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開始的假想倒是很美,關(guān)于住的問題卻很尷尬。
軍營不比王府,沒有那么多閑置的空間,永琪在這里不過是借地養(yǎng)傷,不便之處頗多。
在這個新伊始,他和懿澤、瑛麟三個人大約只能擠在一個營帳中了。
用過午膳之后,永琪帶懿澤回營帳休息。剛進來,瑛麟便迎了上來,問:“表姐回來了?”
懿澤不做聲。
永琪微笑著,應(yīng)和了瑛麟一聲。
瑛麟笑問:“王爺只顧著哄表姐開心,這半天,都忘了幫我換藥的事了吧?”
永琪愣了一下,他老早就把瑛麟整個人都拋到腦后了,更別提記得瑛麟的傷,此刻被瑛麟問起,他忙去拿紗布和藥。忽又想起,換藥是要將上衣脫掉一半的,當著懿澤的面,他覺得有點別扭,于是將紗布和藥都拿到懿澤面前,笑著說:“要不……你來幫她換吧?傷口在背上,只要把原來的紗布取下來,然后……”
“我不會?!避矟衫浔模驍嗔擞犁鞯脑?。
“怎么?王爺見了表姐,連換藥都不敢了?”瑛麟瞟了永琪和懿澤一眼,自行脫下了上衣,露出背上的紗布。
永琪看了看懿澤,懿澤壓根沒往這邊看,大約是懶得注意他們的動作。他便如之前一樣,到瑛麟背后解開紗布,重新上藥和包扎。
換藥當中,瑛麟扭捏的說了一聲:“你輕點!弄的人家好疼哦!”
此前上藥,瑛麟從來沒叫過疼,懿澤也知道瑛麟從來都不是怕疼的人,這個時候叫疼,還叫的這么矯情,分明是叫給自己聽的。
永琪也心知肚明,卻不太好說,皺著眉頭,只著急趕緊弄完,又一邊留心著懿澤的神情。
懿澤的目光始終都在別處,永琪卻緊張的出了汗。
瑛麟穿好衣服,看到永琪額頭的點點汗珠,趕緊拿起手帕,嗲嗲的說:“王爺怎么出汗了?讓妾身給你擦擦!”
永琪忙躲了,無奈的問:“你到底想干嘛?”
瑛麟朝永琪拋了個媚眼,笑嘻嘻的說:“妾身又不是洪水猛獸,王爺有必要躲得這么快嗎?”
懿澤翻著永琪桌上的地圖,也不抬頭,淡淡的說:“看來,公子的這位妾室,不僅嬌媚,還很風趣,不知另一位妾室是否也這般惹人憐愛?”
永琪望著懿澤的背影,一本正經(jīng)的答道:“在下這個妾室年紀尚小,不知輕重,不必與她一般見識。另一個才疏學淺,更入不得姑娘法眼?!?p> 瑛麟雖不知永琪在外面跟懿澤說了些什么,卻也聽得出,這一問一答頗有韻味,像是有意和好如初。如果他們真的和好了,瑛麟這趟豈不是白來了?不過,她并不擔憂,因為她從小就對懿澤格外有興趣,也格外留心有關(guān)懿澤的每一件事,因此對懿澤足夠了解,始終深信“知己知彼”,必能“百戰(zhàn)百勝”。
對于永琪和懿澤的新鮮稱謂,瑛麟就只當是沒聽到,她將一張席子鋪在地上,一邊在席子上鋪著被褥,一邊向永琪、懿澤道:“我問了福將軍,別的營帳里都沒有床,只有席子,王爺這張床太小了,也睡不下三個人,從今兒起,我就打地鋪吧!”
永琪忙說:“你們兩個睡床,我睡地上就行?!?p> 瑛麟反駁道:“不行,地上濕氣重,你的腿見了濕氣,會恢復的更慢!”
永琪也辯駁著問:“你的背上也有傷,難道不怕濕寒嗎?”
瑛麟答道:“我們不一樣,王爺身份貴重,不能有絲毫閃失,臣妾出身寒微,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人。”
永琪又說:“豈有我一個大男人睡床上,讓你一個女子睡地上的道理?你不要跟我搶了!”
懿澤回過頭來,笑語盈盈:“既然兩位如此相互關(guān)懷,倒不如同甘共苦,一起睡地上。我一個人睡這床,甚好,也正好彰顯你們的待客之道?!?p> 永琪和瑛麟頓時都無話可說。
當三個人都不再說話的時候,營帳內(nèi)的安靜讓人很不自在,準確說,是永琪覺得很不自在。他無法繼續(xù)在這里呆著,默默的離開了營帳。
瑛麟坐在席子上,抬頭笑著,對懿澤說:“我原以為,表姐看在從小的情分上,一定會善待于我。沒想到,表姐對我的情誼,僅僅限于我要守活寡才行,若不然,連一席之地都如此吝嗇!”
懿澤冷冷答道:“你應(yīng)該知道,我的眼里從來容不得一粒沙子,從你準備成為我的對手開始,我所在的地方,就不該有你的一席之地。”
“那你是要我離開這個營帳,還是離開這個軍營?”瑛麟的嘴角依然帶著笑意,言語中卻充滿挑釁。
懿澤正眼不看瑛麟,隨口答道:“你就不該在我的眼前出現(xiàn),可以回你的東來閣,或者直接回你的杭州老家,那個已經(jīng)貼了封條的前任浙江巡撫家宅陳府。山高路遠,恕不相送?!?p> 瑛麟冷笑一聲,瞇著眼問:“你憑什么?”
“就憑我是榮王妃,而你是榮王側(cè)妃?!避矟傻哪抗膺€在停留在地圖上,面若無事。
“行!咱們走著瞧!”瑛麟站了起來,拍了拍自己的裙擺,掀開營帳的布簾,跑了出去。
永琪正在外面一塊石板上坐著,旁聽著總督劉藻同福靈安等幾個總兵描繪緬甸內(nèi)部現(xiàn)在的局勢,以及云南的實力,忽然看到瑛麟從營帳中跑出來,一口氣跑出了軍營大門,感到一陣詫異。
云中子在不遠處,幫著埋鍋造飯的伙夫炊事兵整理菜蔬,也看到了瑛麟跑出去。他想起懿澤那般強勢,不用猜,必然是因為懿澤來了,這里便沒有瑛麟的位置了。
看到這一幕當然不止他們,還有不少士兵。
在軍營這個不應(yīng)該有女人的地方,女人的舉止當然會更容易引人注目。
福靈安留意了一圈士兵們的目光,感到十分不妥,再看一眼劉藻,也是一副無奈的神色。
福靈安想起兆惠交待的話,劉藻是不好攆永琪的,只能由自己開口了,于是他躬身向永琪拜道:“王爺,邊關(guān)當下局勢不穩(wěn),隨時可能開戰(zhàn),若是王爺傷勢稍有好轉(zhuǎn),還請早些隨微臣回永北,也免得劉總督時刻為王爺?shù)陌参L嵝牡跄?。?p> 永琪又不是傻子,在這個時候聽到福靈安說這樣的話,豈能不知道其中的意思,于是答道:“你若是覺得,懿澤和瑛麟在這里不合適,可以現(xiàn)在就備車,明日一早帶她們回你府上和瑯玦同住,我遲幾日再去你那兒接她們一道回京城?!?p> 福靈安又勸道:“臣奉旨保護王爺,在王爺回京之前,臣必須日日都守衛(wèi)在王爺左右,若王爺執(zhí)意滯留軍營,臣只能相隨,如此恐怕要耽誤永北的軍務(wù),還請王爺不要讓臣為難?!?p> 永琪不樂意的說:“我叫你回去你就回去,不要拿圣旨來壓我!”
劉藻在一旁,不解的問:“敢問王爺,留在軍營究竟有何貴干?”
永琪答道:“我自己捅的婁子,自然應(yīng)該扛著,我在緬甸惹了這么大麻煩,現(xiàn)在眼見要開戰(zhàn)了,我卻一走了之,把爛攤子丟給別人,那我成了什么人?”
劉藻笑道:“王爺過慮了,清緬之間的戰(zhàn)火也不是因王爺而起的。這幾年,云南各地遭緬兵擄掠,各地土司早就想干仗了。這次皇上決心懲治緬甸,臣有幸奉命備戰(zhàn),倘若王爺在這里稍有差池,臣豈不有負皇恩?”
永琪卻堅持己見,又說:“清緬之戰(zhàn)雖不是因我而起,可是緬甸公主在清緬邊界失蹤、緬甸將領(lǐng)墜亡,卻都是因我而起,這兩件事傳回緬甸國王耳中,他豈能善罷甘休?我若是走了,他還不拿你們?nèi)鰵猓俊?p> 劉藻搖了搖頭,解釋道:“即便是沒有這兩件事,兩國還是要交戰(zhàn),多了這兩件事,也一樣只是交戰(zhàn)。既然都是交戰(zhàn),便沒有什么不同,王爺何必往自己身上攬責任呢?”
永琪繼續(xù)辯駁:“怎么可能一樣呢?原先緬甸入侵,為的只是掠奪財富,得了便宜就會撤兵,可如今多了仇恨,說不定一氣之下會來屠城,到時候不知會連累多少無辜軍民!”
“屠城?”劉藻忍不住大笑,問:“王爺未免太高看緬甸了吧?不過是一個偏僻小國來了一幫劫匪,做些雞鳴狗盜的勾當,能成什么氣候?”
永琪擺手,義正辭嚴的說:“不!我在緬甸都城中見到的軍隊十分訓練有素,絕非像總督大人想象的那般不堪一擊。還有就是,我聽說緬軍有火器,據(jù)說殺傷力很大,不可小覷!”
劉藻輕蔑的問:“什么火器?王爺見過嗎?”
永琪答道:“我沒見過,但是瑛麟親耳聽緬甸公主講過,是緬甸國王花重金購得的。”
劉藻的目光很不屑,笑道:“女人家沒見過世面,一聽說打仗就嚇破了膽,自然把對手想的很強大,王爺怎么能輕信呢?”
永琪立即反駁道:“可是,孟駁假意允婚,卻將火器裝進嫁妝箱子里暗度陳倉,企圖以此削弱我大清國力。若非怕我們預(yù)先知曉這些火器的威力,何必如此繞圈子?再者,我們的士兵親眼所見,蘇丁倫死了,他的下屬不追擊報仇,卻忙著把嫁妝箱子往回拉,難道不能說明此物的重要性嗎?”
劉藻不以為然的回應(yīng)道:“小門小戶身無長物,隨便什么都當個寶,王爺怎能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呢?”
永琪也有些動怒了,問:“劉總督一味地輕敵,敢保證我大清將士不會在交戰(zhàn)時損失慘重嗎?”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劉藻已經(jīng)越來越?jīng)]有了耐性,語氣也不似先前那么客氣了。
福靈安擺手止住劉藻的言論,笑著問永琪:“即便事實如王爺所說,可王爺只有一個人,就算加上王爺府上來的侍衛(wèi)、還有微臣,也不過十幾個人,能攔住緬兵嗎?難道王爺留下,就不必動用劉總督的兵馬嗎?”
永琪答道:“或許我能夠說服孟駁息戰(zhàn)?!?p> 福靈安輕輕一笑,只覺得永琪是異想天開,笑道:“恕微臣斗膽,不太信得過王爺?shù)霓q才,微臣料想,王爺在緬甸時恐怕已經(jīng)施展過舌戰(zhàn)了,結(jié)果也沒能自己逃出,還是等待救援。退一步講,就算王爺能如諸葛亮一般巧舌如簧,那緬甸國王也得肯聽才行!據(jù)臣所知,他沒有這樣的耐性,倒極有可能借機再把王爺擄回緬甸,到時候,王爺可指望哪一個來營救呢?”
永琪不忿的說:“如果我再被捉去一次,我一定立刻自裁,絕不會淪為人質(zhì),連累你們?nèi)魏我粋€!”
劉藻的脾氣也暴上來了,似質(zhì)問一般:“你之前在緬甸那么久怎么不自裁呢?你若是早死,兆惠將軍不會受此重傷,老臣也不會延誤戰(zhàn)機、拖到現(xiàn)在!”
“你……”永琪不想和年紀長于自己的朝廷重臣吵架,只是氣得不想再說話,轉(zhuǎn)身回自己的營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