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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計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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曳杖聲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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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1-02-20上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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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完結(jié)(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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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農(nóng)橫空出,良生黃泉赴

不計東西 曳杖聲 8722 2021-02-20 07:43:06

  隋開皇十六年,南北已復統(tǒng)一多年,民生安定,經(jīng)濟昌盛,史稱開皇之治。此時正值晚春時節(jié),杭州城內(nèi)已百花零落,獨有一處杏花灼灼,此處是一醫(yī)館,醫(yī)館棕色木門上有副對聯(lián),上聯(lián):平心和氣當君,下聯(lián):靈丹妙藥為佐,橫批:稍安勿躁。要問這對聯(lián)是何意,原來是這醫(yī)館名氣太大,排隊看病之人十分之多,為避免沖突發(fā)生,醫(yī)館主遂寫此對聯(lián)。醫(yī)館主倪良生,身材高大,濃眉善目,而今已四十有余。父母因病早亡,少年時便立志學醫(yī),游學四方,至去年才成家,于此處開設(shè)醫(yī)館,不出一年已遠近聞名。此時倪良生正在燈下讀書,妻子李曼上前道“相公今日應(yīng)是沒有遇到疑難雜癥了”。

  倪良生微顯疑惑道“今日確是都屬常見病癥,娘子怎得知?”

  “相公今日未看醫(yī)書,也不讀藥典,是又在讀《大學》了”

  “娘子當真細心,‘茍日新又日新日日新’今日不讀醫(yī)書,也要有所進步才是”話未說完,只聽李曼“哎呦”了一聲,摸著隆起的肚子笑道“咱們的孩兒已經(jīng)開始害怕了,怕你要求他日日進步,狠狠踢了我一下”

  “哈哈,我資質(zhì)愚鈍,十歲立志學醫(yī),到四十方能學有所成,才不至于濫人性命,妻子懷的是男胎,男兒更應(yīng)該自幼立志才行!“”相公言之有理,我已懷胎近八月,恐臨近生產(chǎn)時不能相助于你,相公何不收個徒弟,可幫忙打理醫(yī)館,也可傳其醫(yī)術(shù)救人性命”“娘子有所不知,我早已考慮收徒,可是醫(yī)乃人之司命,非志士莫為,有些醫(yī)者為利不為義,所用之藥無效亦無害,延誤病情,此與害人何異,非有志之人,不可輕易傳他醫(yī)術(shù)”

  倪良生摸著李曼肚子嘆道“只盼咱們孩兒能夠不辜負我的期望”

  李曼抿起嘴角,溫柔地說道“定會如你一般”。醫(yī)館每開門十日,便休息一日,這日李曼正在院中納涼,只聽門外有人叩門道“倪醫(yī)師可在家否,老朋友來看你啦!”李曼開門見是三里巷回春醫(yī)館的張懷和十里巷仁心醫(yī)館的梁卓。心想,此二人從未登門過,夫君的醫(yī)館設(shè)立后,二人生意慘淡不少,彼此間早有嫌隙,不知今日所來何故。

  張懷道“嫂子好,倪醫(yī)師可在家否?”

  “兩位哥哥好,相公在屋內(nèi),快快請進”

  倪良生見張梁二人也是一愣,忙上前招呼“二位賢弟,屋里坐”

  ?梁卓笑容滿面道“倪兄,近來可好???”

  倪良生道“還好還好,多謝二位賢弟掛念?!?p>  李曼端茶過來道“二位哥哥請用茶”

  張懷見李曼不過二十出頭,面容清秀,聲音和柔,雖有身孕,仍可見是纖瘦身材,心想這家伙艷福不淺,恭維道“多謝嫂子,嫂子懷有身孕,氣色還如此好,想必是個男孩,恭喜恭喜??!”

  李曼笑道“我去拿些糕點,請二位嘗嘗我做的杏花糕”言畢就離開了廳堂。

  梁卓飲口茶道“倪兄,槐花街那里開了家藥材鋪,名為神農(nóng)堂,你可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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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所聽說,還未曾去拿過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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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藥鋪你可知是誰掌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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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請賢弟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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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朝廷設(shè)立,楊約楊大人掌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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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敢問是大理寺少卿楊約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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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卓站起身,于廳間慢步道“正是,楊約是越國公楊素的弟弟,近年來因假藥致死案件頻發(fā),楊大人力薦朝廷設(shè)神農(nóng)堂,保證藥材質(zhì)量,以利百姓。這神農(nóng)堂已在多個郡縣都有設(shè)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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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確是一善事,二位賢弟可曾去抓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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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卓道“已抓過多次,藥材質(zhì)量很好,我自家藥鋪已許久未進貨,皆是讓病人去此處抓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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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懷道“病人買藥錢,也會讓利些給我們,比在自家抓藥獲利更多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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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倪良生道“如此甚好啊,采藥進貨可是一大要事,待我抓些藥來看看,若好,可省去大把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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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卓道“倪兄,因神農(nóng)堂惠民惠醫(yī),我二人才來通知大家,以行各家方便,此種美事,怎能我二人獨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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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倪良生拱手道“二位賢弟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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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懷道“盡我們本分罷了,倪兄平日繁忙,今日得空休息,我們就不多打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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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畢,張梁二人起身離開道“我們這就去百草鋪告知李醫(yī)師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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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倪良生道“賢弟辛苦了”,便將二人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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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行至不遠,張懷回頭望著倪良生已回家。開口道“這倪良生越看越不招人待見,若不是楊大人所托,我可不登他這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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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卓道“哼,他還看得上咱們待見,此番楊大人所托,咱們話是帶到了,他如果明白事,會配合神農(nóng)堂,就算咱完成了任務(wù)。如果他不識時務(wù),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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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懷道“那實在更好,楊家人也敢惹,只怕他醫(yī)館開不成,哼,這道慈醫(yī)館不知道搶了我多少生意,真希望他到此為止,開不成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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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卓笑道“這也正合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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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揚長而去。

  幾日后,倪良生得空來到神農(nóng)堂,見“神農(nóng)堂”三字赫然書于紅漆牌匾上,此字正是楊素所題。門兩邊楹聯(lián)寫道“昔時炎帝嘗百草,今有神農(nóng)惠萬民”

  倪良生進入堂內(nèi),有掌柜過來問道“要抓什么藥,方子給我瞧瞧”

  倪良生道“麻黃、桂枝、吳茱萸、柴胡、天花粉、當歸、白術(shù)、茯苓、細辛、槐實、芫花,各要一兩”

  掌柜見倪良生不拿方子,就說出這些藥名,問道“先生是哪家醫(yī)館的???”

  倪良生道“我是道慈醫(yī)館的”

  “先生可是倪醫(yī)師?”

  “在下正是”

  掌柜的作揖道“久仰大名,先生請稍等,這就去備藥”

  掌柜將藥材分類包好,遞給倪良生道“先生請拿好”

  “麻煩掌柜算下賬”

  掌柜笑道“煩請倪醫(yī)師檢驗下這些藥的品質(zhì),如果倪師認可,今后生意還靠你照顧咧”

  倪良生忙道“不可不可,怎可白拿,還請掌柜告知價格”

  掌柜笑嘻嘻道“這些藥值不了幾文錢,我要是收了你錢,上頭還要怪我不會做生意咧”

  倪良生見掌柜拒不收錢,只好作罷道“那多謝掌柜了”

  掌柜送至門口道“倪師慢走!”

  倪良生回至家中,取出藥材,觀其色澤,聞其氣味,心道“這些藥材的質(zhì)量,炮制方法,切片工藝均屬上乘,可令病人去此處抓藥”

  今后幾日,倪良生均寫方子令病人去神農(nóng)堂抓藥。

  這日倪良生寫完方子,交給一老婦,老婦皺眉道“倪醫(yī)師,我這病還得吃幾副藥?”

  “再吃五天,到時再復診看看吧”

  “還是去神農(nóng)堂抓藥么,你這不能直接抓藥啦?”

  倪良生道“是啊,為何這么問?”

  老婦道“之前在你這抓藥,最貴也不過三十幾文錢,上次在神農(nóng)堂抓藥,掌柜要了七十文錢呀,也太貴啦”

  倪良生詫異道“此方子并無貴藥,三十文足矣,怎么貴了一倍”

  老婦焦急道“我可不扯謊,不信,你問別人!”

  倪良生安撫道“老人家莫急,我這里許久未采藥,你可先去抓一副,待幾日我進些藥材,下次就無需花費這許多”

  老婦邊離開邊念道“好吧,好吧,可憐呦,窮人得病,藥都吃不起啊,唉!”

  倪良生心想老婦人不會瞎說,于是又問了其他復診之人,皆言神農(nóng)堂藥材屬實貴。

  此時有一人拿著方子跑到倪良生面前道“倪師,我才剛拿你方子去抓藥,神農(nóng)堂掌柜說方子上這石膏賣完啦,可換成犀牛角,藥性比那石膏更好,可掌柜的說這犀牛角要三百文錢一兩,你看能不能換成別的藥材?。俊?p>  倪良生心道“石膏易采,資源豐富,怎會賣完?定是神農(nóng)堂嫌石膏價廉不肯售賣,犀牛角與石膏藥性并無甚差別,厚此薄彼,更是居心不良了”

  倪良生對那人說道“石膏我這里有些剩余,都抓了與你,無需犀牛角代替”

  那人拜謝道“謝謝!謝謝!這犀牛角我可真買不起”

  這日診畢,倪良生對李曼道“娘子,我得馬上啟程去趟芳塢嶺,你獨自在家要多加小心,我明晚即回”

  李曼道“相公要去拿藥么,為何如此匆忙,不妨明日早些再出發(fā)呀?”

  “現(xiàn)在啟程,明晚即回,后日就可正常出診,有些高熱急癥病人,也急需石膏入藥,耽誤不得啊”

  李曼起身道“我這就去給相公收拾包袱”

  一盞茶功夫,倪良生已來到城東車坊,租了架驢車,徑往芳塢嶺方向去了。這一路勁是山林野路,倪良生雖常去芳塢嶺,但夜里行走,還是耽誤了些功夫。

  行至三更時,已走了半數(shù)路程。林中寂靜,只有微風清掃樹葉之聲,更無半點鳥獸聲息。此時淙淙流水聲漸行漸近,倪良生知前面有一小溪,打算帶驢子去飲水。

  走到小溪邊上,但見天上明月如盤,水中月影似玉,將此處照得熠熠生輝。倪良生對驢子道“驢兒,喝飽些水,休息一個時辰咱們再上路”。

  倪良生將驢子系在樹上,忽見一棵樹下系著一頭黃牛,倪良生心道“此處有水有草,是個放牛的好地方啊”。只見黃牛趴在地上,閉著眼睛,時不時搖搖頭發(fā)出哼哼的聲音。倪良生心道“只可惜此處牤蟲甚多,吵了黃牛休息”。倪良生從懷里掏出一個小罐,抹了些藥膏在黃牛背上,說道“這麝香硫磺膏可助你睡個安穩(wěn)覺了”。言畢只見黃牛周圍的牤蟲都飛不見了蹤影。倪良生又給驢子和自己的身上涂了一些,就爬到驢車上睡覺了。

  恍惚間,倪良生聽到有人輕聲喚道“倪良生,倪良生醒醒啊”

  倪良生微睜雙眼,見一白發(fā)銀須老者面帶微笑的看著自己。慌忙坐起道“老人家為何在此,怎知,怎知我名字?”

  老者笑道“我在這里是因為有事相告,至于你的名字,你給我涂藥的罐子上不是刻著‘道慈醫(yī)館倪良生造’么,呵呵,就算見不到刻字,知你名字又有何難?!?p>  倪良生從驢車上下來,見老者一身黃袍,又聽他說自己給其涂藥,忙看向樹邊的黃牛,黃牛卻已不見。

  倪良生吃驚道“莫非你是黃。。。。。?!?p>  老者未等倪良生說完,便道“哈哈,你可稱我為黃公”

  倪良生咽了口唾沫,稍作鎮(zhèn)靜后說道“黃公好!不知黃公有何事告知?”

  老者微笑道“你此去可是為百姓去抓藥?”

  倪良生道“確是為此”

  老者道“此舉定會得罪權(quán)貴,恐性命不保,不如打道回府啊”

  倪良生道“神農(nóng)堂草藥甚貴,百姓無法負擔,我若不管不顧,豈不是與之同流合污”

  老者皺眉道“恐失性命,你不怕?”

  倪良生道“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人,有殺身以成仁。死得其所,有何可怕”

  老者大笑道“哈哈,好一個死得其所,夭壽不二,命不久矣啊。我本欲保你性命,看來是保不住嘍!”

  倪良生聽到命不久矣,恐見不到兒子出生,妻子余生也必定艱辛,心中無盡哀傷,潸然淚下。

  老者道“方生方死,方死方生,今生為善無數(shù),來生必有福報,你應(yīng)該高興才是?!?p>  倪良生作揖道“晚生只是想到妻兒會因此遭受磨難,情難自禁”

  老者道“積善之家必有余慶,無需擔憂”

  倪良生聽罷跪拜道“多謝黃公指點迷津”

  老者大笑道“哈哈哈,還你驅(qū)蟲之情,不需多謝”

  說罷老者飄然遠去,倪良生正欲追,卻被腳下樹藤絆一跟頭,“哎呦”一聲,突然驚醒,原來是從驢車上跌落。倪良生心想方才竟是一場夢。

  倪良生看向樹下熟睡的黃牛,心道“是否黃牛仙顯靈也未可知”

  此時丑時剛過,倪良生喚醒驢子,趕著驢車繼續(xù)上路了。

  芳塢嶺離杭州城東有百里路,地處山坳中,四面環(huán)山,嶺中有十余戶人家,均以采藥為生。此時卯時剛過,紅日轉(zhuǎn)白,倪良生來到嶺中一戶門前,拴好驢車,便去扣門,一老者開門,看到倪良生略顯吃驚道“倪醫(yī)師!”

  “張伯,冒昧打擾了,藥材可還有得?”

  “有得有得,不過之前被一些人收走了許多,我自留了一些”

  倪良生心想,這些人或許就是神農(nóng)堂的。

  老者問道“倪醫(yī)師今日怎來這早?”

  “醫(yī)館斷藥了,今日只能早來速回,不能久留了呀”

  老者道“那我這就去拿藥,你且看看行不行,不行我再去別家找些”

  “有勞張伯了”

  片刻藥材已備齊,倪良生見基本藥材都有,丹砂,人參,麝香等難得之貨也不缺,便道“這些足夠了”

  一炷香功夫不到,兩人已將藥材打包裝上了驢車。

  老者道“倪醫(yī)師下次定要留宿一宿,老朽還想和你敘敘舊咧”

  倪良生拜別道“張伯保重,咱們來日,來日方長”言畢,只覺心中悲涼,恐要失信于張伯。

  倪良生即便啟程,一路無話,返回家時,尚在日落之前。

  自此倪良生在家中出診抓藥,轉(zhuǎn)眼便過了二十余日。

  這日傍晚,倪良生剛出診完,李曼手托孕肚,蹣跚走過來說道“相公,剛才見紅了,可是快要生了呀?”

  倪良生見李曼肚子下沉,為其切脈道“娘子脈滑數(shù),尺脈轉(zhuǎn)急,確是臨產(chǎn)之象”,又囑咐道“娘子可先去沐浴更衣,臨生產(chǎn)尚需些時辰,待我去準備準備”。

  剛到二更時分,李曼肚痛難忍,倪良生扶李曼躺到床上,施補針于合谷,泄針于三陰交以助其生產(chǎn),不到一個時辰便生下一男孩,倪良生隔衣咬斷嬰兒臍帶,將嬰兒包好,抱在李曼面前說道“娘子辛苦了,是個男娃”

  李曼低聲道“相公可曾想好名字”

  “倪然,取自道法自然,愿他今后所行之事合乎天道,永言配命,自求多福!”

  李曼看著嬰兒,伸手撫摸著嬰兒面頰,微笑道“然兒,然兒,娘很喜歡這個名字,孩兒可喜歡么?”

  嬰兒發(fā)出“咯咯咯”的笑聲。

  倪良生和李曼相視笑道“看樣然兒很滿意啊”

  倪良生每日為李曼準備補血養(yǎng)氣調(diào)經(jīng)之方,連服十幾日,身體已然恢復。

  這日醫(yī)館休息,倪良生正抱著兒子逗樂,忽聽催促的叩門聲,門外有人道“倪兄可在家不?我們來賀喜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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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倪良生聞聲已知是張懷、梁卓二人,倪良生將孩兒交給李曼,說道“娘子先去里屋休息,我來應(yīng)付他們“,說罷便去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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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只略開,張懷擠進門里道“恭喜倪兄喜得貴子”,梁卓手拿一個巴掌大小木盒跟進門道“恭喜倪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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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倪良生道“承蒙二位賢弟掛念,屋里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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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在廳內(nèi)坐罷,梁卓道“怎地屋內(nèi)這么安靜,孩子可是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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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倪良生道“初生嬰兒,就知吃睡,這回可不剛剛睡著”

  梁卓道“倪兄老來得子,真有福氣??!”

  張懷小聲問道“倪兄可不是有什么秘方?”

  倪良生笑笑,說道“張醫(yī)師取笑了”

  梁卓道“懷弟當真多嘴,倪兄醫(yī)術(shù)如此了得,要個兒子又有何難!”邊說邊將木盒遞到倪良生面前“倪兄,我二人本也準備了賀禮,只是和這件相比太過寒酸,拿不出手啊,還望倪兄海涵則個”

  倪良生推卻道“二位賢弟的祝福,良生心領(lǐng)了,禮物可受不得”

  張懷急忙道“倪兄!此物是楊約大人所賜,你怎能不受”

  梁卓道“楊約大人常言倪兄醫(yī)術(shù)高超,醫(yī)德高尚,得知倪兄喜得麟兒,非要托我二人送上厚禮,表示敬意,倪兄就別客氣啦”

  張懷插嘴道“倪兄別看這盒子小,里面可是個沉甸甸的長命金鎖咧”

  梁卓多次將盒子遞到倪良生手中,倪良生反復推卻道“楊大人如此贊譽,小民已榮幸之至,如此貴重之物,小民受之有愧啊”

  張懷突然“哎呦”一聲,摸著肚子,齜牙咧嘴說道“不好,肚子疼,茅廁,茅廁在哪?”

  倪良生見狀忙道“賢弟隨我來”

  倪良生引著張懷到茅廁后便返回廳上,見梁卓已將木盒放在桌上。梁卓起身走到倪良生面前說道“倪兄也是聰明人,我二人為何而來豈能不知?”

  “可是為神農(nóng)堂而來?”

  “倪兄的病人可是杭州最多的,卻不去神農(nóng)堂抓藥,也忒不給楊大人面子了吧”

  “神農(nóng)堂草藥甚貴,你豈能不知?”

  “貴又如何?越貴分利還更多呢,我們小民不都是為了生計么,倪兄你正??床¢_方子,病人還能抓到上等藥材,這么好的事,何樂而不為呢?”

  “神農(nóng)堂價高,病人買不起,故不去抓藥,此為自然,非我力能及啊”

  “倪兄如此堅決,不怕有甚后果?可曾替剛出生的孩兒考慮過?”

  “君子為義不為利,我倒希望我的孩兒,亦會做此選擇”

  張懷優(yōu)哉走進屋道“舒服!真舒服!”

  梁卓怒目道“倪醫(yī)師是說我們是小人了。哼,道不同不相為謀,懷弟,咱們走”

  “且慢”倪良生喝到“請將長命鎖還于楊大人”

  梁卓大步出走道“我奉楊大人之命而來,豈能任你指使”

  張懷跑到桌前將木盒放在衣袖里,小聲對倪良生說道“不識抬舉的家伙,也配不上這長命鎖了”,言畢一路小跑追上了梁卓。兩人走出道慈醫(yī)館一里地,張懷問道“東西可放好了?”

  梁卓嗤鼻到“萬無一失”

  李曼見張梁二人已走,抱著孩子來到廳上,見倪良生閉目坐著,輕聲道“此二人是為神農(nóng)堂而來?”

  倪良生睜眼道“娘子都聽到了?確是為此而來”

  倪良生起身抱起孩子,對李曼說道“做此選擇,我自己倒是不怕,只是擔心連累你和然兒啊”

  李曼說道“我從小命苦,爹娘死的早,身體又有疾病,哥哥嫂嫂嫌棄我,只在屋外搭草棚供我住,相公見我可憐,給我治病施藥,我的命都是相公救得,怎能說連累呢!只是相公做的是正義的事情,定會受小人為難,恐無法再在此處行醫(yī),我們得想想脫身之策”

  倪良生點點頭,思索片刻后說道“楊家人如今權(quán)傾天下,處處皆其黨羽,市井之處恐不能容身。我早年采藥時,曾在天臺山遇一和尚,法號拾得,他被毒蛇咬傷,我為其施藥救治,又贈他雄黃防身,他感激不盡,送我一本金剛經(jīng),言我若有難處,可到方廣寺尋他幫忙,他必傾力相助,又言方廣寺地處隱秘,外人很難尋得,遂撕下一塊衣布,在其上繪制山形地圖,夾于書中。這本金剛經(jīng)我保存至今,本是不舍辜負拾得和尚的一番好意。我們姑且可先去這方廣寺避避風頭,之后再從長計議,娘子覺得如何?”

  李曼問道“相公,這方廣寺十分隱蔽,我們?nèi)羰菍げ坏每扇绾危俊?p>  倪良深深嘆了口氣,說道“思來想去也只有這一個去處,若是尋不得,恐怕娘子和孩兒要陪我流浪山野了?!?p>  李曼心知除了此法,也無他計可施,轉(zhuǎn)念又想到若能和倪良生平安度過此劫,作對山野夫妻又何妨,于是說道“那我們豈不成神仙眷侶了,如此甚好??!”

  倪良生心見李曼并不抱怨,反來安慰自己,心中既是感激,又是心疼,拉起李曼手說道“娘子放心,拾得和尚所畫地圖十分詳細,待我取來,我們仔細研究,定能尋得他”

  倪良生將孩兒交給李曼,去屋內(nèi)拿出一本金剛經(jīng),翻開書取出塊一尺見方的黃色衣布,只見布上左右兩座高聳山峰,左峰較右峰低緩,兩山峰之間一座矮丘相連,左峰左側(cè)標有西坡字樣,左峰右標有東坡字樣,西坡繪有芳草花海,東坡繪著樹林累石,一條瀑布自山頂瀉下,于山腰處蜿蜒成溪,溪水下流架有一橫木,橫木處不遠即為矮坡,矮坡接右峰山腳處,有一參天松樹,樹影斜射右峰坡上,右峰似為石山,只以巨石繪出,鮮有樹木,半山腰處有一山洞,至此右峰再無他物,只一間房屋立于右峰山腰之處。衣布左上方寫有一詩,詩曰:

  參橫斗轉(zhuǎn)指北星,四更時分引君行。

  舟船渡口岸上移,天臺西坡路甚夷。

  沿坡北上莫耽擱,猴石指路君須停。

  待到日出東方明,向東五里莫高臨。

  飛濺阻隔恐難越,沿溪下行獨木驚。

  芳草茫茫四下望,凌云松木待君往。

  莫嫌犖確坡頭路,夕陽西下君自達。

  樹影東照覆君身,石山再登見洞深。

  虛室幽暗疑迷蹤,復見光明方廣中。

  兩人端詳?shù)貓D良久,倪良生嘆道“拾得和尚當真了得,只是片刻功夫,已作出如此逼真的山水畫”。

  李曼指著畫中題詩說道“這首詩已將路線訴說詳盡,當是要我們丑時到達山下渡口處,沿北邊上山,日出后再向西行,渡過溪水,穿越矮坡,爬上石山,尋得山洞,山洞盡頭當是方廣寺”

  倪良生點頭道“娘子聰慧,路線當是如此,有這地圖在,不怕找不到了,這幾日我們可稍作收拾,擇日即可啟程?!?p>  李曼道“明日整理包袱,后日即可出發(fā),盡早出發(fā),也免得再生他事”

  倪良生道“好!娘子心細,我們后日即便啟程,以免夜長夢多”

  這日夜里,倪良生心緒不寧,難以入眠,未到五更天已起身開始收拾行裝。待李曼起身時,見一包裹散在桌上,上面有一大兩小三個錢袋,一些倪良生自制的成藥和幾本書。

  倪良生問道“娘子,包袱我已備好,你看只帶這些可否?”

  李曼輕笑一聲,說道“逃跑還需多帶什么?這些不但不少,還多呢”

  倪良生看向桌子包裹,面有難色的說道“娘子是說這些書不該拿,我已斟酌再三,只拿了這幾本要著和我畢生記錄的醫(yī)案筆記,實在不能再舍了”

  李曼知其定會拿醫(yī)書,如此說只是為了取笑倪良生一番,轉(zhuǎn)念又想,此時非同往日,非玩笑取樂之時,于是說道“我開玩笑的,醫(yī)書當然要拿,我們的然兒還要看咧?!?p>  倪良生欣然一笑,說道“娘子,我去市集買些干糧,去去便回”

  倪良生剛走出家門,見到巷口盡頭有四人朝自家走來,其中一人身形微胖,另一人與之高矮相當,身形消瘦,倪良生認出微胖之人是梁卓,另一人則為張懷,還有二人身穿青色衣裳,是官府小吏,梁張二人在前,小吏二人在后,顯是由梁張二人引路而來。

  倪良生見此四人,忙回身進屋,鎖上大門,跑進里屋將桌上包袱系好,又將嬰兒從睡床中抱起,交給李曼道“娘子抱著孩兒,拿上包裹快從側(cè)門走”

  李曼驚慌失措道“相公怎不一起走?”

  “張梁二人引著官吏來了,不知有何禍事,我們?nèi)粢黄鹱?,必被他們捉回,娘子先走,我好拖住他們,待我脫身,再到天臺山與你匯合,娘子放心,地圖我已記下,你快走吧”

  李曼堅決不從,哭道“不行,要走一起走”

  “你走之后我一人也好脫身,這一時糾結(jié)可能誤了一生,娘子休要糊涂啊”

  倪良生邊說邊將李曼推出門外,隨即鎖門說道“娘子別猶豫,快快走吧,咱們方廣寺再會”

  此時正門有人拍門喊道“倪良生,開門!”

  倪良生調(diào)整了一下氣息,前去開門,佯裝驚訝道“二位賢弟這么早來有何事?”

  張懷搶進門道“不早啦,不是我們找你,是官家找你啊”

  一大耳官吏走進廳內(nèi),左瞧瞧,右看看,走到一個木柜前,跪到地上從柜底掏出了兩小包藥材,打開后拿到梁卓面前說道“你看看這是什么”

  梁卓拿出藥材看了一下,又聞了聞味,說道“回稟大人,這兩包藥材,一個是廣防己,一個是馬兜鈴,都是尚藥局禁用的毒藥”

  一瘦高官吏上前一把扣住倪良生手腕,說道“倪良生私藏毒藥,人贓并獲,押到牢里去”

  倪良生見官吏取出兩包藥材甚是疑惑,又聽梁卓如此一說,心中登時明白,定是張梁二人栽贓陷害,這藥材應(yīng)是二人上次來訪所藏。倪良生心道:他二人與官府串通一氣,想要陷害我,我如何叫怨也無用啊,且恁任他押了去吧。

  張懷見倪良生束手就擒,既不反抗也不叫屈,得意道“遠近聞名的張醫(yī)師,其實是個沒有醫(yī)德的偽君子”,言畢又向倪良生狠狠啐了一口。

  梁卓道“官大人,這倪良生還有一妻兒,不知是否需要一并捉拿?”

  倪良生聽到梁卓提到妻兒,心中一驚。

  大耳官吏隨即問道“倪良生,怎不見你妻兒?”

  倪良生道“孩兒快要滿月,娘子昨日已抱回娘家省親,況且他們婦孺半點醫(yī)術(shù)不知,與此事根本毫無干系”

  瘦高官吏頗不耐煩地對大耳官吏說道“太守只吩咐捉拿倪良生,沒提甚么老婆孩子的,趕快押回去交差得了,我這大早上飯都沒吃上呢”

  大耳官吏上前抓住倪良生胳膊,轉(zhuǎn)頭對張梁二人說道“你二人舉報有功,記得找太守領(lǐng)賞,今兒先請回吧”

  張梁二人拜謝道“是是,二位大人辛苦,我二人先告辭了”

  張梁二人走出門口,梁卓低頭嘆道“斬草不除根,恐留遺禍”

  張懷道“哥哥擔心過頭了,一個娘子,一個黃口小兒能有甚作為,還不如想想少了個眼中釘,咱倆以后醫(yī)館生意也好了,神農(nóng)堂分利也多了,這種美事多想想才對啊”說完便咯咯咯的笑。

  話分兩頭,倪良生被押到牢里,一直苦想脫身之法,卻無計可施,心想此番實為兇多吉少了,已做好赴死的準備。果如其所料,當晚便有兩個獄卒帶一紙認罪書進入倪良生的牢房,一人固住倪良生身體,一人挾住其手,強迫著畫了押。隨后一獄卒拿出一壺酒說道“倪良生,念你行醫(yī)多年亦救了些人,且果斷伏法未做抵抗,免去你身首異處之苦,這杯毒酒是官老爺賞你的”。

  倪良生接過毒酒,一飲而盡,大笑道“悠悠蒼天,滔滔濁世。赤子以來,清白赴死。哈哈哈,好酒啊!”

  說罷便靠墻壁合目而坐,許久不動,一獄卒上前試探鼻息,說道“已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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