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張飛獅”,舞動著,從開始的僵硬,到漸漸的嫻熟,就算只有一人獨舞。
畢竟幼時揮灑過汗水,肌肉和身體的記憶,會慢慢地蘇醒。
更何況,鑼鼓聲,便在她身后響起。
殷小妙托著獅頭回首,不知何時,李子軒把空了的5加侖礦泉水桶當鼓,用金屬鍋蓋當鑼掛在門上;拿起掛在墻上獅頭邊上的鼓槌,就這么敲了起來。
她毫不猶豫就放下獅頭,張開手撲了過去,他穩(wěn)穩(wěn)地抱住了她。
李子軒那英俊的臉上,燦爛的笑容,比陽光更讓她溫暖。
“你識舞的???看著有幾分架勢??!”他笑著向她問到,這是他之前所沒有想到的。
在他懷里,她得意地揚起下巴,瞇起眼睛:“哼,梗系識啦,我食過夜粥?!”
所謂“食過夜粥”,就是粵語里,練過功夫的說法。
“你也很利害啊,其實能敲出鑼鼓點來?!彼χ罅四笏谋亲印?p> 李子軒也笑了起來:“我沒食過夜粥,但鋼琴和小提琴都考過了十級好嗎?”
有這樣的底子,音樂總有相通的點,不玩花活能打出節(jié)拍,的確也是情理之中。
但殷小妙卻皺起了眉頭。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他一臉的緊張。
她吐了吐舌頭:“中午吃什么?”
“不如,我們跟那些阿公阿婆一樣,逛菜市場?”他笑著提議。
這個提議讓她覺得很不錯,她用力地點頭。
他們下樓走向附近的菜市場,緊緊地牽著彼此的手,哪怕陽光讓他們手心都有了汗水,也不松開。
煙霧彌漫在十幾平方的會議室里,劉潔鈴用IPAD看著代碼,沒有注意到手上的煙燃盡了,燙得她趕緊把煙頭扔進充當煙灰缸的闊口玻璃瓶里,她放下IPAD,對著與會其他人問道:“這是怎么回事?為什么之前安排好的工作計劃不推,反而來出這個Demo?”
她不但是這個二十幾人小公司的制作人、主程序,更是這公司的兩位合伙人之一。
所以發(fā)生了這樣的事情,不可不過問。
她手下的程序員茫然地望著她:“老大,前天我們問了你,你讓我們盡快趕出活來的?。 ?p> 另一個程序員也不停點頭:“昨天下午我走時,在釘釘上面,跟你匯報說要不要跑一下測試?你說讓我自己測一下,測好可以先走,你要優(yōu)化數據結構?!?p> 釘釘是有聊天記錄可以查的,劉潔鈴翻了一下,還真的是有如他所說的聊天記錄。
“老大,這是秦總安排的,你前天去醫(yī)院,回來交代事情時,我專門跟你匯報的,你當時說‘行,那大家好好干!’,然后就走了?!敝鞑邉澘嘈χ鴶傞_手,這個鍋他可不打算背。
劉潔鈴愣了一下,這幾天她實在分身乏力,很多事情的細節(jié),都記不太清了。
不單去醫(yī)院,而且小孩就讀的小學開家長會等等,她不再放心丈夫干任何事了。
他做生意把十五年貸款、已供了八年的房子賠了,她并沒有怪他,生意,有賺就有賠,這道理她想得通;但他把婆婆要做手術的醫(yī)藥費全拿去買地下六合彩企圖“翻身”,她就感覺這人完蛋了。
“有跟我說過?”她重新點了一根煙,抬頭向主策劃問道。
邊上的數值策劃、文案都紛紛點頭,因為小公司,策劃組和程序組、美工都在大廳一起辦公的,大家都有聽到。
總不能整個項目,連釘釘都聯合起來騙她吧?
所以劉潔鈴也不好在這問題上糾纏下去,給他們指出Demo里面要優(yōu)化的幾個問題,就讓大家散會去干活了。然后她想了想,終于還是進到秦川的辦公室,敲了敲門走了進去。
“為啥搞這個Demo呢?”她沒好氣地質問秦川,也就是這公司的另一個合伙人。
秦川算不上俊朗,但至少沒有凸起的小肚子,穿上修身的西服,加上精心打理的發(fā)型,看上去不讓人討厭,并且要比他的實際年齡小許多,他比劉潔鈴足足大了三歲的,而現在看起來,他怎么也得比劉潔鈴年輕七八歲。
“有投資方想了解一下?!鼻卮ㄎ⑿χf道。
劉潔鈴咬了咬嘴唇,這讓秦川感覺有點不可思議。
六七年前,他們倆一起在大公司上班的時候,面貌平庸的劉潔鈴,有一次公司同事聚餐時,無意識做了這個動作,讓秦川覺得格外的性感,分外地吸引他,所以他們倆背著彼此的家庭開始交往。
可現在她這么做,秦川卻就下意識皺起了眉頭。
在他想來,大約主要原因就是劉潔鈴當時的體重,應該大概只有現在的三分之一。
“投資方要看,讓他來公司,我們直接給他演示不就得了?”劉潔鈴沒好氣地問道。
小公司,沒有什么閑人,這么停掉原來的工作進程,那整個項目的進程,就會停滯不前。
劉潔鈴是合伙人,這公司每個員工的工資,租金,水電費,她都需要分攤的。
秦川聽著不停搖頭:“阿拉是洋盤沒見事的么?“
這是指沒見過世面,而他當然是見過事的,本來在大公司,他就是搞運營的。
正是相信他的能力,所以劉潔鈴才會被他說服出來創(chuàng)業(yè)的。
而秦川當時在創(chuàng)業(yè)伊始也的確拉到了幾筆投資,且這幾年,盡管沒有做出大紅大緊的游戲,但每年去掉成本,分到她手上,還是有大幾十萬的分紅。
所以他說讓客戶看在開發(fā)中的項目,顯得很不專業(yè)等等的說法,劉潔鈴一時也無法反駁。
秦川起身給劉潔鈴沖了一杯咖啡:“再說,帶他來公司,人也好,代碼也好,玩法也好,數值也好,切嘎中道,怎么辦?“切嘎中道,就是中了圈套,他防著客戶,到時挖公司的人,或是抄游戲的創(chuàng)新點。
劉潔鈴“嗯”了一聲,伸手把頭發(fā)搔得雞窩一樣。
秦川看著,下意識地皺眉,特別當她搔動之下,頭皮屑紛紛飄落,灑落肩頭的時候。六七年前她不是這樣的,那時她有一頭烏黑的長發(fā)。
但她生了第一個小孩之后,嫌麻煩,直接就剪掉了長發(fā),也就似乎從那時開始發(fā)胖;生了第二個孩子之后,就不單是發(fā)胖了,感覺完全放棄了自己的形象了。
“能不能先從公司帳上,借四萬塊?分紅時再抵掉?!八鹬鵁?,這么問道。
秦川望了她一眼,拿起手機,給她轉兩萬塊現金:“我私人借你吧,你手緊就不用還?!?p> 她看著手機的轉賬信息,望了他一眼,這一次她沒有說那標準得沒有口音的普通話:
“龜兒,搞得溫都都的,謝了!“
然后劉潔鈴起身,把沒抽完的煙扔進廣口瓶里,擰緊了蓋子,向外走去。
秦川看著出門而去的她,套頭衫的后背,那三道濕了又干的白色鹽印,突然很慶幸那段婚外戀及時的停止。
他搖了搖頭,不但把劉潔鈴關上的門重新推開,還打開了窗戶,以讓煙味散得快一些。
有一些東西是關不住的,總得散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