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杪夏來瞧鄭輕白,只見鄭輕白躺在榻上,傅杪夏問她可好些了,鄭輕白忙欲欠身,口里答應著“好些”,又說:“只管勞煩嫂子,我禁不起?!?p> 傅杪夏忙扶她睡下,又問她:“你想什么吃的只管告訴我。”
鄭輕白笑道:“我想起來自然和嫂子要去。”
傅杪夏又問:“你想什么吃,回來好給你送來?!?p> 鄭輕白笑道:“倒不想什么吃,倒是那一回做的那小荷葉兒、小蓮蓬兒的湯還好些?!备佃孪穆犃吮阋化B聲的叫人做去。
屋里沒有別人,傅杪夏這才拉起鄭輕白的手說:“太太的事恐怕你現(xiàn)在也知道了,你心里不要因為這事埋怨我,從此與我生分了。”
鄭輕白道:“嫂子放心,我也不是那種不分青紅皂白的人,嫂子也知道,我父親是刑獄官,我自小就被父親教導,國有國法,家有家規(guī),雖說太太是我婆婆,可是她若真做出那種傷天害理的事,我也無法替她辯白,可知一還一報,自有公理?!?p> 傅杪夏聽她說的真誠,這才松了口氣,又說道:“這幾日我心里忐忑,怕你再也不理我了,可又一想,你是一個極為通情達理的人,果然我平日沒有看錯你?!?p> 鄭輕白問道:“太太怎么樣了?老太君、老爺怎么樣了?”
傅杪夏嘆道:“老太君因為這事氣病了,已經(jīng)喝了好幾日的藥。老爺近日心灰意冷,老爺是萬萬沒想到自己的枕邊人會做出這樣陰毒的事來,怨自己有眼無珠,他是恨極了太太,可是為了澗哥兒和溪哥兒又不得不將此事隱下來,只是將太太關(guān)進了佛堂里,讓她反思罪過。太太大概是自知有罪,絕食多日,一病不起,大夫今天去看過,說可能是好不了了?!?p> 鄭輕白道:“老太君和老爺都是心思單純的人,自然是想象不到人心險惡會到如此地步。何況太太慈眉善目,平時待人又寬厚,誰能想到這層呢?當年她可能也是一時鬼迷心竅做出這樣的事,事情暴露出來,對太太來說未必不是一種解脫?!?p> 傅杪夏道:“可不是嘛,若不是那次我生病久治不愈,我也疑不上大夫人這事?!?p> 鄭輕白嘆道:“可見世間之事,皆有因果。”
傅杪夏道:“溪哥兒現(xiàn)在還不知道這事,老爺怕他讀書分心,不讓人告訴他,澗哥兒這次倒是難得聽話,沒將話傳過去給溪哥兒。”
鄭輕白道:“二爺有時雖然不懂事,可他是真心的對母親和三弟好,三弟鄉(xiāng)試考試是一輩子的大事,二爺分得清輕重?!?p> 傅杪夏點頭,道:“這個倒是。只是澗哥兒如今是恨毒了我?!?p> 鄭輕白道:“他一時半刻難以接受這事,嫂子也不必放在心上,過段時間他慢慢想明白了,就好了?!?p> 傅杪夏握了鄭輕白的手,說道:“你快些養(yǎng)好身子,府里瑣碎之事還需你來協(xié)理呢?!?p> 鄭輕白撒嬌道:“嫂子是知道我的性情的,好靜,并不愛操心,當初太太讓我跟著嫂子學習料理事務,我是百般無奈才應下的,現(xiàn)在趁著養(yǎng)胎,嫂子就容我偷個懶吧。”
傅杪夏笑道:“那好吧,你安心養(yǎng)胎,要什么只管告訴我,可不許與我客氣?!?p> 鄭輕白笑道:“嫂子放心,我才不會與你客氣呢?!?p> 鄭輕白生產(chǎn)的那天,她分不清是累是痛,仿佛知覺已經(jīng)完全麻木,神智卻無比清醒。丫鬟婆子一直守在旁邊,不停用巾帕為她拭去冷汗。
靜夜沉沉,鄭輕白神智在痛楚煎熬中漸漸迷失,眼前晃動著產(chǎn)婆的身影,恍惚看見誰的手上沾滿猩紅。床前垂下的幃幕,時而飄動,忽遠忽近,如同周遭的聲音,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整夜的痛楚煎熬早已麻木了知覺,恍惚里,聽見風雨驟急,聲聲入耳。一道驚雷響徹。嬰孩的哭聲在雷聲后響起,嘹亮清脆。
鄭輕白竭力抬身望去,眼前卻模糊一片。
“大喜大喜!是位小公子……”
在一瞬間,所有的苦與痛都歸于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