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時孫憐故意帶玄邪路過麻婆的門市,有意無意地說了句為何今日麻婆沒開門做買賣,玄邪沒說話,孫憐唯一祈求的是不要再像她最惡意的揣測一樣。
翌日,玄邪已然收拾好了所有行裝,臨了中午他們便一道最后去一次王府,看門的“老管家”熱情依舊,中堂喝茶的“王冰”似乎永遠不用上朝,“李老夫人”正在佛堂蒲團上歪歪斜斜地打瞌睡。
孫憐一切都看在眼里,進門時她把惠云和尚給她的丹藥投入了井水中。
王家“媳婦”正教下人料理晌午的餐食,玄邪和孫憐與王冰說了會兒話,孫憐借口腿僵了,于是玄邪便陪她到王家花園里走走。
“哥哥,你能不能答應(yīng)我三件事呀?”孫憐突然開口讓玄邪摸不著頭腦。
玄邪道:“嗯?傻丫頭又想要什么了?”
“要你先答應(yīng)我!”
“哈哈!好好好,我先答應(yīng)你。”玄邪抱著孫憐,無比親昵。
孫憐道:“第一,你以后都不許對我撒謊!”
“哈哈。你們這些小姑娘,就怕哥哥騙你,好好好我以后都不騙你!”玄邪哄道。
孫憐也笑起來,笑著笑著眼眶有些紅,“第二件事,我不準(zhǔn)你再使用你的佩劍?!?p> “嗯?”玄邪不解,在虎丘孫憐就希望他放下破·天道,但這把劍是他魔力的元始載具,如果放棄了恐怕再難修成第九層圣人之軀?!懊妹媚阍趺催@么嫌棄我的佩劍呀?”
“你答應(yīng)我好不好!哥哥!”孫憐都快哭出來了。
玄邪猶豫了很久,輕輕“嗯”了一下。
“第三,我不許你再殺人了?!?p> 玄邪看見孫憐落下的淚珠,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不確定,此刻他很害怕,害怕真相被戳穿以至于自己有些手足無措。此刻他再不是通天的大圣,卻似個犯錯后極力掩飾的孩子。
“二位,用飯了。”老管家在廊上提醒道,像是救命的稻草。
玄邪到底沒有回答孫憐,只顧掩飾道:“走吧,先吃飯?!?p> 飯間,玄邪只顧給孫憐夾菜,老夫人和王冰母慈子孝有說有笑,看起來并無什么不妥,只是吃著吃著便開始有幾位家眷腹痛,然后李夫人與王冰同樣有此癥狀。
玄邪一看不妙,嗅了嗅飯菜,才知蹊蹺:“佛門大乘丹砂?憐兒,是你放的嗎?”
孫憐害怕地點了點頭,然后站起來,那些吃了飯菜的山精野怪難忍體膚之痛,統(tǒng)統(tǒng)現(xiàn)出原形。
孫憐淚目道:“哥哥,這就是你對我的欺騙,你如何下得去狠手,殘殺了王氏滿門?”
法力越高大乘丹砂藥力越重,就連玄邪也不禁頭暈?zāi)垦?,“憐兒,你聽我說?!?p> “趙番!我不再想聽你解釋,你仰仗自己的神通為所欲為,你再也不是我所初遇的那個人了?!睂O憐聲淚俱下,今天她之所以帶玄邪來揭穿真相,就是為了給玄邪最后一次機會。
“憐兒!那王府人本就是一群凡夫俗子,命賤如蟻,你與我一起得終得天長地久,故所見生老病死者無數(shù),你又何必憐惜這幾十條賤命呢?”
“甚么?趙番!玄邪!你怎么能說出這些話來呢?”孫憐質(zhì)問道,“你的善心被狗吃了嗎?”
“善心?呵呵...”玄邪越怒眉間的法印就越現(xiàn),“這蒼天又何曾對我大發(fā)過慈悲的善心?”
“你怎么會變成這個樣子...”孫憐癱坐在地上,死了心一般,她的眼淚已經(jīng)哭干,心也破碎得難以再縫合,似乎她才剛剛看見玄邪的本來面目,他是一條龍,從來就不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
玄邪怒氣沖天,一巴掌拍碎飯桌,余波掀起地皮直沖到門外大街上,你們這群飯桶!玄邪遷怒于他人,以為那一群無辜山精辦事不力,竟又一掌扇得上上下下的狐兔野怪灰飛煙滅。
孫憐終于看透了玄邪本性,他中魔毒太深只要怒起就會毫無人性地屠殺。根本沒人制止的了,自己也不行。
“趙番!你殺了我罷!”孫憐走到玄邪面前,一雙失望至極的怒目直勾看著玄邪,她許是這世界上最不懼玄邪的人了。
玄邪似真正中邪般,他眼眶通紅,又忽然笑了:“說什么傻話,我們先回家?!毙耙话炎プO憐,此刻他心中猶如赤焰焚燒一樣難受,玄邪怕驚動了本地神祇,于是先帶孫憐回了家。
玄邪這幾日費盡心思鉆研第九層心法,魔氣正盛,剛剛誤食了琉璃光王佛祖的大乘丹砂激起了體內(nèi)“大日如來真經(jīng)”的運轉(zhuǎn),魔佛二靈相沖貫徹全身神脈剛一到家就昏了過去。
孫憐將玄邪扶至榻上,自己忙不跌地往大相國寺去找惠云禪師。
孫憐來到大相國寺,卻見寺門緊閉,門口張貼了閉寺七日的帖子,孫憐不知何原因現(xiàn)在她舉目無親實在不知道怎么辦,忽然廟門裂開個口子,依舊是那個清秀的小和尚。
“孫姑娘,你是來找?guī)煾档膯???p> “是的!是的!”孫憐忙上階答應(yīng),于是隨小和尚到了惠云的禪房。孫憐跪倒在惠云跟前求他救救玄邪:“師傅師傅,求求您救救我家相公!”
惠云忙下榻扶起孫憐,“姑娘請起,看樣子你是找到了真相了?”
孫憐點頭?!暗俏蚁喙鸸バ模渤粤四牡に?,現(xiàn)在他昏迷不醒求師傅救救他!”
惠云搖頭道:“夫人不必擔(dān)心,你家官人法力高強,區(qū)區(qū)丹丸斷傷不得其分毫?!?p> 孫憐聽才又緩了緩氣。
“但那趙大官人身修佛魔道三家功法,且魔功強勢,長此以往我怕于他于社稷都是莫大的禍害?!?p> 孫憐好像聽不懂,又細問惠云緣由。
惠云與孫憐對目而坐,先給她添了杯茶,再娓娓道來,“姑娘你聽我說來,你家相公原本是不周山一條長蟲,他五百年成蟒、一千年成虺、兩千年成蛟、四千年成龍、八千年成應(yīng)龍;又在玉皇大帝昊天塔內(nèi)關(guān)了不少歲月所積淀的乃是厚重的道法;后來太濁贈他破·天道魔劍上附《天魔經(jīng)》一部、我佛釋迦牟尼贈他《大日如來真經(jīng)》,他又同時修煉了魔法、佛法。”
孫憐不解道:“大師,那經(jīng)書我看過,既然我相公有高深的佛法加持、教化何以變得如此殘暴?”
“夫人再聽我道來。”惠云道,“佛魔道三教原本佛道皆善,之所以讓魔法獨生乃是他心中執(zhí)念太深?!?p> “執(zhí)念?”
“玄門清靜無為,我沙門五蘊皆空,不得此法門焉能增長佛道之修為?趙官人心有執(zhí)念,親魔教而遠佛道,故增暴戾之氣?!?p> “試問師傅,我相公的執(zhí)念是什么?那如何根除他的執(zhí)念呢?”
惠云不語,緩緩端起了茶杯。
孫憐是個聰慧的姑娘,既然惠云沒開口,那她也悟到了玄邪的執(zhí)念就是自己。玄邪陷在這再世絕戀里,只會有執(zhí)著不會有開悟。孫憐看著惠云老和尚,埋著頭道:“如果...相公的執(zhí)念是我,也許只有我死了才能讓他放下?!?p> 惠云也放下了杯子,他的意思其實差不多?!肮媚?,我佛慈悲,不是非得拿姑娘之性命來換趙官人回頭,人生不過百年姑娘乃是要和趙官人有一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絕斷。所謂情絲三千,斷之則安;當(dāng)趙官人放下你、放下心中執(zhí)著破除一切夢幻泡影時,他的道心、他的佛法才正真蘇醒。南無阿彌陀佛?!?p> 孫憐終于明白,原來毒藥是自己,解藥亦是自己。
孫憐踉踉蹌蹌回家,玄邪還沒醒,孫憐守在床頭趴了一夜,沒睡,眼淚卻打濕了一大片。
吾夫見信如晤:
哥哥,若你醒來看見這一封信,憐兒已經(jīng)離開了。李老夫人待我如孫、王冰大人視我如女,既然他們錯死在哥哥手下,那憐兒只有將余生許于禪院,朝暮為王氏一家誦經(jīng)只求減輕哥哥所造之罪孽。
哥哥是萬年上仙,憐兒是凡塵路人,從今以后,我自與哥哥訣別,斷絕連理。還望哥哥放下魔劍,勤修佛道尋回初心勿再添惡業(yè),憐兒亦會終日為哥哥祈福叩拜。
舊妻孫憐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