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濁從靈山回來幾日了,除了去探望他觀主師兄以外,整日窩在房間里不出門,這日趁天氣正爽朗太濁在庭院中舒展舒展了筋骨后回到自己會客的廳堂練字,只見他鋪開宣紙使狼毫大筆寫下了“青陵”二字。
一黑衣男子在旁觀摩,隨時準備開口夸贊。
“老師筆鋒遒勁,神韻剛毅、字形瀟灑。有褚遂良之風?!贝笞o法看來略懂書法。
“君過譽了,潦草拙筆耳?!碧珴嵴f是這么說,卻懸筆自賞得意之形溢于言表,“聞仲那小子該回天了罷?”
“臣沒走南天門過,沒問。不過他不回雷部又能去哪兒呢?”
太濁點點頭,“臭小子真是能干,哈哈!”太濁回想起聞仲在佛道辯經(jīng)大會上懟得整個西方發(fā)顫,不由得笑了起來,“不愧是我太濁的弟子!”
對于太濁而言,似乎聞仲的性格都歸功于自己,他越渾以后越好面對。
“上邊兒怎么樣了?”太濁將筆放了開始談正事,黑衣男子磨了半晌墨他就寫了倆字。
黑衣人如實對答:“無甚風聲,只是玉帝退回紫宸宮,看樣子老師手下重了?!?p> “區(qū)區(qū)十層天魔手而已,你是沒見過老夫必殺技?!碧珴岽搜圆患伲炷种皇撬刑斓澜^技中最基礎的招數(shù),單打獨斗尚可因為周天之內(nèi)幾乎沒有誰能夠正面單獨接下;但群傷威力較小,而且受距離限制。
“學生知曉老師手段?!?p> 太濁又對黑衣人道:“玉帝活不過五十年了,也算為你報了仇罷?!?p> 仇?黑衣人能和當今三界之主玉皇大帝有什么仇?能讓他甘心當作太濁犬馬借太濁之手將玉帝打成重傷?不知也,總之太濁說起玉帝將死的時候黑衣人并未流露出多少欣喜。
“三大重器怎么么樣了?”太濁又問。
“果然不出老師所料,三大重器相互牽引,現(xiàn)在全部出現(xiàn)在天庭。”
“知道了。”拿回真身是太濁當下最重要的一件事。
“太濁師伯?!遍T外道士叩門。
“何事耶?”太濁轉頭。
“回師伯,觀門外一皂袍官人拜見師伯。”
“知道了?!碧珴釋⒆约旱哪珜氄酆庙槺憬唤o道士,“你今日下山去時將此字打成牌匾?!?p> “是,師伯?!钡朗侩p手接過太濁的墨寶,退出了房門。
黑衣人問:“是介睚嗎?”
“是他?!?p> “九黎喪家之犬,拜謁仙山太濁大圣?!苯轫跸拈g依舊把自己罩得像燈籠,陽光打在他臉上也化不開他如巖石般僵硬的臉;人高臉長,端正站在門口,像個立柱一樣。不過他的聲音洪亮許多,不似在墓穴里那樣要死不活、尖聲尖氣。
“氣色不錯,里面坐?!碧珴岫俗刑?,黑衣人協(xié)侍在三尺外。
介睚哪里敢坐,跨進門檻二拜太濁,“叩謝太濁大圣靈丹妙藥救助小道脫離苦海,四處軒轅劍傷已然痊愈。”
“痊愈就好,這位是大護法?!碧珴岬?,“大護法在天庭策應,以后你要以兄長待之?!?p> 黑衣人打了一躬。
介睚一看大護法濃眉厲眼,不茍言笑,目色里頗有一絲殺氣,瑟瑟地拜了一拜,“見過大護法?!?p> 介睚三拜太濁,遞上九黎拜師帖—一副人骨削片烘烤、人筋曬干編制的灰白色竹簡。帖云:“九黎族亡國羈流之徒介睚晚輩叩拜太濁大圣師父山門。太濁大圣師父在上,徒弟介睚在下,昔日涿鹿之戰(zhàn)弟子兵敗亡國,氏族崩散遁入隴蜀茹毛飲血,惶惶不可終日。乃至先師降臨展現(xiàn)無邊法力,弟子宛如長夜之見虹光,今叩拜山門伏乞太濁大圣師父不嫌。來日定當駑馬以效,以報師父大恩!”
“起來罷。君不負我,我不負君?!边@句話太濁也對大護法說過。
大護法賀贊道:“九黎族不期光復,老道恭賀師弟。”
太濁將拜帖妥善保管,正式以元始天魔的身份接納介睚為他第一個弟子。
“謝師父,謝大護法?!被蛟S真如介睚的帖子中所言太濁如同長夜虹光一樣照亮他的前程,或許太濁真正是他光復九黎的唯一靠山,或許或許,他真的看得到離散的族人重回北方。
黑衣人得走了,謹慎的性格才讓他在天庭潛伏了一百二十余年,也就是從太濁成形誅滅三清的時候到現(xiàn)在。
介睚初拜太濁門下,太濁賜他封號“魔宗”從此號令三界群魔,若有不從悉皆誅之。正是臨陣封將兵到用處的時候,過不了幾日清閑自在,太濁就會帶著介睚前去南海孤島,尋覓他第二位使者。
介睚跟隨太濁橫跨荊楚來到南海,在此之前他東躲XZ就算來到中原也是提心吊膽,就連一個小小的城隍官都怕得要命,但這次跟在太濁身后他感覺十分踏實,就像一座山一樣屹立在自己身前。
自儋州往東南六千八百余里有一座孤僻且荒涼的島嶼,島上冰天雪地永遠都被厚厚的冰雪覆蓋,常年暴風雪,就算是日御的車駕路過都僅僅是略微擦邊,沒有植株也幾乎沒有什么生靈能在這樣極端的環(huán)境生存下去,這種鬼地方跟聞仲的雷澤比起來大哥不說二哥。
“忒冷,比鬼方的冬天都還冷?!苯轫臒艋\裝都抵不住這肆虐的風雪,帽子后的兩根垂髫被吹得打架?!皫熥?,來此不毛之地做何?”
太濁提劍走在前面,一路上都不曾說話,雪山上空留兩穿腳印。
“師尊,何不言語?”
太濁頓足,“到了?!?p> 風雪停了,師徒二人一仰頭,兩尊巨大的冰雕神將一左一右,約莫有三十來丈高,一人持雙鞭、一人持雙锏。兩位武將中央起了個三丈高的梯臺,上面凍押著不周山最兇殘的炎魔。
“那是甚么怪物?怎得被罰到這樣荒涼的地界兒關押?”介睚請教太濁。
“祝融的弟子名曰赤靈。因火燒不周山被天庭討伐,捉拿至此關押了幾萬年了。”
介睚點點頭,也只有對付火魔才用得著尋覓這種地方,“師尊是想引渡此靈嗎?”
“是?!?p> 正是介睚邀寵的時機,“待弟子上前解了凝冰,救出同門?!?p> “去罷?!碧珴嵋舱虢铏C試煉試煉介睚,很明顯那兩尊雕像就不是擺設。
介睚變出利器“血牙”,兩把像劍不是劍,像刀不是刀的武器,只合兩尺六寸套在手腕,活似一副螳臂。介睚豈不知這兩尊神將有蹊蹺?所以一步一頓尤為小心,雙目左右關照,果不其然當他走進冰陣范圍腳下踩出一圈藍色的冰晶符文時兩尊神將即被喚醒。
“動了?!苯轫犛挟愴?,抬頭時粗如頂梁的冰锏距他腦瓜只有丈遠,若不是及時跳開當場就要開瓢?!皟蓚€冰造的蠻將能有什么神通?”介睚身型矯健,動如脫兔順勢跳上冰锏,手中一雙“血牙”利爪恰好派上用場,使他在巨大的冰雕軀干上不至于被甩下來。
介睚姿態(tài)飄逸在兩大神將之間如獼猴掛樹般靈活跳躍,手中的利器又似一把鋒利的刻刀在這兩尊冰雕身上改工。一陣功夫下來,冰塑的神將已經(jīng)被一雙利刃刮得面目全非,介睚單騎在一將肩頭,用力敲落了他的頭顱,龐大的肉身傾斜正好砸倒另一位神將。
介睚從山樣的冰尸上跳下來,雙手交叉回頭向他師父太濁行了個禮。
太濁微微一笑,雙手拄銀霜大劍于地。
介睚觀察壇臺布局有章有法恐還有花樣,地上的六條印記明顯是個卦象,“到底是井卦還是困卦?”。介睚橫看豎看,如果正看就是坎上巽下“水風井”,如果反看就是兌上坎下“澤水困”,無論是“井”卦還是“困”卦都是兇相,但太濁就在自己身后沒理由太過畏手畏腳,于是沒多想,大膽闖進關押赤靈的陣法。
見尚無異動介睚眼疾手快先斬斷捆縛赤靈手足的四根鎖鏈,然后劈手劃向九尺玄冰。
太濁再昂頭觀天色,要變天了。
突然島嶼顫抖天旋地轉,卦象閃動,龍卷暴風大雪席卷而來,天地皆白,一團風雪漩渦將太濁介睚二人圍在垓心,此乃共工大神的“大雪山令”咒語結界,直在瞬時營造出宇宙最寒冷的區(qū)域。此陣圖中央是個坎上巽下的“井”卦,有陷險、陷阱之意,更兼風生水起召喚源源不斷的暴風雪。
介睚破冰不成反觸動結界,“大雪山令”里的每一片冰花都能冰凍一條河,更不消說這鋪天蓋地的風雪,介睚萬年修為又有太濁精血錘煉在這“大雪山令”里也頓感傷寒,手腳已經(jīng)開始發(fā)木,須眉也掛上了厚霜,只怕捱不了半會兒自己也會被凍住。大雪山令一般來說只有用祝融大神的神火令或者是他徒弟手上的朱雀旗才能化解。
“師...父...師父...”介睚冷得打抖,似乎自己什么神通都不抵用了,只想趕緊生一團火暖暖。
太濁屹立于風雪之中,絲毫不動容。這極寒法術在他眼里如同盛夏間一抹悠涼的晚風,除了吹亂了他的鬢發(fā)以外達不到其它任何目的。
太濁提起佩劍,出鞘寒光似乎比這風雪還要冷。太濁以劍指天傲視蒼穹,掄一轉劍花后雙手握柄反插于地,接觸地面的一瞬間劍尖發(fā)紅像是剛出爐般,然后一團赤焰紅光波及開來,雄起沖天的烈焰朝四周散開,驚天巨響伴隨著一層層熱浪;火焰像野馬脫韁奔散開,剛才還是冰天雪地的島嶼立馬變作一片焦土,只露出被燒焦了的巖石和空氣中尚未熄滅的火星子。
大雪山令...呵。
介睚第二次見識了太濁無上的神威,若是自己能有一半這樣的神通,那不得踏平炎黃?像這樣的場景他以后會見得很多。
“師尊...威武?!苯轫呀?jīng)木訥,找不出多余的字來表達崇拜。
壇上九尺玄冰已經(jīng)同共工的大雪山令法術化為烏有了,獨留下一團焦巖物。
“赤靈小童?!碧珴徇h在五十步外便開口呼喚,“汝識老夫否?”
關于太濁的身世只有幾位諸天圣人知道,就連赤靈他師父祝融都沒聽說過。
一團焦巖裂開,赫然站起個身型魁梧壯碩的赤黑火魔,他就是祝融最叛逆的也是最具控火天賦的弟子。
“晚輩孤陋寡聞,不識救命恩人?!背囔`見生,這是他被凍了幾萬年后第一次睜開眼見到活人。
介睚拱手對赤靈介紹他師尊:“道兄,此乃家?guī)熖珮O太濁無量大道君,因與你有緣,故來免你苦刑共謀三界大業(yè)?!?p> “拜謝二位救命之恩,試問兩位,何謂三界大業(yè)?”
介睚看了太濁一眼,在與他相處的這短短十幾日時間里,也大致知曉了太濁的來歷,以及他為什么要回來。
“道兄,所謂大業(yè),乃是毀滅三界重立地風水火,屆時你我皆是開天圣人也?!苯轫谌魬液?,太濁給他描繪的未來他又臨摹下來展現(xiàn)給赤靈看。
赤靈尚不追求甚么大業(yè),他只想殺回不周山取下祝融的項上人頭,也要東皇太一那個昏君付出代價,以填補自己萬年苦寒之痛。
太濁答應他,不久之后他就會踩著祝融的尸體回歸不周山,成為天地間最強的火靈大圣。但在此之前他們必須悄無聲息地掃平一些棘手的阻礙,比如說遠離天庭被世人遺忘了的歸墟。就像赤靈恨他師父祝融一樣,那里也有一樣東西是太濁憎恨的—江陵的日月大明神鑒。同時,赤靈要用江陵的人頭來當作他叩拜太濁山門的拜師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