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三缺一的小麻將
臘月二十三，瑞雪兆豐年，梁城地區(qū)上空大雪飄零，鵝毛般的雪花由天而將，整個天地間一片銀白，已經(jīng)凍結實的土地仿佛白氈鋪地。這一天魏翔本該在家待著，和家里三個女人兩個孩子嬉笑怒罵，但，幾天前市政府一通電話說稅務局為答謝眾多企業(yè)為梁城做出的貢獻特地舉辦了宴會時，老米一大早就把車停在了家門口。
“不去不行么？”
魏翔還沒起床老米就沖進了爐子內尚有余溫的房間，進屋直接將冰涼的手塞入被窩里印在他脊背上。那一刻的魏翔幾乎嗷一聲由睡夢中驚醒，要不是朦朧間看見了是老米這廝，差點揮手一嘴巴把人抽出去。
“那不去還行？咱們和政府的合同可還沒簽下來呢，跟日本的貨也只是簽了意向，真要拖到年后，你放心么？”
這種由稅務局挑頭的宴會一般都商賈云集，市政府領導也會在宴會開場時趕到，這么早去，就是為了看看商談監(jiān)控攝像頭工程的領導會不會到，順便打探一下口風。
艱難的從被窩里爬起來，魏翔洗了把臉就被老米拉出了門，當那臺破捷達開入了市區(qū)，一個個蹬著自行車帶著狗皮帽子、身穿軍大衣的老百姓正大包小包的往家搬年貨。
“翔子，你們廠子獎金發(fā)了么？”
“別提了?！?p> 現(xiàn)在提到錢魏翔就腦袋疼：“咱們這邊的路面監(jiān)控工程、工廠的生產(chǎn)哪不需要錢，加上荔枝廠幾乎把梁城電視、廣播廣告時段都給包了，讓甜蜜奶茶在市場上寸步難行，我就沒怎么見著收益。要不是年底了，那些加盟商的提成款到賬，老米，我現(xiàn)在得拿根棍捧個碗挨家挨戶要飯去?！?p> “有這么邪乎么？”
“要不你敢趁著我不注意的時候，總惦記把梁城周邊縣城的活兒自己吞了么？”
老米嘴角抽動了一下，面對好友的嘲諷，他臉皮厚的換了話題：“可我怎么聽說你們廠今年的獎金是市里所有工廠最豐厚的？凡是在你們廠、奶茶店上班的，不光明年要和全是一起漲工資，年前什么橘子、肘子是一樣沒落，季度獎和年終獎同時翻倍，這可不像是沒錢的樣。”
“都是老中醫(yī)，還非得讓我給你看看葫蘆里的藥??？”魏翔也不介意的說道：“這群打工人讓國企單位給養(yǎng)成了什么樣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不把價碼提高，誰愿意為了一個月三五十塊錢死工資給你下力氣干活？尤其是工廠這種地方，機器少出兩次故障、產(chǎn)量提升一個百分點員工工資就都有了，他們要是沒了心氣，故意干活不認真讓你所有機器都趴窩一天得多大損失？這個賬啊，我算得過來?！?p> 老米撇著嘴：“怪不得市里領導說你小子粘上毛就是猴子，鬼精鬼精的?！?p> 市委領導？
魏翔看向了老米：“啥時候說的？”
“就你去BJ的時候，我和幾個市委領導吃飯時候聊起了你，從你的平價蔬菜水果店到奶茶廠，你走的每一步幾乎都不在我們意料之中，從奶茶廠到路面監(jiān)控，更是超出了我們意料之外。人家做生意都不熟不做，你做生意，好家伙，熟的不做，跨度之大令人瞠目結舌?！?p> 魏翔笑了，這得虧不是古代，否則朝廷要是知道了手下臣子如此難以掌控，以帝王之心的防備，找個理由處理你是早晚的事。還是現(xiàn)代好啊，商人不管怎么出格都沒事，只要你合理合法沒有出圈，基本沒人管你在干嘛。魏翔有時候也會想想重生之后的自己要不要收斂一點，可轉念一琢磨，收斂什么？自己掙錢給國家交稅、為老百姓提供就業(yè)崗位、生活方便，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干脆，愛誰誰了。
捷達壓著車轍停在了梁城唯一一家茶館門口，倆人下車魏翔問了一嘴：“不是吃飯么？來梁氏的茶館干什么？”那一刻，老米回應：“才幾點就吃飯？這段時間你沒在梁城，有些變化可能還不知道?，F(xiàn)在咱們梁城人談生意啊，基本都來茶館，梁家留下茶館的經(jīng)營著也會弄，辦了個棋牌室的執(zhí)照，你甭管是喝茶還是打麻將，想干什么干什么。這不快過年了么，這幫做買賣的也要放松放松，所以這茶館從開門到半夜上板，人潮來往幾乎是絡繹不絕，很多生意都是在這兒談成的。你最恨那個荔枝廠，所有廣告都是打著麻將和廣告公司老板在這兒定的，現(xiàn)在這里已經(jīng)成了梁城生意人的大本營了?！?p> 跟著老米往里邊走，這間半年前還冷冷清清的茶室徹底變了模樣，大廳內擺放著的香爐冒出裊裊煙塵，入門來就聞得幽香撲鼻。在往里走，各位老板三五成群聚集在那端著茶杯閑聊，盡管都壓著音量可人一多還是有點人聲鼎沸的意思。老米找了一張桌子坐下，張嘴要了一壺龍井，這大冬天的喝綠茶連魏翔都看著新鮮，綠茶講究喝新茶，可老米這個粗魯人不在乎那些，幾乎是什么貴點什么，根本不理會應不應季。
“呦，魏老板、米老板。”
熟人過來打招呼了，魏翔轉頭看過去才發(fā)現(xiàn)留在梁城打理這間茶館的竟然是梁雅的司機，他也絲毫不認生的說道：“兩位老板，今兒怎么有空了?！?p> 老米伸手一指：“你沒發(fā)現(xiàn)今天買賣格外的好么？”
“是啊，每天都是下午才開始上人，今天從早上開門各位老板就絡繹不絕了，米老板，今天不是小年么，怎么都沒跟家過年??？”
“市里稅務局的答謝宴今天辦，這些腰纏萬貫的老板天前過來交流感情來了。”
“經(jīng)理，給棋牌室開一間?！彼麄冋f著話，那邊四個人一桌的茶客人到齊以后轉身進入了棋牌室，至于在里邊是打麻將還是交談著什么別人不得而知。
“來了?！绷貉诺乃緳C和老米告罪道：“您先喝茶，我去忙了。”轉身而走。
魏翔只看了這小子一眼，就已經(jīng)確定他是個茬子了。
別的不說，茶館已經(jīng)來了這么多人，這小子會不打聽今天為什么上人這么早？就沒人告訴他發(fā)生了啥？怎么可能。既然他已經(jīng)知道了發(fā)生了啥，還要在老米面前詢問，為什么？就是想讓你把這件事當成小部分人才知道秘密以炫耀的形式說出來，這時候他才恍然大悟讓你心里產(chǎn)生一種他不如你的感覺。
客人要是有了自豪感，幾乎不用怎么伺候就會覺著你的服務意識很好，那茶館的生意還能差得了？
“呂老板，你怎么也這么早啊?！?p> 呂方來了。
魏翔和老米同時往門口側目，風雪中，穿著英倫風西裝的呂方邁步走入，手底下人幫忙拎著那間風衣，跟《上海灘》里的許文強似得，剛進屋就被熟悉的生意人接到了旁邊茶桌：“呂老板，你們荔枝廠可以啊，快一個季度了，電視上、收音機里全是你們的廣告，咋地，電視臺讓你買了？”
這個玩笑開的呂方心里很滿意，周遭人也發(fā)出了哄堂大笑。
“瞧那德行。”老米不太喜歡呂方被人眾星捧月的樣子，隨口說道：“他是不做電器，要是做電器，我早早晚晚收拾他?！?p> 魏翔敲了敲桌面，順著話茬搭音：“別急，交給我。”
倆人聊著天轉回了頭，沒說上幾句，兩個相熟的生意人就將老米和魏翔拉入棋牌室，四人小麻將便組織了起來。他們玩的不大，更多時候是在聊整個梁城這一年的變化。最近菜價瘋長，這些生意人都在為魏翔放棄了平價蔬菜水果店可惜，起碼從現(xiàn)在來看，這個買賣的前景已經(jīng)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期，有些老板已經(jīng)開始考慮要不要貼錢補助用戶殺入市場了。
老米驚訝的看著魏翔，他太知道這小子和梁氏之間的戰(zhàn)爭有多么殘酷，沒想到這才過去半年，就有人開始考慮要貼錢的事，由此可見當初魏翔的決定多么明智。
打了一會兒牌，一個老板接了電話轉身出去了，三缺一的局面只剩下喝茶，茶盞之間，老米也聊起了這次去日本歌舞伎町街那些專屬于男人的私密話。僅剩的那位老板明顯更愛打牌，當服務員由棋牌門口走過時將其叫住說道：“和你們經(jīng)理說，在給我們湊個人，這兒麻將打不成了看不出來么？”
小服務員是一路小跑著去，魏翔與老米對視一眼后都露出了微笑，賭這件事有多可怕魏翔太知道了，他更知道要是按照現(xiàn)在的社會形態(tài)發(fā)展下去，這兒一半以上的人都會成為大老板、發(fā)大財，但是在這一半人中，至少有三分之一會死在賭上。
“聽說你們這兒三缺一？帶我一個?！?p> 是呂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