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琪又回到屋內(nèi),獨坐沉思,心中很是焦慮。
只有三天的時間,在到處都是別人眼線的異國,他想,他不可能有單獨與兆惠說話的機會,更不必說商討逃婚之策。
觀如今之勢,最適合他逃跑的地方肯定不是宮內(nèi),而應(yīng)該是在離宮后、攜緬甸公主回國的路上。兆惠一定會幫他脫離緬甸的送親隊伍,他逃跑成功的可能性還是比較大的。
可是,到路上才逃跑,就意味著他要在離宮前完成大婚禮儀。
最初,永琪很希望孟駁同意他的求親,然后在大婚當天尋機逃出王宮、或者自盡,讓孟駁顏面盡失,備受世人非議,還能破壞蘇丁倫的攀親美夢,把他在緬甸受到的羞辱都悉數(shù)還給緬甸君臣。
但現(xiàn)在,兆惠在這里,一定會拼命保護他、不允許他自盡,而且兆惠多半也是打算在出宮后的路上救他離開。
可他不想在完婚之后再逃,到那時,他已經(jīng)是顏兮公主名義上的丈夫,再逃跑豈不是陷公主于不清不白?逃婚已經(jīng)是對她的傷害,豈能再誤她終身?想起顏兮公主天真又無辜的模樣,永琪不忍心這樣做。
這兩件事,真的是好矛盾!
挨到晚上,永琪輕手輕腳的走到門口,略微扒開一點門縫,看了看門外的幾名侍衛(wèi),每一個眼睛都瞪的圓圓的,沒有一點瞌睡的意思。永琪無奈的走回來,一臉失望的樣子,又走到一個窗戶口,悄悄向外看,守著窗戶的兩名侍衛(wèi),也精神抖擻。他又轉(zhuǎn)頭回來,臉拉的更長了。
懿澤意識到,永琪是想要趁夜逃走,他并不想成婚。這讓懿澤感到欣慰,她不禁就想幫他。
只要一個凡人沒有強撐不睡的強烈意念,那么讓這人打瞌睡,對于身為夢神的懿澤是輕而易舉的,她默默使用了催眠術(shù)。
在永琪走到另一個窗戶口時,看到守在窗外的兩名侍衛(wèi)都正在打瞌睡。
永琪一陣竊喜,他小心翼翼的翻出窗外,墊著腳落地,左右看看,琢磨著自己大約還沒有被發(fā)覺,就趕緊往前跑。
懿澤也跟著跳出窗外,看著永琪探頭四望、拔腿就跑的模樣,簡直像個猴子,她忍不住笑了一下。
在之前幾次出門散步的時候,永琪就已經(jīng)留心了王宮的道路,牢牢記住了能最快走到宮墻邊的方向。他摸黑穿過一條窄長的過道,一路東躲XZ的小跑,屏氣凝神,終于走到了離宮墻不遠的一顆大樹下。
永琪抬頭望著這棵樹,它雖然離墻還有些距離,但卻比圍墻高出來那么一點。他盤算著,爬到這顆樹上,將事先準備好的繩子——其實就是他的幾根腰帶相互系在一起,把繩子一頭系在最高的樹枝上,他拉著另一頭往宮墻的方向跳。
如果跳的夠高、力氣夠大,他就能跳出墻外;如果不能,他只要不松手,最多也就是懸在半空中。他再爬樹重試幾遍,總有一次會成功的。
只要不落地、沒有大的聲響,他應(yīng)該就不會被發(fā)現(xiàn)。
他這么想著,就開始往上爬,爬到較高的樹枝上之后,他從懷里掏出了自制的繩子。正要用繩子系樹枝時,他似乎聽到身后不遠處有樹葉被晃動的聲音。他憂心的回頭看了一眼,隱約看到樹另一側(cè)的樹枝上有什么東西在動。
黑燈瞎火中,永琪有一點害怕。他慢慢的往那邊挪動,挪到近處,輕輕的扒開擋在眼前的幾片樹葉,他看到的竟然是一個人的形狀!
驚慌瞬間,永琪腳底打滑,從樹枝上掉了下去。
同在樹上的另一個人也快速的跳了下去,抓住了永琪,護著他一起落了地。
一群侍衛(wèi)聽到落地聲,打著燈籠圍了過來。
永琪這才看清楚,接住他的人是昆宇。
昆宇笑問:“王爺好雅興,大半夜出來散步,也不多穿一件?”
永琪沒好氣的推開昆宇,他腿上的傷口似乎又被摔到了,一站起就猛烈的疼,永琪站不住,復(fù)又跌下。
懿澤看著永琪這副模樣,心里有些驚訝,昆宇從樹上下來都不礙事,永琪怎么會摔成這樣?
昆宇走到永琪身邊蹲下,問:“你好不容易通過了國王的測試,獲得了賜婚,為什么又改變主意,想要逃走呢?”
“我不想跟你這個騙子說話。”永琪扶著地,吃力的站起,又往前走了兩步,扶住大樹。
昆宇笑問:“為什么稱我為‘騙子’呢?”
永琪懶懶的答道:“你自己心里有數(shù)?!?p> 昆宇笑道:“我不過是一個負責(zé)看管你的敵國官吏,又不是你的朋友,何來欺騙之說?”
“你當然不配做我的朋友?!庇犁鞯闪死ビ钜谎?。
昆宇望著永琪的眼睛,臉上的笑容漸漸淡了下去,輕輕的說:“對不起,讓你失望了?!?p> 永琪冷笑道:“不用說好聽的,反正,我的真實目的已經(jīng)露餡了,你可以立刻稟報你的國王,要殺要剮隨你們?!?p> 昆宇輕輕笑道:“今晚的事,我可以當沒看見,侍衛(wèi)們也可以閉嘴。只要你繼續(xù)履行婚約。”
永琪冷冷的說:“我不想履行婚約,你也不必替我隱瞞?!?p> “如果你只是想逃跑,在國王派人護送你們回國的路上再逃,不是更容易一些嗎?為什么不再等一等,而非要現(xiàn)在悔婚呢?”昆宇望著永琪笑了笑,又問:“是因為不想傷害公主,對嗎?”
永琪不答。
昆宇笑道:“你趕快回去吧,該做什么做什么。上天會眷顧心地善良的人,包括公主,也包括你。”
永琪板著臉,又冷冷的說:“我聽不懂你的意思?!?p> 昆宇仍然微笑著,一團和氣的對永琪說:“國王很愛面子,他如果知道你先求親,后悔婚,把他耍的亂亂轉(zhuǎn),肯定會一怒之下殺了你。我不想你死在這里……還有,國王早就下旨,如果你逃出宮,看守你的那些侍衛(wèi),全部死罪。你忍心連累他們嗎?”
永琪猛的打了個哆嗦,即使是別國的侍衛(wèi),他也不想殃及無辜,更何況這侍衛(wèi)里面還有一個兆惠。
三天之后的清晨,昆宇如期出現(xiàn)在永琪的屋外。
永琪的房門打開著,只是他依然穿著平常的衣服,侍衛(wèi)們依舊在門外站立,一點喜慶的氣氛也沒有。
昆宇笑問:“難道王爺忘記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嗎?”
永琪淡淡答道:“沒有?!?p> 昆宇又笑問:“那為何不著喜服?”
永琪道:“我既然不穿緬甸的衣服,自然也包括喜服。”
“看來,我把喜服放在這里三天,你都不曾看過?!崩ビ钚χ鴵u了搖頭,走到桌子前。
喜服還是三天前他放那的位置,用紅布搭著。
昆宇掀開了紅布,向永琪喊道:“你看!”
永琪回頭,隨便瞟了一眼,覺得異常眼熟,走到近前一看,這喜服竟然也是大清的樣式。
昆宇笑道:“我早已稟報過國王,既然是要把公主嫁與大清,婚禮還是遵照大清的儀式為好,衣著自然也是。”
永琪問:“你這么說,國王竟然同意了?”
昆宇笑點點頭。
“他怎么可能順著我?”永琪似乎不是很相信。
昆宇笑道:“國王先前懷疑王爺求娶公主的用心,才會有所怠慢,后經(jīng)試探得知,王爺是真心想結(jié)為秦晉之好。既已許諾婚姻,國王當然就要顧忌王爺?shù)南敕?。?p> 永琪笑了笑,他總覺得這里面有點問題,卻又說不出是什么問題。
永琪穿上喜服,跟隨昆宇來到王宮的一處宮殿外。懿澤還是隱身跟著,想看一看永琪會怎么做。
他們看到,孟駁坐在宮殿外的一把椅子上,兩旁站著許多侍從。宮殿兩旁插滿鮮花,永琪不知這是不是他們應(yīng)有的裝飾。
永琪走到孟駁面前,這次不需人扶,但他并沒有跪拜,只是一個拱手禮。
孟駁問:“怎么不跪?難道腿上的傷,還是打不了彎?”
永琪答道:“腿已經(jīng)好了,但我聽說,陛下愿意遵從我以大清的禮儀娶公主,那么今天的一切,都應(yīng)該按大清的規(guī)矩來,我便不能跪拜?!?p> “不能跪拜?大清還有這等規(guī)矩?”孟駁皺了皺眉,問:“那接下來,還有什么規(guī)矩?”
永琪笑道:“陛下應(yīng)該知道,成婚大禮是在新郎家行禮才對。因此,我需先迎公主回我大清的京城,然后再朝拜天地、正式結(jié)為夫婦,今日在這里,陛下只能是送嫁,無禮可行?!?p> 孟駁聽得一頭霧水,問:“你的意思是說,今天什么也不用做,你就直接把公主帶走?”
永琪答道:“正是?!?p> “那就依你的規(guī)矩!”孟駁回答的很爽快,又說:“不過,你需答應(yīng)我兩件事?!?p> 看到孟駁答應(yīng)的這么利索,永琪心里更覺得怪怪的,卻不敢質(zhì)疑,只說:“陛下請講!”
孟駁便說:“第一,還是我們事先說好的,你到達云南后,要制止你們的總督開戰(zhàn),然后想辦法讓你父親同意這件事;第二,你務(wù)必完好的、安全的把公主帶回你的京城。畢竟還沒有成婚,路上投宿時,你不得進公主閨房、不能掀開公主的紅蓋頭。我已經(jīng)告訴蘇丁倫將軍,如果你違背了這兩件事中的任何一件,他會就地處決你?!?p> 永琪看了一眼站在孟駁身后的蘇丁倫,一臉不快,問:“陛下讓一名經(jīng)常帶兵打仗的武將來帶領(lǐng)送嫁隊伍,到底是要與我大清結(jié)親?還是與我大清打仗?”
孟駁笑道:“賢婿不要生氣,雖然你是真心求娶公主,可你這門婚事,畢竟沒得到你那位皇帝老子的認可,而且云南總督劉藻老早就在操練士兵、積極備戰(zhàn),萬一你老子、或者你那位劉總督不買你的賬,蘇丁倫將軍不是正好能保護你和公主的安全嗎?”
永琪聽罷,心里有些發(fā)憷,劉藻如果買賬,不做軍事防御,他就這樣把緬甸的送親隊伍帶到清緬邊境,會不會是引狼入室呢?
可是,他已經(jīng)沒有回頭路了,現(xiàn)在悔婚,孟駁一定會立刻殺了他。兆惠及其部下一定會保護他、與緬甸人血拼,在緬甸的地盤上,敵眾我寡,結(jié)果一定很慘。
現(xiàn)在,他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走了。
孟駁又笑問:“我交待你的兩件事,你可都聽明白了?”
永琪只好答道:“聽明白了?!?p> 孟駁向身后的人擺了擺手,號角聲響起,宮殿里面?zhèn)鞒鰜硪魂嚹_步聲。
永琪抬頭望去,只見宮殿的門被打開,穿著喜服、蓋著紅蓋頭的公主在宮女的攙扶下,走出門外,慢慢走到永琪身邊。
永琪懷著一顆忐忑的心,同公主一起向孟駁躬身一拜,做辭別之禮。
不遠處,侍衛(wèi)們拉來兩輛馬車,昆宇引著永琪上了第一輛馬車,宮女們扶著公主上了第二輛馬車。
還有孟駁為公主備下的豐厚嫁妝,都被裝到車上,大大小小的箱子裝了十幾車。
永琪從馬車的窗口向外看,原先負責(zé)保護他的那些侍衛(wèi)也在送親隊伍之內(nèi),當然也包括兆惠。他們都騎著馬,走在這十幾輛馬車前后。
當所有的人都走成一列,永琪又探頭往后看了一眼,心中不由得一驚:這個送嫁隊伍是真長啊!長的讓人心驚膽戰(zhàn)!這里面能有幾個是兆惠帶到緬甸的人?還不大多都是緬兵?要是打起來,豈不是以卵擊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