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上先前還背對著自己的人,此時在浮生的注視下,正艱難地轉(zhuǎn)著身,準(zhǔn)確地說,是“挪蹭”。
當(dāng)一個人的身子,沒有了手、沒有了腳,自然就只能“挪蹭”。
這是個滿頭斑白的老人,但面色卻很紅潤,臉上掛著慈祥的微笑,就這么看著浮生:
“上前來,讓我看看?!?p> 浮生已然驚呆在原地,臉上還滿是不可思議,愣了好久,才跌跌撞撞地跪倒在老人面前,顫抖著聲音問道:
“師、師叔,這、這是誰干的?”
沒錯,這位老人,就是霄云宗的老宗主,同樣也是當(dāng)世的九品器圣。
老人并沒有被浮生那悲傷的情緒所感染,笑著道:
“當(dāng)今天下,能斷我手腳的人,除了我自己,還會有誰呢?”
此話雖夸大了些,但也算實話,強過他的人,可以要了他的性命,但想讓他斷手?jǐn)嗄_地活著,的確很難。
“這是為何啊?”
剛問出口,浮生就想通了些事,老人也同時開口:
“我終究還是沒你父親的勇氣,面對無妄山的施壓,我只能答應(yīng)他們的條件,才能勉強保住宗門。”
無妄山!又是無妄山!
二十五年前,與天溪宗站在一起的,正是霄云宗,但霄云宗最終還是妥協(xié)了,這才沒落得天溪宗一樣的下場。
“站起來?!?p> 一邊心中怒火更勝了幾分,浮生一邊站起身,再次看向老人時,卻發(fā)現(xiàn)老人表情變得嚴(yán)肅了起來。
“滾!你給我滾出去!”
老人態(tài)度一百八十度的大轉(zhuǎn)彎,不禁讓浮生一愣。
“師叔,您……”
“別叫我?guī)熓?!虧得你父親、你天溪宗千余名弟子寧愿死,也要堅定自己的立場,你再看看你!竟像是我這般的風(fēng)燭殘年,茍活于世卻不思進取,你有何臉面站在我面前!”
被老人劈頭蓋臉地一頓臭罵,浮生反應(yīng)過來些什么,原來是老人以為浮生這幅樣子,實力定然沒什么進步,甚至有可能,連滅門的仇恨,都忘記了。
行動,永遠(yuǎn)比話語更有說服力。
氣勢全開,浮生無需留手,畢竟老人的實力,比自己還要強,他也不怕傷到對方。
感受到浮生的這股氣勢,老人先是一驚,接著淚水竟然不覺地留了下來,仰天長嘯道:
“好!好?。 ?p> 整個霄云宗內(nèi),都聽得到老人的這兩聲“好”,一直守在院中的男人,第一時間進了屋子,正看到頭發(fā)漸漸變黑的浮生,眼中也滿是欣喜:
“八品氣帝!”
浮生收斂了氣勢,樣貌又變回老頭模樣,解釋自己今日前來的目的。
聽完了浮生的講述,男人最先開口道:
“沒問題,你的弟子便是我的師侄,我一定親自教導(dǎo)他們兩個!”
可浮生接下來的話,卻讓男人有些摸不著頭腦:
“不,我希望你不要對他們太過重視,至少表面上不要這樣,我這兩個徒弟,天賦極高,但心性還需磨煉,我倒是希望,你能冷著他們,一切都靠他們自己,畢竟日后,我無法一直陪在他們身邊?!?p> 用心良苦這個詞,絕對配得上浮生。
“我明白了。”
……
半個時辰的時間,幕非二人才走到了霄云山的山腳下,隨便找了位老農(nóng),確認(rèn)了徑直上山,就能到達霄云宗,二人才長出了一口氣。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他們倆,一定程度上都可以算作是路癡。
“糟老頭子!一點責(zé)任心都沒有!說撒手就撒手!”
類似的話,可可已經(jīng)罵了一路了,幕非倒是沒有太在意,師父這么決定,自然有師父的道理,他相信,師父不會害自己。
“少爺,師父這個月的月錢,至少要扣除一半!不!不止這個月,以后都扣一半,這錢咱們省下來,買輛馬車趕路!”
可可終歸是女孩子,且小時候她的身子就不算太好,此時說這話都有些喘著粗氣了。
幕非沒有多說什么,將可可拉住,然后蹲在可可的面前,可可了然,心滿意足地趴在了幕非肩頭,小時候可可生病時,他沒少這么背著她去縣城四處求醫(yī)。
……
山門就在眼前,幕非二人卻被霄云宗的弟子攔?。?p> “你們是什么人?為何來我霄云宗?”
將可可放下,幕非抬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回道:
“眾位師兄,麻煩通報一聲,我們想見霄云宗的宗主。”
一路上,幕非想了跟多種進入霄云宗學(xué)習(xí)的方法,最后還是覺得單刀直入最為妥當(dāng)。
聽到幕非的話,十幾名弟子對視一眼,哈哈大笑起來:
“想見我們宗主?你當(dāng)你們是誰?哪來的,滾回哪去!”
別看他們只是看門的外宗弟子,但對于尋常百姓而言,他們是大宗門的修煉者,是未來能夠“翻江倒?!钡拇竽?,這種毫無道理的“優(yōu)越感”,讓他們自覺高人一等。
很顯然,這是將幕非二人也看成普通百姓了。
人敬我一尺,我還人一丈,伸手不打笑臉人,但你若是打了,我便要你的手!這就是幕非的處事原則之一。
看了眼可可,幕非輕點了下頭,下一刻,從可可的指尖便飛出了兩道石子,正打在剛才開口的那位弟子嘴上,這下的傷害并不大,但卻是讓那弟子的嘴,瞬間腫了起來。
一邊捂著嘴,那弟子一邊做了幾個手勢,意思是給這兩個人一點“教訓(xùn)”。
幕非二人被他們圍在中間,可可手上又出現(xiàn)了幾枚石子,這次卻沒有先出手,而是目光伶俐地看著他們,頗有一夫當(dāng)關(guān)萬夫莫開之勢。
堂堂霄云宗的山門,又怎么可能只是一群外宗弟子守護?
就在一觸即發(fā)之時,一道身影從遠(yuǎn)處走來:
“何人膽敢來我霄云宗鬧事?”
幕非碰了碰可可,低聲在她耳邊說了幾句,可可立刻將手上的石子扔掉,解開了上衣最上方的扣子,又胡亂地抓了幾下頭發(fā),一系列動作極為麻利,倒是看得這十幾名弟子疑惑不解:
這是干嘛呢?
弟子們讓出一條路,來人走到幕非身前幾米處站定,看著可可那幅委屈至極的樣子,任誰都會向那方面去想。
“他、他、他們欺負(fù)我!”
只一句話后,可可就“嚎啕大哭”起來,幕非也是配合著滿臉恨意地盯著那些弟子。
男人眉頭微皺,轉(zhuǎn)頭看向嘴腫了的弟子:
“哼!有辱門風(fēng)!罰你們不許睡覺,直到將宗門門規(guī)抄襲十遍為止!”
那弟子眼睛瞪得賊大,嘴上“嗚嗚”著,手腳并用地想要表達自己的意思,真是有苦說不出。
“還不退下!”
此人是今日輪值山門守衛(wèi)的長老,且是眾位長老中,最嚴(yán)厲的一位,這份懲罰不算太重,十幾位弟子也沒再辯解什么,畢竟誰都不想“罪上加罪”。
只是苦了那位嘴腫的弟子,被同伴拉著離開,眼中甚至還蘊含著委屈的淚水,心中吶喊著:
“六月飛雪啊!六月飛雪啊!”