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常

　　光

　　城東十里處，有一胭脂鋪?zhàn)印?p>　　明面上雖為胭脂鋪?zhàn)樱澈?，卻做著皮相交換的生意。

　　今日婉清要去的，便是這家店。

　　這家店少有人知其內(nèi)幕，而她，也是無意間聽人談起。

　　三年前，她將自己的皮相掛在店中出售。

　　而今日，老板娘攏月派人告知她，已有符合要求的人欲與她交換這身皮囊。

　　婉清生于煙花之地，因容貌美麗，招攬了不少恩客。

　　只是這美麗的容顏，卻并未給她帶來一絲好運(yùn)。

　　容貌，不僅是一個(gè)人的外在，更關(guān)乎一個(gè)人的氣運(yùn)。

　　這，便是人們常說的面相。

　　面相并不以美丑論處，但懂行之人，一眼便能通過面相看出這人的福澤是深還是淺。

　　她生得姣美，確實(shí)福薄之相。

　　如今她攢了些財(cái)物，足夠下半生衣食無憂，以及，支付攏月閣的報(bào)酬。

　　進(jìn)入店中，內(nèi)有一小門，門開，側(cè)面是一樓梯。

　　婉清上了樓，進(jìn)入了其中一個(gè)房間。那房中掛著兩面銅鏡，上面映著人臉。一面是她，另一面，便是欲與她交換的臉。

　　那張臉雖談不上美艷，卻也是小家碧玉，并非一幅丑皮囊。更重要的是，這幅皮囊福澤深厚，可享天年。

　　這結(jié)果，大大超出了婉清的預(yù)期，卻又不得不思量其中緣由。

　　只是攏月閣有規(guī)定，一經(jīng)交換，福禍自理。

　　她思索片刻，隨即拍了板，換。

　　回到樓中，婉清為自己贖了身，一月之后，來攏月閣換了皮囊。

　　自己的皮囊，美則美矣，卻有紅顏薄命之相，她托攏月將此告知欲換皮之人，此前，不知嚇走了多少客人。

　　那個(gè)人，買這樣一幅皮囊，不知有何作用。

　　只是好奇無用，她如今只想管好自己，帶著新的皮囊，離開這里，開始新的生活。

　　離別之際，她再次路過攏月閣，與自己曾經(jīng)的那幅皮囊，擦肩而過。

　　她回頭看向那人，那人步伐卻絲毫未亂，漸漸隱身于人海。

　　影

　　明珠站在鏡子面前，輕輕地?fù)徇^這張新的皮囊，面無表情。

　　她謝了攏月，走出了攏月閣。

　　甫一出門，她便撞見了自己的夫君，匆匆與她擦肩而過，相逢不識(shí)。

　　她的神情終于有了波動(dòng)，卻又迅速沉淀為一汪死水。

　　昨日與夫君告別，那時(shí)，他或許只當(dāng)她是在說玩笑話。

　　她也多希望，一切只是上天與她開的一個(gè)玩笑。

　　回首前半生，她雖算不上大富大貴，卻也是美滿幸福。

　　只是一個(gè)月前，她的人生，被徹底毀掉了。

　　那日，丞相府大公子的夫人著人來帖，約她見面。她夫君只是一八品小官，與丞相府并無牽連。她雖奇怪，卻也不得不去拜見。

　　她入丞相府時(shí)，正好碰上城中有名的花魁婉清出府。

　　那一日，是噩夢。

　　黃昏將至，她才回到府中。夫君派人來傳話，今日臨時(shí)有事，需出城一趟。

　　傷心至極，她反而沒有了眼淚。

　　她將自己泡在浴桶里，呆了整整一夜。

　　第二日，她寒氣入體，反反復(fù)復(fù)兩個(gè)月才好盡。

　　病好之后，她變得沉默，夫君也只當(dāng)是大病初愈的緣故。只有在無人之時(shí)，她方生出猙獰面目，恨不得將這具身體撕碎。

　　攏月閣是她最喜歡的胭脂鋪?zhàn)樱灿袀髀務(wù)f做著換皮囊的生意。以前她只當(dāng)是笑話，這次，卻裝作不經(jīng)意地在攏月面前提起。

　　她被帶上了二樓，聽著攏月介紹著這里的規(guī)矩。

　　那里每一間房間，都有一幅待交換的皮囊，她一一走過，于一處，看見了婉清的臉。

　　她一眼就認(rèn)了出來，第二日，便支付了酬勞，欲與婉清交換。

　　換皮定于一個(gè)月后，這一個(gè)月，她恢復(fù)常態(tài)，只偶爾故作無意地向夫君及幼子提及離去之事。

　　她知道他們不會(huì)相信，她離去之前，都不會(huì)信。

　　換皮之后，便再無回頭路了。

　　城中近來有一軼事，那為自己贖了身的花魁婉清，竟拜倒在相府大公子的車架前，言明心意。

　　大公子亦是風(fēng)流之人，讓她上車，隨之回府。

　　她一步步向轎中人走去，努力壓抑住眼中的恨意，故作歡喜。

　　她沒辦法若無其事地繼續(xù)生活，那便以此殘軀，了此殘?jiān)赴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