞪口呆。只見他把匕首慢慢插進青黛肩膀,避開要害。刷的一下,拔出匕首,帶出點點血跡,那些詭異的符紙則留在青黛的身體中。
“話雖如此,但想來你們也不會輕易放過我,”昌許翰甩掉匕首上的鮮血,“畢竟你們今日之處境,幾乎可以說是我一手造成的?!?p> “施主剛才所說的‘二十七年前那場屠殺’指的是……”斷語和尚率先開口問道,語調(diào)顫抖。
“正道圍剿蝕骨堂。”昌許翰道一字一頓,字正腔圓道。
“怎……怎么……怎么可能?”斷語和尚喃喃自語,滿面不解。
“您覺得這是不可能的事,對嗎?吱吱吱……沒錯沒錯,我知道,是人都會這么認為的。銀斧門?一個江湖邊緣門派,名氣、榮譽、聲望……要啥沒啥,憑什么?憑什么能介入正魔大戰(zhàn)之中?還大言不慚地說什么策劃?少堂主您是這么想的吧?對吧?”昌許翰略帶得意的口氣說道。
昌許翰這聲“少堂主”,讓斷語和尚渾身一顫,背后一冷,雞皮疙瘩起滿身,一個可怕的想法從腦海中冒出。
“除非他原本就是蝕骨堂的一份子誒!”閱川長老突然開口,語氣冰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