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xù)前文應(yīng)龍玄邪和孫憐在杭州和聞仲分手后,二人相伴繼續(xù)行在回汴梁的路上。
路上他們途徑一座丘陵,孫憐有些口渴于是停下腳步就近尋了個溪泉。孫憐摘了一片芭蕉葉,編作斗狀踩著青苔累累的河石舀上一斗,先呈于她丈夫喝。
玄邪坐在一塊兒大石上,滿眼都是幸福與歡喜。
“哥哥,這兒離京城不遠了吧?”
“不遠了?!?p> 孫憐捧著芭蕉葉兒,咕嚕喝了幾口,“這池子還有字兒呢!”
玄邪隨孫憐手指的方向,一方幽潭懸壁上刻著篆書“虎丘劍池”四字?!澳鞘莿Τ亍T瓉砦覀兊搅嘶⑶鹆??!?p> “劍池?是這個劍嗎?”孫憐摸著玄邪的破·天道問。
玄邪溫暖地笑了笑:“嗯。相傳這里是吳王闔閭的墓地所在;他酷愛劍,所以在水底鑿刻了一方劍池?!?p> “哦?!睂O憐像小姑娘一樣,“劍池...那一定有很多劍在下面吧...”
“傻丫頭,你說呢?”玄邪笑了。
孫憐把喝完的芭蕉葉斗捧在手里,擦了擦嘴,然后水靈靈的大眼睛望著玄邪道:“哥哥,不如...不如把你的佩劍也留在劍池吧?!?p> 孫憐雖然是小姑娘,但她經(jīng)歷了這么多也足可懂事了,她知道玄邪在這世界上扮演的是甚么角色,她只想一切都能有個安穩(wěn)的開始,如同塵埃落定一樣。
“嗯?”
玄邪愣了,愣地不知道如何回答,他知道這是孫憐想讓他放棄與神魔的所有牽連,其實他本就應(yīng)該如此。玄邪撫摸著破·天道的劍鞘,或許他應(yīng)該借此給孫憐一個明確的承諾,將此劍永沉于此。但是玄邪猶豫了,破·天道本就已經(jīng)和他融為一體,本就是他內(nèi)心的一部分,試問又有誰會自己拋棄自己的血肉呢?
“傻丫頭,扔了劍我拿什么保護你呀?”玄邪故意笑道,捏了捏孫憐的臉。
孫憐從來都是個溫柔至極的人,只要玄邪不愿意,她絕不會有半分強求,她只希望自己的哥哥再不要傷害無辜。孫憐點了點頭,抱緊了玄邪,“哥哥,我們快些回京城吧。我想家了?!?p> “你想多快?”
“轉(zhuǎn)眼之間?!?p> 于是孫憐的耳邊響起了熟悉的車馬與叫賣的聲音。他們到了,剛好在臘月二八這一天,孫憐和玄邪終于又回到了汴梁。
對于玄邪而言,汴梁就是一個恐怖的真實的現(xiàn)場,處處都是易燃的危機,他不得不如履薄冰地用一出出戲來掩飾真相。
玄邪先與孫憐去了長河街十三號碼頭,她已經(jīng)有大半年沒見她父親了,二人尋了碼頭兩岸不見陳禮蹤跡,問了掌簿下貨的官差才知道數(shù)月前陳禮便辭工走了。
一聽辭工,孫憐怪想準(zhǔn)是她和玄邪不在,她那懶惰成性的老爹又跑去花天酒地了,于是又尋了她知曉的幾家青樓和賭坊,卻都不見陳禮蹤跡,甚至于那些老鴇子、茶博士都說好久都沒見著陳禮了。
玄邪知道,那天陳禮帶著王家最后一個嬰兒走時,應(yīng)該會遠離這是非之地。
當(dāng)孫憐讓玄邪用大觀微法術(shù)尋陳禮時,玄邪也隨便找了些神神叨叨的借口推辭了,反正孫憐也不懂,更不會知道真相。玄邪又告孫憐教她不用擔(dān)心,他二人浪蕩了數(shù)月,剛回京城尚滿身風(fēng)塵,于是與孫憐先回了家,然后再準(zhǔn)備在二九或者是三十去拜訪王大人家。
玄邪先和孫憐回家收拾了里外,勉強落了個干凈,于是玄邪先安頓孫憐在床上歇息會兒,囑咐她不要亂走動,他出門置辦點年貨和禮品。
實際上玄邪自然是要先安排妥當(dāng)。如果他能找到像煉妖壺、昆侖鏡這樣的上古神器模擬一個現(xiàn)世的汴梁,那么足可以騙過肉眼凡胎的孫憐,早知道在杭州他就先扣下煉妖壺了。為今之計玄邪只有尋些村野山精幫襯他演幾出,等和孫憐永遠離開這里就好了。
玄邪將孫憐哄睡,說是要給她買最甜的桂花糕。出門后玄邪給自己的院子下了高階禁制和觸碰通應(yīng),然后飛身出城外來到一亂葬荒坡。
這潦草的荒坡估摸著是丟棄犯人尸身的地兒,墳頭草半丈高連個土地廟也沒有,只有些不知道撒了多久的紙錢。
玄邪立在坡頭,腳踩在土包上一?,方圓十里地的孤魂野鬼、鼠兔山精就都出來了。
那精明的老鼠精還未褪鼠氣,撓手撓腳地拜見玄邪道:“小妖見過上仙,見過上仙。”
孤魂野鬼和山精妖怪同拜,“見過上仙?!?p> “汝等免禮。”玄邪道,“我來此喚汝等乃事有事委付。”
“不知上仙,有甚事要小的們?nèi)ゲ俎k呢?”一只兔子蹦噠道。
玄邪道:“不是甚難事,我要爾等變作人模樣,與我一道入京城去;只為討我家小娘子開心就好。”
兔子問道:“上仙這是要我們演上一出呀?”
玄邪笑道:“你這兔兒爺?shù)咕鳎褪茄萆弦怀?。”玄邪大袖一揮,就慷慨賞了這兔子五百年修為的法力,讓它搖身一變就成了李老夫人模樣。
小兔子連忙叩拜,五百年修為,不用躲天雷就這樣得到了。周圍的妖怪也圍上來討賞。玄邪具不吝嗇皆賞賜法力,讓這些妖怪各自變形然后又好生講解了他們各自扮演的身份等細節(jié)。
玄邪道:“數(shù)月前我因憤滅了此王氏一家,現(xiàn)在我娘子要來探舊我怕傷她,我們只在京待一二月中春便走,爾等若能靈巧乖張瞞過我娘子惹她高興,事后我還有賞?!?p> “謝謝爺爺!謝謝爺爺!”
“嗯,不過在城中見我小娘子時可別這樣叫,得叫趙公子?!毙暗?,“但如果爾等若露了破綻,我定不好饒!”
小妖們滿口答應(yīng),要瞞一個小姑娘還不容易?小妖們和玄邪進了城,躲在玄邪的神光里他們又不必擔(dān)心被城內(nèi)神官巡查到,玄邪來到已經(jīng)封了數(shù)月的王府,下了個障幕,不教外人亦或是神佛察覺異樣。
于是王府這戲臺子算是搭上了。
玄邪教王府的精怪沒事不要出他的禁制,免得教神仙逮住,然后他自己悠哉悠哉地逛到麻婆桂花糕店去了。
玄邪一進店,年逾七十的麻婆子就還認(rèn)得他,“是趙公子嗎?”
“老阿婆,是我。”
“哎呀,趙公子可回來了。”麻婆連忙喚她兒媳先端茶水來。“阿花...孫姑娘是孫姑娘呢?聽說她幾個月前...”
“在家,在家?!毙岸Y貌地笑道。
麻婆也笑了,“找到了就好,這年頭天災(zāi)人禍忒多,你看那王家人...對了,王大官人家的事兒你知道了罷?”
玄邪皺了皺眉,然后道:“知道了?!?p> “哎,一家?guī)资谧訂选抢罾咸嗌频娜藘喊?..”
“娘,你看客人來你凈說這些。”她兒媳把茶水端上來,是個賢淑的婦人。
玄邪也假裝悲哀:“哎,誰說不是呢,我也就離開了幾月,未曾想有這般變故。”
“是呀,官府都查不出兇手…”麻婆子大概是年紀(jì)大了總愛叨叨。
那兒媳道:“娘年紀(jì)大了,官人不要見怪,不知道官人要些甚,奴家給您包上。”
玄邪才想起是來買桂花糕的?!懊厶枪鸹ǜ?,雪梨酥、糖漬冰梅也多包兩封吧?!?p> 麻婆兒媳將糕點包好,玄邪付了銀子,麻婆又從柜子里抓了些果脯,甚李兒、杏兒都有,一大捧塞給玄邪,“公子帶回去,小娘子喜歡吃?!?p> 玄邪笑了笑,仿佛忘了自己是個為所欲為的大魔頭,這點滴的溫情正是人世間最珍貴的東西。
夜色微微,寒風(fēng)瑟瑟,飄起了冬夜的小雨。玄邪擰著物什冒雨跑回了家。
“哥哥回來了呀!”孫憐正在伙房,灶里薪柴還燒得噼啪作響。
“在做飯呢?”
孫憐手里還握著鏟,“家里還有半缸米,紅豆也沒壞我就熬了些粥。”
“嗯?!毙包c點頭,將東西放下陪他娘子去了。
“哥哥好喝嗎?要不要放一點糖?”
“嗯。家里還有糖嗎?”
“我找找。嘻嘻!”
二九,孫憐起了大早,梳洗打扮了半個時辰,然后拉上玄邪上街了,除了給李夫人帶了糕點,她又去東街的裁縫鋪里給李夫人定了一件夾絨的厚襖子,過了年來拿。
孫憐知道今年比往幾年都還要冷。
又轉(zhuǎn)了一圈買了不少貨品,大多都是孝敬老夫人的日用物件兒,畢竟王冰是個三品的京官,家里也不缺什稀奇玩意兒。臨近中午兩人提著年禮往王府去了。在王府中因玄邪的安排,各路山精不敢懈怠,各扮其角,精明的就上來與孫憐閑聊二三,笨拙的就埋頭干活兒,雖然一個個賊眉鼠眼但孫憐也不覺有甚蹊蹺。
用了午飯,孫憐又和“李老夫人”在佛堂獨處。兔子精依照玄邪的提點多附和少說話回答不上就說“老了...記性不好了來搪塞敷衍”,沒事兒就念念佛經(jīng),也免了暴露破綻,于是這么一消磨就平穩(wěn)地度過了一天。
臨晚,孫憐和玄邪謝了“王冰”,準(zhǔn)備再逛逛街回家了,路上孫憐忽然想起昨晚玄邪帶回的麻婆家的蜜餞還挺好吃,于是路過東街時像鹿子一樣跳進了麻婆的糕點店。
“婆婆!”
麻婆子正封糖呢,年關(guān)上她生意正好,抬眼一瞧,欣喜道:“哎呀!看是誰家的小娘子那么漂亮喲!”
孫憐臉紅道:“婆婆又笑人家?!?p> 麻婆包好糖送了客,手里還拈著一塊方糖,一下子就喂到了孫憐嘴邊?!澳阊?,跟了大官人,就嫌棄婆婆的糖咯!”
“沒有啦!婆婆的糖是世間最甜的?!睂O憐拉麻婆子坐下,叨起了家常。
玄邪也一同坐下,麻婆道:“大官人,你不知道你這貪嘴的小娘子可吃了我老婆子一輩子的糖喲!”
“那時候我爹老是去賭,沒去王家之前都是婆婆給我糖吃哩!”
“那還真謝謝阿婆照顧憐兒。”玄邪客氣道。
阿婆笑道:“我都當(dāng)她是我自己孫女了哩?!?p> 孫憐又轉(zhuǎn)悠到柜臺前挑了些蜜餞果脯,道:“哥哥,我要買一些,然后給李老夫人送一些罷?”
“李老夫人?”麻婆的兒媳一驚。
玄邪更是一驚,怕是要穿幫了。他連忙對婦人道:“對,也給李夫人帶一些,她老人家到哪兒都愛吃?!?p> 麻婆的兒媳松了口氣,原來是買來祭奠的。于是包了包,“娘子呀,你如此孝順李老夫人和她的一家人都會保佑你的,我給你多包一些罷?!币徽f這些婦人自然露出了幽傷的面容
孫憐不懂他們的意思,只是笑了笑。
玄邪怕出事連忙拐走孫憐,哪知麻婆卻在付錢時對孫憐說了句:“連個墳都沒有,你去祭拜時替我向李老太君問個好。”
錢都沒找零玄邪就硬拉著孫憐跑了,也不知道孫憐聽清楚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