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仲蜷縮在荒涼的山頂，絲茅草叢生，他就那樣蜷著，半瞇著眼望著夜空。鮫人淚的法力迅速溶進(jìn)他體內(nèi)，催動釋迦摩尼的舍利子釋放巨大神威，縫合他元神劍傷，修復(fù)金丹、金身讓他的法力爆發(fā)式恢復(fù)。
第二日天蒙亮，聞仲在經(jīng)過了神識金身凈化過后，徹底融合佛骨舍利讓他比以往更純粹地掌握天道絕技。聞仲踉踉蹌蹌帶著墨麒麟飛回汴梁城，一想到子鳶他的眼眶就止不住淚水，行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聞仲就像一個丟了魂魄的行尸走肉，一步一步蠕動。
“算命！算命！”一花白胡子半仙兒招呼聞仲道，“哎，官人算命否？”
聞仲瞥了道士一眼，不作理，繼續(xù)拖著步子。
“算一卦罷！不準(zhǔn)不要錢。”
“神棍，你知道我是誰嗎？快走開，莫擋我路。”聞仲瞪了道士一眼，將他推搡開。放在以前，這些江湖道士亦算他半個門生，現(xiàn)在聞仲卻懶得理他們。
“誒...官人，別嫌棄貧道?。俊卑胂蓛旱?，“你且聽我說，半生風(fēng)云半生癲，曾是雷神下九天，除卻功名迎霜雪，才換浮生半日閑?！?p> 聞仲突然回頭，“算命的，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你？”
“哈哈，普化天尊，四十年別來無恙乎？”半仙兒道，“貧道玄牝，見過普化天尊。”
“你就是玄牝道君？”聞仲驚詫，當(dāng)年他看不出他的身份，如今有臨圣之軀亦看不出他身份，“四十年前在雷界山是你送給我戮仙劍，你是不是太師傅？”
“我可不是通天那小子?！毙蜃涌戳搜勐勚傺暗陌嘶牧乡R道，“離鬼走了罷？”
“嗯，他中了你的批言，被自己的親生兒子一劍刺死了?！?p> “哎，彼有何憾？自己兒子都當(dāng)太陽神了。”
“道長，莫說風(fēng)涼話?！甭勚侔研蜃永揭慌月愤叢枭幔瑢ひ黄Ы锹渥?，“道長，我雖不知你身份但想必也不是太濁的爪牙又來編排我，否則你也不會提醒我用四劍五旗降服他?！?p> 玄牝子道：“泰山一戰(zhàn)，天尊你威震三界，唯有可惜之處，天尊你留下了太濁的法身?！?p> 聞仲不解，“留下他法身怎么了？其實也是為了報答他當(dāng)年的養(yǎng)育之恩?！?p> 玄牝子不想多說，仿佛知道這些都是命中注定，只是喃喃道，“留下就遭了?！?p> 聞仲嘆曰：“道君請問，為何太濁隱匿，我卻未見三界好轉(zhuǎn)，反而...反而更加糟糕？”
“聞天尊，天魔不亂，道門自亂。從一開始就不單單是太濁道人一人的原因。紫微、勾陳、玉清真王哪個還堅守著道心？截教、闡教黨教為盟，傾軋攻訐哪里還有道家團(tuán)結(jié)？再觀天尊本身...”
“我？”
“對。”道人道，“天尊你為情所困，難道不也是失了道心嗎？希望天尊真正明白三清歸元大劫的意思?！?p> 是，聞仲在南天門外已有所領(lǐng)悟，道家真正的劫難是道心失衡。怪不得大多神仙都像凡人一樣貪婪的貪婪、焦躁的焦躁、自私的自私?！艾F(xiàn)在看來要正法妖魔容易，糾正道心卻是最難?！?p> “天尊，觀汝頂上三花，恐怕是恢復(fù)法力了罷？”
聞仲看了看手腕，回想起昨晚子鳶的死、子鳶的親吻，一下子心又痛起來，“不瞞道君，昨夜...昨夜故人?！?p> “貧道悉已知之?！毙虻?，“天尊有釋迦摩尼舍利加持，只要善修佛緣修為則更加精進(jìn)，除了黑龍玄邪恐怕三界之中已然無敵?！?p> “對了，你知道他現(xiàn)在在哪兒嗎？”聞仲問，就算他有無極觀微但是玄邪有二十四朵黑蓮護(hù)體神光，誰都甭想找到他。
“應(yīng)該是去四川了，我在夔門曾經(jīng)見過他蹤跡，在船上，逆水入蜀?！毙虻溃坪跏裁炊贾?，就連玄邪的行蹤他也知道，似乎在俯觀這場大劫。
“四川...應(yīng)該是的他說過他若歸隱就會帶著孫憐去四川。”聞仲嘆氣，“可現(xiàn)在只有他一人獨往了?！甭勚儆中?，笑自己無能，自己說好要保護(hù)的人，卻都沒有得到幸福，有的甚至永遠(yuǎn)離開了。山河如此破碎，要這身無邊的法力又有甚么用？聞仲問：“道君，我一直不明白，三清本不死不滅就算被太濁誅了法身他們元神去哪兒了？多久回來？難道要像太濁一樣等一萬年？”
玄牝道：“一萬年？要是太濁煉成鴻蒙太極陣連三清的元神都逃不出禁錮，那就是永遠(yuǎn)回不來了。”
“太濁已經(jīng)廢了，還煉甚陣法？”
玄牝搖搖頭：“你太小看太濁了。”
“的確。他并不簡單?！甭勚俚?，“當(dāng)年在蓬萊島上瀕死的元始麒麟告訴我，治標(biāo)用五旗四劍，治本用三十六品天道金蓮，目前為止白蓮已現(xiàn)，黑蓮只差我手中的八荒六合鏡，麒麟說過黑白蓮現(xiàn)才能催生三十六品金蓮，但是具體是如何麒麟沒說?！?p> “依貧道看要先合成黑蓮?！?p> “道君，我也知道要合成黑蓮，黑蓮圣器我一他二，黑蓮是我合還是太濁合？合成了怎么用才能催生金蓮？金蓮又怎么使用用？要是甚么都不知道合成黑蓮讓太濁拿回真身，弄巧成拙怎么辦？”
“天尊言之有理。”玄牝道，“貧道以為，天尊可委托一人去幫你尋找答案?！?p> “委托誰？去哪兒尋找？”
玄牝站起來欲走，“委托玄邪，天尊你身受太濁矚目行動不便，委托玄邪大可避開太濁耳目；去鴻蒙太初、萬古邊陲、去極樂世界、洪荒異域去三界六道之外，總有蛛絲馬跡可供查詢。聞天尊你要知道，你所遇見的每一個人對你都有莫大的意義，他們出現(xiàn)在你的生命里定然會幫助你些什么?！?p> “道君何往？”聞仲同起身挽留玄牝子。
“逍遙三界里，唯我陸半仙。天尊我再問你，如若三界如初的代價是你放棄最珍視的東西，你愿意嗎？”
聞仲沒答，一般這話問得都沒甚么好事，只是再一步請玄牝子坐談，他還有很多疑問待解。
“天尊留步?！?p> 聞仲回家后也未說起這幾日遭遇，也仔細(xì)想了想玄牝道君的話然后若無其事地和自己的妻兒生活。聞仲還是想回雷部看看，但終究是沒有，怕觸景生情，惹了傷感，又怕見不著的人，憑添思念。
回來十幾日，聞仲皆無甚異常舉動，突然有一天夢里他夢見了在雷部涼亭中教子鳶彈琴，囈語了些甚也不知林墨雪聽沒聽見，第二日月休聞仲說去山上采些筍回來，于是自己背著背簍上山了。
聞仲沒去別地兒，徑直去了謫歸山，挖好鮮筍裝了半簍，又挖了些野菜，欲回時聞仲想起青陵觀就在山腰上，干脆去探探太濁。這一探望非常探望，聞仲將野菜、竹筍放置好，搖身一變變成蒙面黑衣夜行客，陰縮縮溜進(jìn)青陵觀。
太濁正在吊腳樓觀看道經(jīng)，聞仲揚起神光沖到太濁背后，大喝：“魔頭！還不受死！”聞仲手心積起雷火，反正好久沒運行九霄云雷手了，正好趁嚇唬太濁之際練練手。
聞仲想知道太濁到底是不是在裝蒜，但是按道理講那日確確實實是破了他的三圣法身，壓在白蓮下眼看就要被絞死了，也不見他出手。
太濁被聞仲一驚手中書卷滑落，太濁見雷手劈來驚慌失措，嚇得鉆進(jìn)案底，聞仲掌力眼看要落在太濁身上于是聞仲凌空翻身讓雷力劈空到數(shù)百里之外，從謫歸山到黃河響起久違的旱雷聲。
“哪位高人？為何驚嚇老夫？”太濁半跪在地，拿經(jīng)書擋著頭。
聞仲沒說話，細(xì)細(xì)觀察太濁神情，再怎么看也不是裝出來的膽怯。如果真正要試探他就該把天雷劈在太濁頭上，如果被他的神光彈回那不言而喻，但如果太濁當(dāng)真喪法不就把他劈死了嗎？聞仲到底還是不忍心去試探，就算太濁哄他，也認(rèn)了?！袄钪訇?！足下好歹也自稱大天尊，如何這般鉆桌跪地之態(tài)？”
“是你？你這渾小子！”看清聞仲模樣太濁才從桌子底爬出來，“你？你恢復(fù)法力了？”
聞仲上前，一把揪住太濁，不見面還好一見面就想起他禍害子鳶，“是，我恢復(fù)法力了，是子鳶藏下了最后一滴鮫人淚，讓你失望了?！?p> “哼...我有甚么失望的，怎么？你想殺了我？”
聞仲越來越看不慣太濁一副自己不敢殺他的樣子，“你以為我不敢嗎？子鳶死了，一個單純的小姑娘就被你們活生生玩弄死了，你開心了？”
聽聞子鳶死訊，太濁亦黯然道：“死對她而言何嘗不是解脫?！?p> “解脫你娘！”聞仲一聽這些闡言闡語就惡心，死了就是死了就是生離死別，無論是子鳶還是聞仲都定然不想如此失去對方，甚么解脫，都他娘的是狗屁，聞仲道，“你到底許諾了她什么？讓她追隨你。難道就是這樣子的解脫嗎？李仲陰，你少給我裝神弄鬼，子鳶的死我、你、勾陳都有責(zé)任?！?p> 太濁冷笑了一下，一副不屑的樣子，赤靈死時他就只“嗯”了一個字，子鳶的死也難以撼動他如泰山般沉穩(wěn)的心。
人死不可怕，怕的是死得沒有價值，子鳶的死對于聞仲而言讓他更渴望修正三界，越是破碎越讓他想重塑整個世界。當(dāng)然就現(xiàn)目前而言擁有這個能力的只有手持“冥圖”法器的太濁。聞仲問：“李仲陰，如果可以你是否能造出子鳶來？”
“如果我拿回真身，啟動鴻蒙太極大陣，重造一個人又有何難？”
“哦?！甭勚傥赐聠?，現(xiàn)下他腰間的八荒六合鏡就是太濁取回真身的關(guān)鍵，一旦合成二十四品黑蓮，那太濁才是真正到了無法無天的境界。也只有那樣子他才有足夠的靈力催動鴻蒙太極陣轉(zhuǎn)動。
太濁見聞仲茫然，竟然不知恥追問：“怎的？渾球，你難道想把黑玉鏡給我嗎？”
聞仲無語道：“你想得美！”
太濁不再說八荒六合鏡的事兒，而是問聞仲：“那平兒，你還會插手天庭的事兒嗎？”
聞仲嘲笑道：“你現(xiàn)在怕我得很嗎？”鄧忠、皓翁、張節(jié)和雷部戰(zhàn)死的雷神也回不來了，他回去又有什么用；天庭還需要紫微壓制，殺了紫微只會讓天庭更加混亂，勾陳他也不想搭理，所以沒有回去的必要。
太濁只是搖了搖頭，笑了笑。他不怕聞仲，只是害怕他對道家失望透頂?shù)男挠只謴?fù)渺茫的希望。
干嚇唬了太濁一跳聞仲頗得意，又冷言冷語調(diào)侃了太濁二三句，背起背簍回家了。太濁知道，就算聞仲表面不問世事，但是他一定會無休止地折騰自己。
回家數(shù)日，聞仲又告休幾日，說是外出辦事聞仲讓墨麒麟留守在家，自己駕云往西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